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笑出了聲來,在牢中幾日彼此之間分開了,心中沒有淡去牽絆反倒越發掛念,才下眉頭卻又上了心頭,也算是小別勝新婚了。她道,“回去給我吹首曲吧,要歡愉些的。”
他點頭,撫過她靈動的大眼,眼眸中化不開的眷眷不捨目送她離開。她出到牢外,天雖還是灰濛濛的卻也開始有轉亮的跡象,她趕在街上還算冷清,加快腳步回到王府。
伊北望見她這麼早回來倒也意外,“久別重逢,還以爲你們會難捨難分呢。”他正無聊的在翻着景故淵留在臥房中幾本書籍,一般人唸書總也有偏好,但房中的這幾本民俗雜記,除了都是書再無共同點,可見他這姐夫還真如外頭說的博學。
伊寒江道,“你還真是不客氣。”話雖如此,卻只是脫下斗篷並未制止。從前在南蠻彼此就是隨意出入各自房間亂翻彼此調製的毒藥,已記不得是誰先起頭開始這惡習了,只記得後面是他翻她的她就去翻他的,這樣‘冤冤相報’。“我已嫁人了,你最好聰明的知道什麼東西不能翻。”
“你放心,過於私人的東西比如故淵貼身的中衣什麼的那是你的管轄,我可沒敢動。”他可不是那麼沒分寸的,伊北望感覺不可思議的說道,“故淵的生活習性還真是規規矩矩的,這房裡除了書蕭,還有你梳妝檯上這兩個可笑的麪人,就翻不出什麼特別的東西了。”他拿起景故淵的麪人,搓着木條將麪人轉了一圈,嘲笑道,“你還真是幼稚。”
這一男一女兩個麪人一看就知捏的就是他們兩。他笑道,“不會也是定情物吧。”
她搶回麪人,插回梳妝檯上的陶罐裡。“說我幼稚你又比我好到哪?你要穿女裝穿到什麼時候,不會上癮了吧。小心再見爹孃的時候我和他們告狀說你男人不做,要去做女人。”
伊北望把外頭罩着的衣裙扯下,她的骨架比他纖細那麼多,他勉強撐下她的衣服,只覺得像是被繩索緊緊捆縛一樣難受,終於能還手腳自由了。
“我可是幫了你,當真是好心沒好報。”他搖頭嘆道,“你相公連看的書都是那樣規規矩矩的書,稍微淫穢一些的都沒有。是不是都收在書房,沒讓你知道?”
“他的書大都是沉悶的,也知道我除了神鬼誌異不會去翻其他的書來看。他若是私下藏了淫穢的書,我倒是願意一睹。”她拉着景故淵去上窯子時甚至想買下那魚水之歡的屏風,他卻是漲紅了臉對那些淫邪之物不敢多碰,他清楚她對這類書籍並不排斥,她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藏的。
伊北望笑道。“這是妻子該說的麼,我以爲故淵衣食住行無一不被你管的死死。”
“他深居簡出,除了偶爾在書房看書我嫌悶不想陪他,去哪我們都一塊,我根本不需要特意去管束他。”有了孩子他更是變本加厲,連她稍稍離開他視線他都不放心。既然心在她身上如影隨形,她當然也不必如大門大戶爭寵的妻妾患得患失,花盡手段心機特意去留意自己丈夫行爲舉止。
“你是在向我炫耀馭夫有術麼。”伊北望嬉笑。倒也不是要挑撥他們夫妻。他而今要說的,寒江也是聰明人心裡有數,“我只覺得故淵有時一言一行都並非出於本意,他心裡所想的事會完完全全告訴你麼?”
她垂眸給自己倒了一杯果子茶,側頭直言不諱總結道。“我之所以會被他吸引,或許與他做人處事都太乾淨有關係。”
“秉性溫和。樣貌俊秀,博學多才,身份又是尊貴,若非他的腿……”他改口道,“不,他的腿已好了,論起來還真是十全十美無可挑剔了。你口風也太緊了,若非是傳的滿城風雨,我還被你瞞着。”
他這個姐夫僞裝得實在太好,加上寒江夫妻同心只把那秘密守得更是嚴密。
她笑道,“你若是有懷疑來問我我絕不會瞞你,誰讓你沒問我。”又道,“這世上可沒有十全十美的人。”
伊北望附和道,“我也不信,只有落地的嬰兒纔不沾貪嗔癡恨。”他想了一會,與她當初想法是一模一樣,“故淵是不是忍功太好了,你身爲人家的妻子,導他向惡可是責無旁貸。”
她喝了一口熱茶,帶着清淡的水果香氣暖了身子驅走了周身的寒氣,她嘴裡輕輕吐出熱氣,話語也是含糊不清的讓人不解,只有自己明白。“我開始也這樣想所以住進來了,後來慢慢又覺得沒那個必要了。”
伊北望問,“什麼意思?”
她若有所思的一笑,斜眼見他一臉想要探聽的好奇,挑眉道,“這是我們夫妻之間一種樂趣,你要插足來問麼?”
伊北望嘟囔道,“你嫁了人,倒是變得比從前小氣了,算是我白關心你了。”他嬉笑道,“你見過故淵心情不錯,看來是想到什麼解決的法子了吧。我本來還想提議直接劫獄帶他回南蠻得了,但現在也沒必要擔心的了。早膳吃什麼?”
她淡淡的問,“你還不回去?”晨光微曦,天一亮他就不好走了。
伊北望討好道,“反正故淵不在,你一個人進食孤孤單單,不如我陪你吃好了。”他想了想又是親暱的喚道,“姐,要不我暫時留在府裡陪你吧,府裡守衛撤走了那麼多,只要小心些,我住在客房沒人會發現。”
伊北望最恨就是遲她一刻出世,從此在她跟前矮了一截,因爲不甘不願從來是直接叫她名字,一旦乖乖喊她姐姐就是有求於她的時候,“老頭子那官做的再不濟,也不會缺你一口飯吧。”
“你是不曉得孔府的菜色和王府這的當真是不能比,那米飯煮得硬梆梆的,菜也做的……”只見伊寒江邊捧着杯子邊斜着眼兒睨他。好吧,他已是要做舅舅的人了,也當真該立個榜樣。“我們是龍鳳胎,不論誰說謊都是一眼看的分明。我老實和你說了吧,故淵出事前,那老頭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居然讓我相親了。”
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差些沒噴他一臉的茶水,“你也有今天,對方什麼人?”
伊北望一臉嫌惡,不願再想起,“忘了,我從來不記無關緊要的人的名字。”
她幸災樂禍道,“你就乖乖被擺佈?不可能吧。”
“對方帶着女兒上門,我當下拂袖就走氣的老頭子晚上足足罵了我半個時辰說我不知禮數。我本來以爲這事算是完結了,誰知那女的第二日又來了,這次我略施小計耍了她一番,她倒是越挫越勇,我卻只覺得煩,連每日給秦蘭‘請安’的心情都沒有了。”他拉過她的衣袖,“我就像被厲鬼纏身,姐弟一場,收留我幾日吧。”
她問,“那女子長得如何?”
他撐着臉堅持是賴着不走了,打死都不走。“不記得長相了,只記得是沒有我好看就是了。反正我告訴了叔叔,我至親的姐姐姐夫出事,我絕不會袖手旁觀。決意暫時搬來這與你們同舟共濟,直到你們度過難關爲止。”
她皮笑肉不笑的道,“我還真是感動。你要住客房就住吧,別被人發現就得了,我會讓總管多準備一份吃食。”
“當初娘讓我們姐弟互相照應果然是明智的。”伊北望呵呵的笑了笑,自己的危機解除了,立馬是打完了齋不要和尚了。閒閒的抽過那本雜記,心不在焉的翻着,“對了寒江,怎麼不見你那貼身的丫鬟了,總是跟在你身邊服侍那個。”
伊寒江沉了臉色。
伊北望知道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你看的順眼願意留在身邊的人不多。”
確實不多,沒嫁人之前她獨來獨往也不覺得需要什麼朋友守望相助,蕊兒是第一個除了景故淵在她身邊留得最久的人了,“她選了自己的路不再與我同行,我也不必強人所難,自己做過什麼就自己承擔後果吧。”
她換了個丫鬟和故淵出事的時間實在挨近得不得不讓他把兩件事聯繫一塊,“跟故淵的事有關麼。”
她只冷淡的道,“賀延那老匹夫,倒是曉得從我身邊的人下手。”
雖不清楚詳情,從她話裡倒也猜到了些,他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她不語表示話題到此爲止。
伊北望正打算蓋上書將其放回原位,卻是瞄見某一頁用硃砂寫着幾行字,“故淵還真是喜歡讀書,居然還著心得。”他照着一字一句唸了出來,“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他翻回書的封面看了看,笑道,“這詩與這雜記的內容風馬牛不相及,還是這是他與你過的第一個新年,一時高興把詩寫錯了地方。”
她伸手拿過那書,只是看了一眼,便肯定道,“這不是他的字跡。”
伊北望愣了愣,隨後盯着那幾行字想道,“你剛纔說你並不怎麼翻他的書。”
伊寒江念道,“爆竹聲中一歲除,這詩的題目是元日吧。”大年初一,正正好就是那一日出的事……“難怪他會對我說那些話。”讓她什麼都不用擔心,惹她生氣了也不見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