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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克斯!”
當半躺在牀上養傷的亞力克看見幾年不見的摯友來到,激動得熱淚盈眶。握着好友顫抖的手,菲利克斯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望着金髮少年冰藍色的眼眸,像是重獲生命一般。
當兩個少年分享着重逢的溫暖時,諾薇卡卻一個人悄悄離開了房間,踱到客廳裡,習慣性的向窗外眺望。朋友,原來就是這樣,她默默祝福着房間裡那對知己。如果自己早出生幾年,或許也能交到同齡的知心朋友,和那兩個少年一樣快樂吧。儘管楊艦隊裡有衆多愛她的人,卻偏偏少了那樣一份特殊的情,誰讓她是全艦隊最年輕的軍人呢?
“爸爸,如果您還在世,我應該不會感到那一點點的失落吧……”
望着父親的遺像,少女的嘴角微揚起一絲略帶苦澀的笑意。父親笑得那麼溫柔,那麼悠閒自在,彷彿窗外的季節都回到了初春,那些楓樹的嫩葉還是淡綠,透着沁人心脾的清香——生命的味道。
翻開厚厚的相冊,諾薇卡輕啜紅茶,品味得出了神。許多相片都是父親在伊謝爾倫照的,她沒有去過那裡,卻渴望着有一天能去遊覽那“楊艦隊的第二故鄉”。那時候,大概是十月,伊謝爾倫的人工森林裡有好多楓樹,那本相冊裡也有一片火紅的楓葉,是母親帶回海尼森珍藏的美好回憶。
窗外冬日依舊,單薄的陽光照着遠處一座造型古典的教堂,後面是一處公墓園,楊威利元帥的墳墓就在那裡。在海尼森,不管是城區或郊區,各種教堂都隨處可見,造型各異。墓園裡並不冷清,時常有人去爲親人或朋友掃墓,獻上死者們最喜歡的鮮花。諾薇卡每週都會去父親墳前祭拜,每次必然也會種下一粒蘭花種子。如今花已成簇,香飄萬里,繫着這對無緣父女的夢與靈魂。
幽蘭是極適合父親的花草,帶着黑髮黑眼的東方人氣息,只在寂靜的空谷散發馨香,母親曾經就是這樣說的。然墓地總修建在教堂後面,或許也是方便人們在祈願後再去安撫亡者之靈——那些沒來得及從以前那染血夢境中甦醒過來的人們,將永遠的沉睡在這裡,安心長眠。不同的鮮花,代表着不同文化背景憑弔者的意願,它們被供於逝者,而願望則由不息的風來帶走。
“爸爸……”
諾薇卡在胸口虔誠的劃了個十字,朝着教堂那邊低了低頭,然後繼續本不屬於她的沉默。
巴拉特自治領的政務大廈,有人同樣和諾薇卡心情相同,那就是坐在總理辦公室裡的菲列特莉加。陽光已經藏進雲朵,辦公室裡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燈光,有着半夢半醒的味道。
自從丈夫去世後,不論是白天還是夜裡,只要光線稍微暗淡,她就總要保持室內的照明。楊最喜歡湊近黯淡的燈光,歪戴扁帽,讀他最喜歡的歷史書。他總用自己的身體把燈光遮住大半,怕影響了她的睡眠。不過,她還是沒有睡着,他發現了,就傻傻的摸着腦袋微笑……
好像是繼承了丈夫的習慣,菲列特莉加自己也愛看書了。她盼望他的靈魂能出現在書本里,悄悄的給自己一個問候,哪怕一聲也好,在她和書之間,留下紅茶與白蘭地混合的芳香。
“楊夫人,我送資料來了。”
門忽然開了,進來的是尤里安。
菲列特莉加揮揮手,請他放下手裡的一疊資料,坐在自己辦公桌的對面。“辛苦你了,資料我晚上會看,至於現在,我想和你說說住在我們家的亞力克的事情。”
“您爲什麼突然提到他?”
尤里安早就感覺到那金髮少年身上的不凡氣質,卻只在私下裡找過亞典波羅,沒想到菲列特莉加也問起了此事。
“那個孩子的身份不簡單。”
“您果然也察覺到了嗎?當我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就莫名其妙的讓我想起了萊因哈特皇帝。”
“是啊,亞力克那一頭金色的頭髮,那雙冰藍色的眼睛,縱然少了萊因哈特大帝的霸氣,卻僅是因爲他還未成熟而已。其實,當他說明他姓繆傑爾的時候,我就更加確定了。尤里安,你或許沒有什麼印象,我卻記得很清楚,十六年前梅爾卡茲提督還在世的時候,就提過萊因哈特皇帝是窮貴族出身,羅嚴克拉姆一姓本是由前高登巴姆王朝當時的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所賜,而他本來的姓氏正是繆傑爾。”
“您的意思,難道是……”
尤里安像是明白了什麼。
“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亞力克就是銀河帝國當今的皇帝——亞歷山大。”
“可是,即使這樣,也有些說不過去啊!”
尤里安不敢相信對方所說的話。
“照您這麼說,如果亞力克真是皇帝的話,他沒理由乘着一架破爛飛艇離開皇宮,從費沙千里迢迢來到海尼森。”
“那不奇怪,那孩子既然是萊因哈特皇帝之子,身上必然有極高的天份和智慧。能夠把一架飛艇在短時間內改造成戰艦的結構,並完全可以派上用場,很多成年官兵也難做到這一點。聽諾薇卡說,他是在家裡憋悶了,纔想着要出門找他幾年未見的好友,結果偷偷出走,因爲飛艇被他改造過,但出了問題,才經由猛烈的星際撞擊或大風暴意外的到了這裡。菲利克斯這個名字,你應該還記得吧。”
尤里安恍然大悟:“對了,十六年前我去費沙皇宮見萊因哈特皇帝的時候,在他臨終前,曾讓米達麥亞元帥和夫人抱着兒子前去,並要皇子和那個孩子永遠做好朋友。不錯,菲利克斯就是米達麥亞元帥的兒子!”
“這位小皇帝雖然看起來並不完全像他的父皇,卻和他父皇一樣是個重友情的人。”
菲列特莉加感嘆着。
“聽說菲利克斯已經來海尼森找他了,希望他們見面以後,小皇帝也會重回皇宮,讓希爾格爾皇太后少操點兒心。”
“這樣也好,您儘管安心交給我辦就行。”
正說着,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了,尤里安連忙接起電話,裡面卻傳來亞典波羅急促的聲音:“尤里安,你快來艦隊,卡琳她闖禍了!”
楊艦隊的營地,裡裡外外圍滿了人,都擠在那架新“斯巴達尼恩”旁邊,議論那不知道是否應該歸結於笑話的“多羅地亞特別空戰”。長髮散亂的卡琳也站在飛機旁,承受着副司令達斯提.亞典波羅的訓斥。
“卡琳,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總部下達了命令,你還偏要固持己見?”
亞典波羅倚在欄杆旁,滿臉無奈的望着卡琳的臉,
“你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小姑娘了,雖然你現在的空戰技術已經可以和波布蘭相提並論,作爲一個資深軍人,怎麼還不知道輕重?”
“提督,我們空戰隊有一位同志被那架‘王爾古雷’的主人擊傷,我實在看不下去……”
卡琳皺着眉頭辨解着。
亞典波羅摘下扁帽搔搔頭,“瞧,舊脾氣又來了。你學會了你父親的勇猛,可爲什麼就不學學他的冷靜?還是等尤里安來了,再看着辦吧。”
“亞典波羅提督,司令官來了!”
正說着,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尤里安已經風一般的走到了飛機下妻子面前。
“卡特羅捷.馮.先寇布上尉……”
尤里安本來想叫妻子爲“卡琳”,卻見這裡人潮擁擠,不由改稱軍銜。
“司令官不用說,我知道你想怎麼樣。”
卡琳的反應,只是冷冷的瞅了丈夫一眼。
“卡琳,你幹嘛這樣啊?”
亞典波羅悄悄拉了她一把,他深知尤里安愛護妻子,這次的事情雖然嚴重,卻也不至於要重罰卡琳。然而,她剛纔的冷漠態度,全然是將尤里安逼上了絕路。
“先寇布上尉!”
正如亞典波羅所想,尤里安見妻子這般反應,就算再不喜歡發火的他,此刻也不禁火起。
“你這是什麼態度?作爲楊艦隊空戰部隊的指揮官,犯了嚴重錯誤,還那麼理直氣壯?還好諾薇卡設計救下了那帝國戰艦的主人,否則由於你的失誤,就會直接影響到巴拉特自治領和銀河帝國的友好關係。十六年前才平息的戰火,難道要因爲你先寇布上尉而再掀起風浪?”
卡琳雙眉一蹙,“司令官是在指責我嗎?好啊,那就懲罰我好了,說些無聊透頂的話簡直就是多餘。”
尤里安面對着倔強的愛妻,此刻卻只能是顯現身爲總司令的嚴肅。“先寇布上尉停職一個月,空戰隊副隊長艾蘭瑪上士升爲少尉,暫時代替其職務。上尉必須在這個月內自我反省,看錶現以後再考慮復職。”
“尤里安……不,司令官這樣的懲罰,不太好吧?”
亞典波羅連忙上前,湊到那位比他年紀小許多的元帥耳邊說。
“卡琳雖然犯了軍規,卻也用不着停職檢查一個月吧。看在她是你的夫人和她從前的功績上,就不能重新考慮一下?”
“提督,你也會說軍隊裡面有軍規,我對卡琳的處罰只是就事論事,更因爲她是我的妻子,我才更加不能縱容她再次犯錯誤。”
尤里安非常堅持己見。
“司令官就是這麼鐵面無私,亞典波羅提督不值得爲了我一個小小的上尉勸他。”
卡琳看看亞典波羅,又望向繃着臉的丈夫。
“卡琳……”
尤里安輕喚着她的名字,看着妻子那掩蓋着難過的臉,實在想撲上前去擁抱住她。然而,他此刻絕對不能那麼做。卡琳沒有再說一句話,只丟下戴在頭頂的黑色扁帽,一陣風似的飛奔而去,秀頎的身影,已消失在擁擠的人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