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她的表情已經回覆,變回了原本的精緻。
“好,我告訴你。”她吸着氣道。
安吉爾的眸緊緊地鎖着她,微張了脣,心臟撲撲地跳動,卻在心裡勸誡自己:你擁有安吉爾的記憶,所以一切都是假的,是那個男人騙你的。
“你看着!”葉瀾兒舉高了手,露出了自己的手機,安吉爾在看到裡面的照片時“啊”地叫出了聲。“這……這……”那畫面就是她昨晚夢到的場景,竟然一模一樣!怎麼可能!她發誓之前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些照片。
在腦袋的轟鳴中,葉瀾兒的聲音緩緩地滲入:“沒錯,裡面的人就是你,你,就是林洛黛!”
“我……不可能。”她搖頭,身子跟着抖了起來,陷入一種界於怕和驚之間的情緒當中,無法控制。葉瀾兒狠狠地逼近一步,低聲狂吼:“這就是你!就算你不肯承認也是你!林洛黛,白暮雲是怕傷到你才把你送走的!他快要死了,他到死還爲你着想!他怕自己死了你會傷心,會沒有人照顧,所以選擇在活着的時候讓你把他忘記!林洛黛,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就是白暮雲,白暮雲!”
說完,她叭一下子坐倒在地,唔唔地哭了起來。安吉爾的身子撞在一根羅巴柱上,半天沒有緩過氣來,滿腦子迴響着葉瀾兒剛剛的吼聲。
她還在搖頭,越搖越無力。葉瀾兒的表情真切悲傷,失落無比,彷彿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若不是實情,她又何必這麼悲傷。
她努力了好久,才慢慢走回到葉瀾兒身邊,輕聲道:“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的孩子……去哪兒了。”如果她真的是林洛黛,不是還有個孩子嗎?她的孩子呢?
葉瀾兒彷彿被人砸了一棒,整個人都杵在了當場,蒼白到幾乎要暈倒。安吉爾看得有些驚,慢慢起身:“我……還是去問白暮雲吧。”
腕一緊,葉瀾兒以從來未見過的快速度一把將她握住:“不!我告訴你!”她不能讓安吉爾去問白暮雲,因爲白暮雲一定會把所有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她要林洛黛回來,卻不能讓她對白暮雲有丁點兒的恨。
“是這樣的。”她抹去了淚水,不敢看安吉爾的眼睛,“你的孩子因爲遺傳了白暮雲的病,所以未足月就流產了。白暮雲知道你無法承受孩子流產又要面臨丈夫死去的痛苦,最終才……想着消除你的記憶……”對不起,並不是想有意說謊,也不是想爲自己開脫,只有這樣的說法纔不會讓她產生誤會。
“丈夫?你是說我們曾經結過婚?”安吉爾不敢置信,張大了嘴。
葉瀾兒沉重地點頭:“你們不僅結了婚,還相當恩愛,白暮雲對你呵護有嘉。”
“可他……爲什麼……”安吉爾無力起來。
葉瀾兒雙手一移,扳正了她的肩,用無比堅定的口吻道:“不管白暮雲做了什麼,你只要知道,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因爲太過愛你!林洛黛,這樣的男人值得你去守候,值得你去愛!現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說完,她推了一把安吉爾:“快去吧,把他救回來!”
安吉爾茫茫然進了主屋,在傭人們奇怪目光的注視下上了樓,直接走向主臥,一把扭開了門。
“遺囑的內容不需要變更,不過……”白暮雲站在窗前出聲,後面站着律師和管家。當門打開時,三人一起回頭,表情一起驚愕。
最後,白暮雲把遺囑遞給了律師,急步走過去:“黛……你……”
安吉爾有些激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眸光轉了一下,終於落在了牆上。那裡,掛着的兩張照片和葉瀾兒給她看的、她在夢裡見到的,一模一樣。
世界上不可能有這種巧合,在夢裡見到了,現實就會出現,只可能……
她擡眸,再次定在了白暮雲臉上:“我真的是林洛黛,是不是?”
白暮雲的身子急致一抽,繃得死緊,眼睛裡閃出疑惑緊緊地鎖住了她的臉。
“我是林洛黛,對吧。”
她的語氣,已經帶上了確定。
白暮雲眉心急扭,壓成一團,凝出了明顯的痛苦。管家不安地走到他身後扶起他的同時輕輕出聲:“少夫人,您的記憶恢復了?”
少夫人,記憶恢復了,這話分明就是早知道她的身份!
安吉爾伸手扭上了管家的臂:“這麼說,我真的是林洛黛了!”
“這……”管家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爲難地看向白暮雲。白暮雲的目光一直緊鎖着安吉爾,卻對着身後的人道:“你們都退下去吧。”
管家和律師輕輕地退了出去,室內,只剩下她和他。她不安地看着他,他的臉消瘦蒼白,完全無法和照片中的那個他相比,他的精神……也很差。
“我……”
她剛想說話,白暮雲已經緊緊地將她擁住。她沒想到他這麼虛弱力氣竟然有這麼大,他幾乎要把她嵌入體內,弄得她的皮肉發痛。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疊聲道歉,這一聲,他已經憋了大半年。以爲有生之年都不能向她表明歉意,上天到底給了他機會。
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肩頭,安吉爾緩緩張手,抱住了他,心底爲他痛着。這是最真實的,最發之內心的感情,她終於體味到了和馮紹華在一起的不一樣的情感。
她願意相信她就是林洛黛,她更願意就此守在他身邊。而她,同樣感覺到了他體內涌出的對於她的情感,這種情感與她的直覺交流,透出的是最真實的一面。
“沒有什麼對不起的,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爲了愛我啊。”她想起了葉瀾兒的話,回答了他。對於這句話,她更是不曾懷疑。
從他每一次的眼神,每一個細微的小動作,都能讀出愛的意味。
白暮雲將她摟得更緊,眉目卻慢慢沉重:“不管怎麼說,有一件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聽完那件事,你選擇留下或是離去,或者……別的想法,都可以。”他不知道她的記憶恢復了多少,但還是選擇據實以告。
不是不想留下她,只是不想她在將來的某一天想起時自傷身體。
“什麼事?”安吉爾擡頭望他,眼睛眨了眨。
白暮雲的心頭忽然擰痛起來,他知道,將這件事說出來會有多麼的殘忍。這無疑於重新拉開痛苦的面紗,再經歷一次刺骨的疼痛。
想到當日的場景,耳邊已響起她嘶厲絕望的哭孔,他自己首先受不了,神經痛就這樣層層涌出,鎖緊了他的身體。
他疼得繃緊了身體,幾乎要當場暈厥!
“呀,你怎麼流了這麼多汗!”安吉爾發現了不對勁,連連去抹他的臉,急得不行,“我去叫醫生。”
“不要,聽我說。”有可能他說完就已經……他不得不抓緊最後的時間。
“你的病是不是發作了。”安吉爾清楚地記得他的兩次發病,每一次都幾乎要人命。她的心愈發揪痛,幾乎無力承受那可能的後果。她手忙腳亂,扶着他往牀邊挪動身體,一個不穩重重地撞在了牆上。
牆上到處裝了報警按鈕,就是怕白暮雲獨處時出事。按鈕一被按動,金醫生不知從何處而來,呯一聲推開了房門。
白暮雲和安吉爾雙雙倒在地板上,她壓在了他身上。她想起來,白暮雲卻伸手製止:“不要,讓我……說完……”
安吉爾呆呆地看着他,忘了要去叫人。金醫生一個快步走過來,將安吉爾直接提開,扶起了白暮雲。
“你先出去,我要給他進行檢查。”金醫生極不客氣地出聲,安吉爾急退了出去。
急劇的神經痛浸襲了他的身體,金醫生用力地幫他按摩,咬着牙提醒:“你最好不要將以前的事情說出來,事情不是出於你的本意但卻已經發生了。但她如果知道,一定會恨到殺了你的。殺了你是小事,關鍵是她會再次限入痛苦當中,這是你願意見到的嗎?”
這話直直地說入了白暮雲的心坎裡,他的喉嚨地時塞緊。自己想起尚且心痛如此,更何況她?
可是……
“我不想欺騙她。”他咬着牙好半天才吐出這句話。四肢在金醫生的安摩下緩和了不少,入骨的疼痛不再那般急劇,心底的疼卻絲毫未減,反而越涌越多。
“你不需要欺騙她。她既然知道自己是林洛黛了,肯定以前的事情也想起不少了,沒有找你處賬說明她想清楚了。就算沒有想起那一段,她不問,你不提,她問,你不答,這不就行了。再者說了,這件事知道的就這麼幾個人,我們不說,會有誰知道?你這樣子還能有幾天?爲什麼要讓自己和她一起活得那麼痛苦?”
白暮雲最終無語。金醫生的話絲毫未錯,他只能默認。或許,等到他死了,她就再也不會想到那一天了。
“不過,你打算怎麼處理她?留在身邊嗎?”金醫生問。白暮雲長久無語,他的心裡,何嘗不想把她留在身邊。越是知道快要死了,就越想能和她在一起,就越難以割捨。這就是他每次快要死了卻又離奇活過來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