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豬剛鬣的印象中,自己這個便宜師父一直以來都是慈眉善目,和和氣氣的形象。
就像大多數僧人一樣,逆來順受,遇到挫折就只會唸佛,要麼責怪他們幾個徒弟沒把事情辦好。
這樣一個人,其實它是不太服氣,甚至有些看不起的。
畢竟再怎麼說,豬剛鬣曾經也是堂堂天蓬元帥,手下十萬天兵,替玉帝州牧一方的大人物。
區區一個凡人,又如何能讓它拜服?
可別說什麼佛法精湛之類的話,這種東西去愚弄一下凡夫俗子還差不多。
只不過事已至此,豬剛鬣認命了而已。
然而眼下看到的情形,卻完全出乎了它的無聊。
慈眉善目的玄奘已經不見了,明明是一樣的面容,氣質卻完全不同。
寶相莊嚴間,卻透着一股子邪氣。
“師…師父?”
豬剛鬣輕輕叫了一聲。
馬背上的玄奘猛的睜開雙眼,那種感覺立刻消失,又重新變回了以前的樣子。
“八戒啊,出什麼事了?”
“呃,二師兄說有妖氣,它已經去看了,俺過來護着您。”
豬剛鬣在這一刻想到了很多東西,臉上卻沒有表露出分毫。
其實也對,西行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可能真的讓一個凡夫過來。
“無礙,繼續上路便是。”
玄奘語氣平和的說完,便繼續閉上了眼睛。
咕咚~
豬剛鬣吞了一口唾沫,同時放輕了腳步,又重新回到了安柏身邊。
“大師兄,師父他…”
它猶豫了半晌,最後憋的臉都紅了,“你跟師父最久,可知師父他老人家以前是幹嘛的嗎?”
“就是普通僧人啊。”
安柏一臉莫名其妙的說道:“怎麼了,發生啥事了?”
“沒事,沒事。”
豬剛鬣甩了甩腦袋。
安柏見它如此,不由得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其實玄奘的異樣,他早就看出來了,只不過是一直在觀望而已。
那位說的百無禁忌,其中的含義讓安柏思考了很久,也猶豫了很久,如今想想,也是該行動了。
既然不知道前路該怎麼走,那就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好了。
……
……
猴子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五百年後,竟然還會碰到熟人,這讓它很高興。
“大聖,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啊!”
清脆的聲音自鳥嘴裡發出,甜甜的,讓人一聽就能從腦海中想象出,少女巧笑倩兮的模樣。
然而事實卻是,這是一直渾身翠綠,不過巴掌大的鳥兒。
“翠兒?!你竟活下來了?”
猴子站在樹下,它剛剛聞到的妖氣,就是從對方身上發出來的,難怪有點熟悉的味道。
“嗯,我被平天大聖救了。”
名叫翠兒的小鳥拍打着翅膀,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到了猴子的肩膀上,嘰嘰喳喳的說道:“真是太好了,又能跟大聖在一起了。”
“呃,俺要護送那和尚去西天求取真經,怕是不能帶伱一起。”
猴子雖然心中不捨,但還是語氣堅定了拒絕了。
“爲什麼?!”
翠兒非常不解,從這個肩膀落到了那個肩膀:“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不用你們操心。”
“不行不行,俺老孫已經出家了。”
猴子忍着情緒,肩膀微微一抖,法力透體而出,將翠兒擊落在地,“你快回去吧,不要到處亂飛。”說罷也不管小鳥如何叫喊,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那張猙獰的毛臉上,罕見的露出了一絲愁容。
地上拍打翅膀的翠兒,眼中滿是絕望,它找了五百年,終於找到了大聖的消息,然而卻等來了這個結果。
“爲什麼…爲什麼啊!”
“因爲它要去做自己的事情。”
一個輕柔的聲音從虛空中響起。
“誰?出來!”
翠兒警惕起來,合攏翅膀,唯一的逃命神通蓄勢待發。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願不願意幫它。”
那聲音緩緩道:“你看現在的大聖,還像以前那樣嗎?它的氣魄早在五百年的折磨中,已經消耗殆盡的,如今只剩下認清現實,向仙佛低頭的可憐蟲而已。”
“不!大聖不是這樣的,你在撒謊,我討厭你!”
翠兒尖叫道。
“是不是真的,你可以自己去看。”
那聲音也沒急着再說什麼,“等什麼時候想通了,我再來找你。”
“喂!你別走!”
翠兒再次叫道,卻已經得不到回覆。
……
……
夜。
叢林深處的平地上,火焰不停跳動着,師徒幾人坐在周圍,烘烤着冷硬的乾糧。
諸如烙餅饅頭之類的東西。
“二師兄,你這臉色咋這麼臭?”
豬剛鬣正無聊呢,見猴子自打回來之後,就一直繃着臭臉,便笑嘻嘻的說道:“難不成還在想白天那妖怪的事兒啊?跑了就跑了嘛,沒必要一直惦記。”
“閉嘴!”
猴子怒斥可一句,因爲安柏的緣故,它從入夥開始,都沒沒有表現出太過桀驁的一面,加上玄奘被影響,一天到晚悶不出個響屁來,所以雙方之間相處的很融洽。
因此,緊箍咒之類的東西,觀音菩薩一直沒找機會送出來。
此刻發怒之下,顯露出的惡相讓豬剛鬣打了個哆嗦,再不敢放肆。
“不過聊聊天嘛,生什麼氣。”
它悻悻的挪開屁股,來到安柏身邊坐下。
“大師兄,你以前是幹啥的啊?”
“我以前也是個和尚。”
安柏衝它微微一笑,“倒是你,那天再高老莊,聽觀音菩薩說,八戒你以前是天蓬元帥,掌管天庭十萬天兵,爲何會淪落到如此下場?”
“這…”
一說起這個,豬剛鬣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沉默了許久之後,才緩緩道:“大師兄,你有喜歡的女子嗎?”
“我從小在寺廟長大,如何喜歡女子?”
安柏攤手道。
“是嗎,那太可惜了。”
豬剛鬣幽幽一嘆,擡起頭看向了月亮,“俺老豬就是因爲喜歡一個女子,纔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正所謂多情自古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啊。”
自打聽了這句詩之後,它有空就會念上幾句,尤其是晚上月亮出來之後,在大傢伙睡覺休息時,豬剛鬣總是擡頭看天。
“那你後悔嗎?”
安柏沒問它喜歡的是誰,這事兒不新鮮。
而豬剛鬣聽到後悔兩個字,又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