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傑與程浩從醫生辦公室出來,看見一直在門口等候的向小園。
小園本就清瘦,只是有一張膠原蛋白滿滿的蘋果臉在支撐門面,現在連這張臉都小了一半,眼眶塌陷。她只穿着薄薄的羊毛衫,低着頭的樣子好像被雨水打蔫的一株小萱草,讓人心疼不已。
“幹嘛在這裡傻站着?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啊!”程浩俯下身輕聲說道。
小園卻不搭理他,目光直接越過他對着婁傑說道:“婁先生,有些事我想找您談談。我已經通知蔡部長他們了,您安排個地方把上次沒有談完的事談完了,我簽字。”
婁傑看看杵在一旁的程浩,點點頭道:“好的,剛好我也有事找你商量,下午見。”
然後踢了踢還想說什麼的程浩匆匆下樓。
“那事下午再說吧。”婁傑一邊走一邊說道。
程浩苦笑一下:“我現在想跟她說句話都要依靠你的面子了。”
婁傑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會過去的,總有一天她會理解你的。”
“還是沒有藍少祺的消息嗎?”程浩百思不得其解,這個藍少祺到底會去了哪裡,如果能找到他,是不是還有和小園化解矛盾的可能?
那個生性多疑,做事吹毛求疵從來不輕信任何人的傢伙怎麼會偏偏把這麼重要的東西託付給向小園?而且還是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情況下。
如果他但凡信錯一點小園,就等於將藍鼎拱手送給自己。
可是向小園卻偏偏經受住了考驗,那麼多的資產,她還真的是從來沒有動心過。
他愛小園的純粹,但是這種純粹真的是害死自己。
“警方到是順着線索找到了那個提款的傢伙,可惜已經死了。”
“啊?”程浩一驚:“死了?”
“是啊。”婁傑嘆了口氣:“是個慣匪,估計是同夥分贓不均被殺的。”
程浩的眉頭擰得更緊:“難道真的是場意外?”
婁傑苦笑道:“是不是意外只能等警方的調查了。我這回可是連刑偵之王都請出山了,這要再找不到,黑鍋我就只能背一輩子了。”
程浩看看他,彷彿能感覺到他們這兩個難兄難弟背後黑壓壓的那座山,不由自嘲地笑了兩聲。
“說真的,你到底打算怎麼辦?”婁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只好將話題拉回去:“你的事現在徹底曝光了,都知道你接了唐淵的位置。”
程浩不說話,走到停車場點起一根菸:“曝吧,反正已經這樣了,該瞞的都沒瞞住,我還在乎那些嗎?昨天的新聞婁氏又是頭條,股票直接漲停板,該高興纔對!”
婁傑無奈地搖搖頭:“你這個人,想跟你說句交心的話怎麼這麼難?你就不能說你擔心的要死?你就不能說你現在寢食難安?果然如你所料,倪老爺子知道倪琨也參與到藍鼎之前的收購中來,氣得七竅生煙。他現在瘋狂收購辛龍公司,倪琨要頂不住了。”
程浩一愣:“四少沒跟我說啊?”
“跟你說有什麼用?付憲龍這回也算跟着倒黴了。他倆以爲老爺子不知道那是倪琨的公司,但是這個圈子裡的事,誰能瞞的了老爺子?爺倆這回又算是飈上了!”
程浩長長地吐了口氣,這都叫什麼事啊?還嫌不夠亂?這辛龍公司名義上在付憲龍旗下,可實際的控股人是倪琨。這幾年經營的不錯,倪琨就指望這個公司能翻身呢。自己雖然是他的老冤家,但是他的脾氣自己還是瞭解的,與其說倪琨當年對自己的背叛耿耿於懷,到不如說是因爲這件事在倪琨身上打下的無能烙印讓他一直翻不了身。
無論倪琨在別人眼裡如何高不可攀,如何才華橫溢,可是到了他爹那裡他就成了個無能的廢物,一輩子活在他爹的羽翼之下,這簡直成了倪琨的夢魘。
“挺好,他現在自顧不暇,也沒時間找我們麻煩了。”
婁傑瞅瞅他,只能搖頭苦笑,這個人你總是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打開車門,卻發現程浩呆呆站在那裡目光緊盯着一輛黑色的賓利,煙都燒到手指都沒有任何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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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園從監護室出來,有些無精打采。
跟藍季雨說了這麼多話,可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都這麼久了,一點希望都看不到,難道真的會腦死亡,或者成爲植物人?
小園越想越害怕,也不敢再深思下去,只能抹着眼淚往前走。
“小園!”一個人擋住她的去路,喊着她的名字。
向小園慢慢擡起頭,一看見那個人,她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過了許久眼淚纔像決堤的水壩般傾瀉下來。
她大哭着撲進那個人的懷裡,像個尋求保護的孩子一樣縮着肩膀,哭到難以喘息。
“倪琨哥哥,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
一直以來,最對不起的就是倪琨了,他像個稱職的大哥一般爲自己遮風擋雨,可是在感情的重要關頭她卻選擇了程浩,現在事實的真相像個壯漢掄圓了胳膊將她打了個鼻青臉腫。她像個掉到坑裡只剩半條命的蠢驢一般,又回過頭尋找當初拽着自己的那雙手。
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這場賭注輸的真是乾乾淨淨,幾乎賠上一條命。
“對不起,對不起……”小園不停地哭着,拽着倪琨垂下來的圍巾。
看見她如此憔悴的樣子,倪琨也紅了眼眶:“傻瓜,有什麼對不起的?我說了,有一天你受傷了就回來,我這個哥哥永遠都不會不管你!”
聽到他的話,小園哭得更厲害了。
“放開她!”從停車場轉回來的程浩剛好目睹這一幕。
聽到婁傑說倪琨回來了他越琢磨越不對勁。上次鄭曼琳鬧事倪琨帶人去包圍了藍家,之後就聽說回了上海,現在他這麼回來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程浩一邊說一邊走過去用手抓住小園的手臂想把她拽過來。
倪琨用手一擋,小園順勢躲在他身後。
“你過來!”程浩衝着小園伸出手,他現在只覺得一股氣血上涌,骨節咯咯作響。
向小園執拗地搖搖頭。
“小園!”程浩急眼了,想上手搶人。
“你幹什麼!”倪琨大吼一聲,也沒跟他客氣。
程浩看着躲在倪琨身後的向小園,她別過頭去裝作看不見自己,他的眼睛幾乎紅到滲血,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吼:“我幹什麼?她是我的未婚妻!”
樓道里站了許多不明情況的圍觀者,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這兩個人都是身份不凡的大人物,此刻卻不顧形象地在這裡對峙着,有些人認出了他們,嚇得趕忙走開害怕惹禍上身。
醫生護士聽到有人吵嚷急速趕來,看見這二人,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麼好。
小園掃視了一下越聚越多的人羣,慢慢從倪琨身後轉出來,一步一步走到程浩的面前,直視着他的眼睛。
這雙琥珀色眼睛她看過無數次,可是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心痛。
那是把心放在油鍋裡炸,害怕熟不透還要慢慢煎的滋味。
“對不起,我已經不愛你了!”
說完這句話,她挽起倪琨的手臂,轉身離開現場,只留下程浩一人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向小園走着,僅憑着一縷神志機械地邁着腳步,她怕一停下就會倒下去。
每一步都踏在往昔的回憶裡,一步一傷。
長長的走廊化成了泛着噪點的老膠片,一章一章在播放着……
那是她第一次站在他揹着面前書包,仰頭望着這個高得像博物館裡的古典雕塑一樣的男子說“咱倆這也算互惠互利”;那是她第一次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拽着他在地鐵站裡一路瘋跑;那是她第一次跟他去吃西餐,指着他說“Myuncle”;那是她第一次和他趴在露臺上像兩個狗仔一樣拿着望遠鏡偷看別人的八卦;那是他第一次陪着自己去廣場上看國慶節的花壇,一起喊“茄子”的合影;那是那是他第一次與自己一起包餃子,放煙花,然後窩在沙發裡看着東成西就去守歲;那是他第一次站在隔離的賓館前對自己說的別怕;那是在冰冷的大海里他將自己從死神手裡搶回來的一瞬間。
忘不了她們一起捧着西瓜看的那場電影,忘不了他們持着傘在湖邊駐足,更忘不了那染白了羣山的槐花,那種的香味一直留在她的靈魂深處。
他們吵過,鬧過,互相黑過。
他可以不停地陷害自己,自己也一次又一次的賣掉他。
可是他們更哭過,笑過,深愛過。
現在走過的這條冰冷的走廊也見證過她穿着潔白婚紗飛奔向他的樣子。
可是這一切,竟然全都不存在了……
“想哭就哭吧,誰年輕的時候沒有錯愛過呢?”倪琨感覺到她步履的沉重,她一直隱忍,不流一滴淚。
小園拽緊自己的領口,彷彿強烈的大風要把自己的靈魂吹走。
真的很想念他的懷抱,那種溫暖、安全,幸福都溢出來。
真的很想讓時間倒流,如果不能倒流回會議室裡他們驚天相對的那一刻,至少請倒流回三年前別墅的門口,她一定不會勇敢的闖進來。
如果從來沒有遇見他,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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