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天道:“除夕當日蒙皇上開恩,特許安平公主前往縹緲山靈霄宮探望太上皇,於是小天就陪着一同過去。”他深知姬飛花的耳目遍及整個皇城內外,陪同安平公主前往縹緲山的事情肯定瞞不過他,所以選擇主動說出。
姬飛花道:“骨肉親情,原本就是這世上最割捨不斷的情意,安平公主前往靈霄宮探望父親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跟過去作甚?”
胡小天道:“小天本不想去,可公主讓小天陪着過去,小天身爲紫蘭宮的新任總管,總不好推脫。”其實他之所以前往縹緲山歸根結底還是爲了李雲聰的囑託。
姬飛花瞥了他一眼道:“你不說雜家險些都忘了,丟了明月宮的差事,轉眼間又在紫蘭宮謀到了職位,雜家還沒有來得及對你說聲恭喜呢。”
胡小天笑道:“此事待會兒再說,提督大人多些耐心,容我把縹緲山上發生的事情說完。”
姬飛花打了個哈欠,顯得對他要說的事情毫無興趣,可也沒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胡小天道:“小天本以爲公主前往探望太上皇必然是父女相見抱頭痛哭的情景,可等到了那裡卻發現遠不是那麼回事兒,太上皇變得瘋瘋癲癲的,突然衝上去卡住安平公主的脖子,如果小天晚一步衝進去,只怕公主的性命都會葬送在他的手裡。”
姬飛花淡然笑道:“虎毒不食子,其實就算你插手,太上皇也未必瘋癲到殺死自己親生女兒的地步,一個人可以在皇位上穩坐四十一年。絕非是運氣使然,你親眼所見,也未必都是真的。”
胡小天點了點頭道:“提督大人教訓的是。”他接着又將陪同龍曦月前往雲廟的事情說了,在姬飛花面前說話必須陪着小心,胡小天往往是說九句實話纔敢說一句假話。不然以姬飛花的精明很難矇混過去,縹緲山上的狀況他基本上都是老實交代,當然其中沐浴更衣驗身的事情被他略過,提陰縮陽的事情不能讓姬飛花知道。
姬飛花聽他說完,輕聲道:“你看到安平公主遭到如此對待,所以心生同情。故而帶着她偷偷離開皇宮出來觀賞煙花?”
胡小天道:“提督大人英明!”
姬飛花道:“只有在乎一個人的時候,纔會如此細心體貼地爲她着想,你還真是用心良苦。”
胡小天頭皮一緊道:“小天對提督大人也是一樣。”
姬飛花呵呵笑了一聲,看到躬着身子畢恭畢敬站在自己身邊的胡小天,搖了搖頭道:“你不用如此拘謹。雜家也沒責怪你什麼,雜家出去了這些天,宮內發生了不少的事情,本來雜家另外安排了一些事情讓你去做,卻沒有想到皇上讓你去了紫蘭宮。”
胡小天道:“小天也沒有想到。”
姬飛花道:“本以爲你救了皇上,皇上會重重賞你,這次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胡小天道:“小天總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妥,還請姬公公將我調離紫蘭宮。”
姬飛花眼神閃爍。輕聲道:“你覺得有什麼不妥?儘管直接了當地說出來。”
胡小天道:“皇上已經做主爲公主和大雍國七皇子定下婚約,婚期就在三月十六。”
姬飛花淡然道:“這和你去紫蘭宮又有什麼關係?也許皇上讓你過去就是爲了讓你幫忙準備出嫁之事,讓你陪着一起前往大雍當個遣婚使也未必可知。”
胡小天道:“安平公主是太上皇的女兒。又是周王殿下的同胞妹子。”
姬飛花抓起一根手腕粗細的枯枝輕輕折斷,扔入篝火之中,一串火星隨之騰飛而起。
胡小天道:“提督大人應該知道,小天的父親乃是太上皇曾經重用的大臣,而小天和西川李家曾有婚約。”
姬飛花不以爲然道:“那又如何?”
胡小天道:“因爲這層關係,本該讓小天避嫌纔對。可偏偏要讓小天前往紫蘭宮,這其中就耐人尋味了。”
姬飛花道:“有何耐人尋味之處?難道有人想借着這件事誣陷你和安平公主意圖復辟?”
胡小天心中暗歎。姬飛花其實什麼都明白,卻裝得跟沒事人一樣。跟這種聰明人相處最好的辦法就是裝坦誠,胡小天道:“小天本是戴罪之身,能活到今天純屬上天眷顧,即便是現在死了小天也沒什麼可遺憾的,只是大人對我有知遇之恩,小天死不足惜,怕得是因爲我的事情而連累了大人。”
姬飛花呵呵笑了起來:“你這小子,怎麼越說我越是糊塗了,就算別人誣你陰謀造反也罷,意圖復辟也罷,跟雜家又有什麼關係?又怎麼會連累到我?”
胡小天一臉獻媚的笑意:“誰不知道小天是您的人!”
姬飛花大聲笑了起來,笑得漫天雪花亂舞,笑聲久久迴盪在夜空中,笑得如同花枝亂顫,一個大男人笑得這麼嫵媚妖嬈也算無敵了。
胡小天卻被弄得一鼻子灰,滿臉的尷尬,心中暗罵,笑個毛啊?老子大過年的拍你馬屁也不容易,就算你不配合也沒必要直接打臉吧。
姬飛花笑了許久方纔停下來:“是權公公一手將你送入宮中,你難道忘了?”
胡小天道:“若非提督大人出手相助,明月宮的黑鍋肯定要由我來背了,小天哪還有機會聽到新年的鐘聲!小天雖然沒什麼見識,可也懂得知恩圖報,無論提督大人心中怎麼想,小天對提督大人一片赤膽忠心,蒼天可見……”
蓬!一聲悶雷般的炮聲在夜空中炸響,胡小天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老子就多說了幾句恭維話,還不至於遭天譴吧。
姬飛花道:“權德安想做什麼,雜家明白,你心中想做什麼,雜家也明白。”
胡小天內心暗自忐忑,總覺得姬飛花話裡有話,難道他對自己想要營救安平公主的計劃有所洞悉?真要是如此,這件事就麻煩了。
姬飛花道:“雜家爲大康殫精竭慮嘔心瀝血,怎奈一腔忠誠卻遭人猜忌,胡小天,你且安心在紫蘭宮辦事,其他的事情你無需多想,也不必擔心,務必要保證將安平公主平安無事,確保她的大婚如期進行。”
胡小天道:“大人的意思是……”
姬飛花道:“他們若不出手,我們焉能抓住他們的把柄,此次和親必不太平,雜家剛剛收到一個消息,你並不是唯一護送公主前往大雍的人,文太師舉薦他的寶貝兒子護送安平公主前往大雍,皇上已經同意了。”
胡小天聽到文博遠的名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那貨豈不是文太師的兒子,文雅的兄弟,一直暗戀安平公主的那個,形勢果然變得越來越不妙了。
姬飛花道:“公主離京之日原本定在二月,可是皇上又突然改了主意,準備過了十五就讓公主前往大雍,比起既定的日程提前了半個月。”
胡小天表情愕然,這對他來說絕不是什麼好消息,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籌謀帶着安平公主離開的事情,此事關係重大,必須獨自謀劃,甚至在兩位結拜兄弟面前都沒有流露出半點的風聲,卻想不到計劃突然有變,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姬飛花輕聲道:“雜家準備讓你沿途護送安平公主一起過去。”
胡小天道:“小天願爲提督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真的?”
胡小天用力點了點頭。
姬飛花從髮髻之中將白金髮簪抽了出來,一頭黑色長髮宛如流瀑般傾瀉在肩頭,忽然一揚手,髮簪落入熊熊篝火之中,輕聲道:“那就幫我將髮簪揀出來!”
胡小天望着熊熊燃燒的火焰不由得嚥了口唾沫,我靠啊!考驗一個人也用不着這麼狠吧!手重要還是命重要?他把心一橫,擼起袖子,作勢要向火中抓去,眼看手就要探到火焰之上,火焰卻從中分開,他的手剛好探入火焰裂開的縫隙。
姬飛花在此時伸手將他的手臂拉了回來,呵呵笑道:“一個玩笑,用不着那麼拼吧!”
胡小天此時已經驚出了一頭的冷汗。
姬飛花展開右手,掌心之中精芒閃爍,卻是他根本沒有將那根髮簪投入火中,只是用假動作晃過了胡小天的眼睛。
胡小天抱拳道:“多謝提督大人。”
姬飛花淡然道:“安平公主就在西廂中休息,你儘快送她回宮,我不希望還有下一次。”
龍曦月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紫蘭宮,她有些迷惘地眨了眨雙眼,從牀上坐起身來,驚動了一旁的紫鵑,紫鵑道:“公主醒了?”
龍曦月揉了揉有些痠麻的脖子:“什麼時候了?胡小天他人呢?”
紫鵑道:“剛過了三更,天還黑着呢,一更天的時候胡公公將公主送回來,說公主晚上沒吃飯,因爲什麼低……低糖,對了,低血糖暈了過去,讓奴婢照顧公主休息,他回司苑局去了。”
“低血糖?”龍曦月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新鮮的詞兒。
紫鵑點了點頭道:“胡公公就是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