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嗔道,“你言下之意就是怕他不怕我了。”他是要她大刑伺候是不是。
他笑着依然是不願鬆口,“這是君子協定。”
總管踩着穩健的步子,低頭過來道,“王爺,外頭來了位賀將軍的下屬,姓鄭,說是爲前幾日在外頭得罪了王妃的事來請罪的,要見麼?”
她停下了動作,不理景麒嚷着要她繼續推,“請罪?賀延的下屬?”她心想估計是爲了那日在酒館的事,可賀延要是知道他下屬得罪的是她,該是心中痛快得很,怎麼還會來給她請罪。“那賀延呢,也跟着來了麼?”
總管搖頭,“就那鄭參軍一個。”
景故淵對她道,“陸大人把此事搬到了朝堂上,參了賀將軍冒犯皇家威儀,管束下屬不利,滋擾百姓三條罪名,風頭浪尖他也想息事寧人,既然說是要來給你請罪的,見或不見在你,你要見麼。”
她不懷好意的笑道,“見!當然要見,閉門不見還顯得我小心眼了。”把蕊兒喊了過來照顧景麒,跟着景故淵去見客了。她看着他事先警告道,“一會我要是玩得起勁,你可別讓我掃興。”
景故淵知道她是咽不下那口氣的,笑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不會鬧出人命吧。”
“那就要看來的人會不會說話了,要是和賀延一個德行的,就算我饒他狗命,跟錯了主子只怕他日後也沒有福氣過得太平安樂。”
那姓鄭的參軍倒也年輕,不過三十出頭,一身厚重的盔甲見到他們出來起身抱拳行禮動作利落,可見是練家子的。“下官是賀將軍麾下的鄭勝,是爲幾日前下屬無禮冒犯了湛王妃的事來的。”
伊寒江見他就一個人,單槍匹馬倒是有膽色。“賀延的下屬冒犯了我,怎麼不是他來請罪。就讓一個小小的參軍來,未免太不把王爺放在眼裡了吧。”
鄭勝道,“將軍得知那幾個小兵有眼無珠冒犯了王妃,已經是先打了五十軍棍,罰了糧餉調去邊關一帶修築城池了。”
伊寒江受寵若驚的誇張模樣,“賀將軍竟然爲了我重重懲罰了他的愛將?不知道該說他大公無私有錯必定會追究,還是該說他實在無情,出了事就罔顧多年出生入死的情誼,推人出面替他‘死’。”
鄭勝聽得她冷嘲熱諷,面不改色道。“我知道賀將軍與王妃從前有過過節,但冤家宜解不宜結。”他頓了頓道,“廉頗與藺相如不合。與人道若‘我見相如,必辱之’。相如聞,不肯與會。早朝時常稱病,不欲與廉頗爭列。”
伊寒江似笑非笑,“負荊請罪。這故事我聽過,但和我跟賀延之間有過節沒什麼關係吧。我不是藺相如沒他那樣好的胸襟,你們家的將軍更不是廉頗有那樣的氣節。”要把心胸就跟芝麻大的賀延和廉頗相提並論,只怕廉頗入土都不得安息死而復生要跳起來理論吧。
鄭勝話語被她打斷,聽着她直白的諷刺,從容的繼續道。“有人問相如爲何怕廉頗就好像老鼠見了貓。廉頗道‘我之所以爲此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後私仇也’。”他擡頭徐徐道,“皇上對王爺是疼愛有加。而王爺與王妃鶼鰈情深,王妃若是心中不快,王爺愛妻怕也會寢食難安。”
鄭勝的話沒完,景故淵已是先聽出了裡頭的暗示,笑道。“我只聽過賀將軍強將手下無弱兵,沒想到鄭參軍不但殺敵奮勇。有勇也有謀。”
伊寒江反問,“你引經據典是不是說我與賀延不合,回來就跟王爺吹枕頭風,讓王爺去跟皇上說賀延的壞話?”
鄭勝抱拳低頭,無一點惶恐不安的樣子,“下官並無這個意思。”
她道,“你若暗示我紅顏禍水,用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典故不是更恰當麼,我就算和賀延不合也不過是小事,可不會動搖什麼江山社稷的。”
鄭勝道,“王妃不快,王爺便會不快,王爺不快自然皇……”他沒明說,再明說就是公然的議論皇上大逆不道了,“皇上信任將軍才令他掌管兵馬鎮守皇都,秦國不敢犯趙就是因爲藺相如和廉頗一文一武同心協力保衛趙國君臣一心。而王爺若是和將軍有所誤會,南蠻雖這些年與我們相安無事,但誰又能保證不是包藏禍心,君臣失和只會令仇者快而已。皇上是皇上,而將軍也只是個將軍。”
景故淵道,“鄭參軍嚴重了,我也不過是個閒散的王爺,不理會朝政。”
伊寒江漠然道,“你這話說的好似我不原諒賀延,就會禍國殃民一樣。你給他辦事,他給你什麼好處,高官還是厚祿?”她見他不太想答,“不想說就算了。”
鄭勝想了想,坦言道,“戰場上廝殺生死難料,將軍對我曾有救命的恩情。”
伊寒江瞭然,“救命之恩,難怪你爲他說好話了。”她慢條斯理道,“只是第一,我方纔說過了你家將軍不是廉頗,他沒那麼大度量即便我不惹他,過去種種他依然會是記恨在心只等機會報復而已,你與其來勸我還不如回去勸他不要蚍蜉撼樹只會徒惹笑話。第二,莫非你覺得當今皇上他不是明君,所以我區區一個女子能浮雲遮日矇蔽聖聽讓聖上殘害忠良?
鄭勝一聽是立馬下跪道了不敢。
“你的話若是傳出去,怕是會犯了殺頭的大罪吧。”伊寒江正經的想擺出寬容的姿態,只是平日沒做過也做不慣,還真需要身邊一個參照。瞥了一眼景故淵,見他淡笑如朗月清風不焦不躁,不溫不火,“只是我家王爺素來心善,也不忍你身首異處,應該會幫你隱瞞你今日大不敬的言論。
她臉上浮出傲色,最後這一點纔是最主要的。“那些吹枕頭風的招數我不是不會而是不屑去做,憑賀延那大老粗還不需要我用到借刀殺人這樣高段的招數。他管教不好下屬,讓他們打着他的名號到處惹事,這是他能力不足導致的。你若是真心請罪就拿出誠意,要是再話裡有話。我就讓人把你請出去。”
鄭勝擡頭,只不卑不亢的答了一句,“是。”然後朝外頭喊道,“把東西拿進來。”
他的手下手捧弓箭走了進來,鄭勝起身把弓箭改拿在手裡,那弓身是柘木所制,她知道柘樹枝長而堅硬,漢代應劭的《風俗通》中就有柘材爲弓,彈而放快的說法,弓上兩端鑲嵌了紅寶石熠熠奪目乍一看竟有鄭勝手掌二分之一大小。
鄭勝道。“方纔是怕王妃有所賜教才先讓人在外頭等着,這把弓是將軍命能工巧匠所制,上頭的兩枚紅寶石是皇上所賞。將軍知道王妃巾幗不讓鬚眉,特意讓我將這把良弓送上當作是賠罪,希望在秋狩時能看到王妃拉弓引箭的馬上英姿。”
伊寒江喃道,“秋狩。”她怎麼沒聽過。
景故淵道,“父皇重文也重武覺得江山社稷要穩固文治武功缺一不可。所以定下了每年的春狩和秋狩,希望子孫不但精通詩書禮樂還要有強健的體魄。兄弟們都會攜家眷一同去,只是我腿腳不好,所以年年都缺席。”
伊寒江笑道,“你們將軍難道不知道我和王爺是有影皆雙麼,既然王爺年年都不去。他怎麼就未卜先知知道我今年一定會出席了。”稍稍加重了語氣,“還是他當真那麼想我去?”
鄭勝沉着應對道,“王妃活潑怕是皇都城裡無人不知了。估計將軍是想秋狩那樣熱鬧的場合,王妃若是缺席了定是損失。”
伊寒江笑問,“損失?我的損失還是他的損失?”鄭勝答不出來,她盯着那把華麗弓,就不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既然說是賠罪的禮,那還愣着做什麼。還不給我。”
景故淵道,“這禮太貴重了,將軍的誠意我們夫妻已經看到,已經心領了這禮還是拿回去吧。”
伊寒江曉得景故淵的想法,卻是搶過鄭勝手裡的弓玩了起來,“送給別人的東西哪裡有收回去的道理。”她眼中有精光閃過,拿起鄭勝手下手中的箭,搭在弓上拉弦如滿月對準了鄭勝,卻是見他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
伊寒江笑道,“當真是把好弓。”
鄭勝道,“王妃喜歡就好。”
她鬆了弦放下弓道,“你回去就和賀延說弓我收下了。”背過身全副心思都在那副弓上,不再看鄭勝擺擺手只涼涼說道,“你可以回去覆命了。”
總管把鄭勝送走,景故淵見她喜滋滋的把那弓來回翻看,知道她是真心喜歡,卻還是道,“你不該收下的。”
她笑道,“我不收下怎麼知道賀延又想和我玩什麼花招。”她坐到景故淵身邊,“你怎麼不和我說有秋狩的事。”
他徐徐道,“年年的春狩和秋狩我都不去,父皇和其他弟兄也都習慣了,所以今年也沒想過要去。”
她看穿他道,“你從前不去是因爲看着你那些哥哥弟弟一個個在馬上奔馳,你卻是腿不能行走,你自卑吧。”他張口欲言,卻是見她目不轉睛盯着,好像就等他習慣性的說些口是心非的話,他笑了笑,她又道,“你現在的情況又不同了,不但能走還是健步如飛,說不定比你兄弟還走得快,去又有什麼關係。”
景故淵笑道,“你真是很悶?”
她眼珠子靈動的轉着,臉上的神采飛揚貪玩的性情昭然若揭,“那我也不是全然爲了我自己的,景麒的心情這陣子纔剛剛轉好,你不想帶他出去走走讓他更高興些麼。”
景故淵擺出一副全然拿她沒轍的模樣。
伊寒江見狀抱着他親了一口,笑道,“我答應你,給你打只狐狸回來扒了皮給你做狐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