異樣的表情,只是一掠而過,很快,他譏誚地一笑:“你以爲在我面前提我的母親,就能改變什麼嗎?你的如意算盤打得那麼響,倒是很用心良苦了,不過,你的兒子可未必肯領你的情呀。”
金烈那雙陰陰沉沉的棕眸裡,露出囂張的笑意,他緊緊地盯住霍夫人,彷彿看着一個可笑的傢伙,對方剛剛說的那一番話,無疑被他當作了是別有所用的。
霍夫人知道,自己的一言半句,根本就沒有可能令他改變主意。
“阿烈,無論你怎麼想,我想,這些話你從來都沒有機會在你母親的面前聽過,當年你父母走得突然,連半句話都沒有留下……”
“閉嘴!”金烈一雙眸子冰凍起來。
霍夫人的話,無疑是戳中了他的要害,一直埋藏在他內心深處的悲傷和憤概,一下子被勾了起來。
他冷冷地斥止她的話,目光似冰。
霍傾城聽不過去,轉身過來,憤怒地看着他:“你……”
霍夫人捉住霍傾城的手,再次示意她不要亂來。
金烈死死盯住霍夫人,彷彿他的仇人是她一般:“你有什麼資格提起我的父母?你以爲自己是誰?你還不是一個可憐又可恨的瘋婆子!”
“喂,姓金的,你別欺人太甚,你竟然……”
“我並不姓金!”霍傾城忍不住開腔跟他對罵,卻被金烈咬牙切齒的話打斷。
他的神態太過可怖,就像正在嘶牙咧齒、隨時都有可能衝過來將獵物嘶咬成兩半的怒獅一般,渾身都透着磣人的氣息。
霍傾城始終是個孩子,見到他這副模樣,有點兒被嚇倒,不自覺往霍夫人的身後躲。
霍夫人拉緊孩子的手:“傾城,你先回去吧。”
“雪姨,我們一起回去吧,不要跟這個兇巴巴的傢伙再說話了。”霍傾城依賴地拉着霍夫人。
“傾城,雪姨有些話必須跟他說,你放心,雪姨不會有事,你先和小芙一起回去。”她輕聲在霍傾城耳邊說。
霍傾城只能不情不願地跟着小芙回去。
霍夫人把霍傾城支開了,自己卻留了下來,獨自面對充滿着危險與威脅的金烈。
“孩子,我知道,你恨霍家,恨老頭子,不過,老頭子已經去了,那些仇怨,理應煙消雲散了,不是嗎?你現在應該做的,不是再一味地錯下去,而是重新找一個人生目標,好好地生活下去。”霍夫人苦口婆心地說。
打從她見到金烈在霍老爺子身邊呆着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這個孩子不是來當“走狗”的,他是來討債的。
他沒有讓她意外,最後,讓霍老爺子歸於塵埃的,是他。
金烈似乎聽見了天下間最大的笑話,他仰起臉,看着灰霾的天空,大笑起來。
“說得倒是容易,如果真的那麼容易放下,你又爲何瘋瘋顛顛了那麼多年?你倒是教教我,怎樣才能放下呢?”
金烈知道,霍夫人跟自己一樣,她的雙親,也是被那無情冷血的老頭子害死的,他們可以說是“同病相憐”,但是,他們的情況又完全不一樣。
簡露的父母被活活燒死,是因爲她非要嫁進來,結果徹底惹怒了霍老頭子,於是她的父母才被她連累慘遭毒手。
而他的父母呢?他們北宮家從來沒有跟霍家、霍老爺子有過什麼仇怨,彼此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世交,可是,那冷血貪膩的老頭子,竟然對他的父母親暗下狠手。
他的父親不單單因爲老頭子的陷害,變成北宮家族的叛徒,而且還因此送上了性命。
他姓北宮,是北宮家族的子孫,卻沒有資格認祖歸宗。
這件事,是他一生的痛。
有些事情,永遠都不能釋懷,永遠都不能忘記。
他蟄伏在老頭子身邊那麼多年,爲的,就是要奪回他所失去的一切,爲他父母報仇,爭氣,等他將霍家的所有財產收攬在自己手裡的時候,他會回到北捷城去,去向他的家族叫囂,告訴他們,他北宮烈,有資格配得上這個姓氏。
霍夫人看着眼前的金烈,就像看着以前的自己。
她瘋瘋顛顛了數年,是因爲忘記不了仇恨,心裡的怨怒無處可泄,所以才差點走上絕路。
做錯了那麼多事情,甚至對自己的兒子做出那樣的事,她真的很後悔,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買的。
轉眼間,已過了大半生,她現在再回首,那些不堪的過往,又有多少是值得的?
她曾經瘋狂地想要復仇,被自己心中的恨怨所矇蔽,差點害了自己兒子的性命,抱恨終生……
結果是怎樣的?
“阿烈,我們都是人,人是不可能一直帶着仇恨過一輩子的,露姨今天對你說這些,並不是爲了連城,而是以過來人的身份,想要奉勸你一句,息事寧人吧。”
霍夫人這是想要將金烈勸退的意思,讓他主動退出這場“惡戰”,這樣,無論對他,還是對霍連城,都是一件好事。
金烈聽罷,冷笑了起來:“息事寧人?是我理解錯了,還是你太過天真呢?事已至此,我和他都沒有退路。”
霍連城與他,只有一個人能夠成功,能夠作爲帝國集團的說事人,好好地活下去。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正在“鋼絲”上行走,這個過程那麼的艱險,他現在每天都在惴惴不安,每夜都爲了如何能夠擊敗霍連城而輾轉難眠。
霍夫人眉頭不自覺皺起,想要勸退金烈,看來也只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她老了,不想看見年輕人之間那麼多的爭爭與鬥鬥,可是金烈和霍連城兩個年輕人之間的較量,卻不會輕易地停止。
“阿烈,回頭還是岸,就只看你怎麼決擇罷了。”現在回頭,總比到了真正絕路的時候,要容易解決問題。
現在退一步,或許,他還是可以留一條性命,重新開始的。
“不可能,我金烈從不走回頭路,更何況,誰輸誰贏,都還不一定呢。”他狡詐地一笑。
霍夫人在心裡暗歎了一口氣。
看來,他已經到了執迷不悟的程度。
也罷,她該做的,已經做了,接下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希望他的母親在天之靈,能讓他醒悟過來。
霍夫人無言以對,唯有告辭而去。
金烈看着霍夫人遠去的背影,眼神很深很深。
半晌,他的嘴角又揚了一抹嘲諷的笑意。
沒錯,誰輸誰贏都還是未知之數呢,他又怎麼可能退縮?現在他的手上握着霍連城最大弱點,拖住對方對付自己的步伐,在霍連城想到辦法解決之前,他一定會加快腳步,達成目的。
金烈的如意算盤打得正響,他算計着霍連城的時候,霍連城又何嘗不是算計着他?
這是一場危險的博弈,就看誰出手更快,更狠,更準。
這兩天,櫻桃老是噁心嘔吐,叫來醫生一看,竟然懷孕了。
她開心得幾乎要從牀上蹦起來,季曼嫁給金烈那麼久,沒能爲金烈懷上孩子,她卻反而懷上了。
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金烈,金烈聽了之後,眼前也是一亮。
他金烈,終於要有後了。
看着櫻桃這個粗鄙市儈的女人在自己的面前撒嬌,眉宇之間滿是即將要當人母的喜悅,金烈忽然間特別討厭起她來。
不過,她肚子裡的,可是他北宮烈的孩子。
等她把孩子生出來之後,他就將這個女人掃地出門,金烈如此想道。
櫻桃有孕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方可晴的耳中去,其實倒不是西院裡的傭人喜歡八卦,管不住嘴巴,而是因爲,她本人喜歡到處炫耀自己懷上了金烈孩子的消息。
在她看來,季曼已經“死”去,等她把金烈的孩子生下來,很快,她就能成爲金太太。
東院裡,方可晴在屋子裡就聽聞櫻桃在院子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
櫻桃想要來見方可晴,但門口的保鏢無情地將她攔阻在了大門外。
“喂,你憑什麼把我攔在門外?我要見可晴少奶,你們不去通傳就知道她不願意見我?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可晴少奶見我不見我,是你們能說事的嗎?”櫻桃在院子門外大吵,聲音很是尖銳,嚷得滿臉通紅,像個潑婦罵街似的。
何濤爲首,保鏢們根本對她不予理會。
“無論如何,我要見可晴少奶,你們滾開!”
何濤上前一步,再次將她攔住:“櫻桃,你再這樣胡鬧,休怪我們不客氣!”
櫻桃冷哼一聲:“你算什麼東西?對我不客氣?知道我肚子裡懷了誰的種嗎?”
“只要不是我們家少爺的,我們一概不理!”何濤無情地說。
方可晴聽聞這句話,差點“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櫻桃被何濤的話氣得竟然無言以對。
“好了,不要鬧了,櫻桃,你因何事想要見我?”
方可晴遠遠地走過來,看着被攔在門外的櫻桃問道。
櫻桃見了方可晴,那臉上的表情說變就變,變得笑嘻嘻的:“少奶,我想過來跟您取取經。”她意有所指地說,視線落在方可晴高高挺起的孕肚上。
方可晴對於櫻桃的防範並不重,她看了看何濤,說:“好了,你們也不必攔她,就讓她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