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表哥你這話不能亂講啊。”
“我沒有亂講,少英,你什麼都不懂!”
王亥抹了抹眼淚,定了定神說道:
“這一切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問你爹,你爹爲了保護你,他什麼都不告訴你,以至於你總是覺得我胡攪蠻纏。哼,是我不講理麼?現在不說讓你死全家,就說如果姬皇將你爹殺了,你還能用這樣平緩的心態看問題麼?!這上蒼生萬物,人也好,妖也好,胎生哺乳也好,冷血爬蟲也罷,爲什麼就不能夠在一起共生共存了?你爹總是揪着蜥蜴人不放,卻對自家的敗類不管不問。少英,你告訴我,那楚天霸該不該死?那馬文濤該不該死?天底下像他們這種仗勢欺人的畜生數不勝數,而你爹從未乾預過他們的惡行,那也能叫俠義麼?他的確一直與蜥蜴人相抗,可蜥蜴人作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了?蜥蜴人燒殺擄掠了麼?!蜥蜴人拐賣婦孺了麼?!蜥蜴人仗勢欺人了麼?蜥蜴人可曾像楚天霸馬文濤那樣,打罵百姓,欺上瞞下了麼?!它們想要刺殺姬皇,無非就是給國家改個朝換個代,老百姓該種地的種地,該做生意的做生意,誰來當統治者對老百姓來說又有什麼分別?”
秦少英一時愣在當場,竟然啞口無言,王亥一番話無懈可擊,雖然與秦非傳遞給他的價值觀完全不符,但他卻無從反駁:
“表。。表哥。。不是這樣的,人是要靠圖小利來維持生計,但那不是生存的目的啊。。一開始人們爲了生活而謀利,後來變成了爲謀利而生活,這是本末倒置了。。。表哥,只有心存大義,才能夠堪稱爲俠啊。。”
“少英,你夠了!姓姬的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爹明明是知道的,他憑什麼擅作主張的要去給姓姬的護駕?他可曾考慮過我的感受麼!”
秦少英終於語塞,不共戴天之仇?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他不懂,但他終於明白了爲什麼表哥總是如此行爲怪異。他抓着王亥的手,低着頭不說話,王亥冷哼一聲,轉身又要走,而秦少英卻將他死死的抓住,王亥道:
“你幹什麼啊?放開我。”
“我不放。”
“你爲何不放?”
“表哥,我們是一家人不是麼?離開了我們你還能去哪?”
“哼~”
“表哥,你的心裡不能總是有那麼多仇恨的,我們一家五口在一起,莫非就不能夠合美幸福的生活了麼?如果你總想着報仇,將來把姓姬的都殺光了,你自己又能剩下什麼?家亡了,國破了,你又能去哪?炎帝一族被滅門,你成了孤兒,然後你又將全天下的人都變成了孤兒?這麼做有意思麼?”
“哼~”
秦少英見王亥站定不動,心想他應該也是留戀這個五口小家的,頓時浮現笑容:
“哥,咱們回家吧。”
王亥渾身一顫,終於被秦少英拉着往回走。秦少英在前王亥在後,二人路上沒有再說一句話,但神情卻各有不同。秦少英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穿越到史前時代無親無靠,有家人和朋友在,便是他最大的幸運。
而王亥就不一樣了,他的神情極爲複雜,他總是這樣。他想要一個溫馨的家庭,但又覺得自己本是公子王孫,羞於面對自己甘於平庸的另一面。他愛着秦非,也愛着少英,但他又有些幽怨秦非對少英的偏心,當然秦非本身並沒有偏過心,或者說即便是心裡偏,行爲上也從未表現出來過。但王亥就是這樣覺得,秦非對他一向溫柔,甚至於動手打罵過少英都沒打罵過他,但在他的眼中,沒有打罵過他也是對他的一種另類輕視。
如果將這矛盾的內心編寫成條條框框拿給王亥自己看,恐怕他自己都會覺得自己無理取鬧,但人性便是如此。一邊想要平庸,一邊又不甘平庸。一邊想要幸福生活,一邊又不甘於一生都只是沉醉在幸福中。一邊想要抓住愛,一邊又想釋放恨。可這樣矛盾的兩者,又怎麼能夠被同時抓住呢?王亥其實也不知道,他自己想要什麼?他真正在乎的是什麼?如果秦少英不管他,就讓他這樣跑掉,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可就這樣回來了?以後不鬧騰了?哎呀不知道不知道,他只覺思緒混亂,連想一想這些問題都覺得頭痛。
“爹,我們回來啦。”
此時方效梅和娜歐拉已經離開,秦非獨自坐在屋中冥想。聽到了秦少英的聲音,秦非睜開眼睛,轉過頭來。見王亥也跟在秦少英的身後,秦非的眼眶頓時就溼潤了。
“爹,你怎麼哭了?”
此時王亥也看到了秦非流淚的模樣,他頓時鼻子一酸,也低下了頭。秦非站起來擦了擦眼淚,轉而破涕爲笑:
“子夜,我想我已經與你講過不少的大道理,但你有自己獨到的想法,我也管不了你。只是如果你真的離家出走,該如何生活?姜天麟和炎帝先祖在天有靈,我可如何向他們交代呢?”
王亥低着頭走到秦非的身邊,聽聞秦非所言,也不禁抽泣着擦了擦眼淚。秦非將秦少英支開,讓他回去睡覺,隨後將王亥摟在懷中:
“子夜,你恨我麼?”
王亥又擦着眼淚搖了搖頭。
“子夜,姬皇和你有血海深仇,可如今他有難,我卻要去保護他。子夜,你是有理由去怨我,恨我的。”
秦非從櫃子裡掏出一把刀來:
“子夜,我決定去救護姬皇,蜥蜴人禍亂朝綱,妄圖分裂國家,屠戮炎黃子孫。不論如何我都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但如此一來,便讓你受委屈了。你若是生氣,就用這個殺了我吧。你要知道,就連顓頊將軍都受到了蜥蜴人的挾持,倘若我死了,自然就沒有人可以阻攔蜥蜴人的行動,姬皇也必死無疑。子夜,能否爲炎帝姜家報仇,便在你今日一舉。”
秦非將刀遞給了王亥,王亥拿着刀站在那裡愣神,他該怎麼做?殺了秦非便等於手刃了仇人,但自己怎麼可以?倘若一刀下去,這五口小家,可就要徹底破碎了。
“爹~”
秦少英忽然從門外跑進來,擋在了秦非的身前,秦非愣了一下:
“少英,我不是讓你回去睡覺麼?”
“爹,你和表哥這個樣子,我怎麼能睡得着?”
說罷秦少英轉過頭來看着王亥:
“王亥!你這狼心狗肺的傢伙,今日你膽敢用刀捅我爹,我便將你碎屍萬段!!”
“少英,這是我和你表哥的事,你不要插手。”
“不~,我怎麼能不插手!”
秦少英對着王亥怒目而視:
“王亥,你聽好了,我不管你究竟姓姜還是姓王,曾經是不是大少爺,我也不管你和姓姬的有多大的仇,總而言之你是我爹養大的!就連你的一身武功都是我爹教的,你如果敢對他不敬,咱們便不再是兄弟,往後縱使我們天各一方,我也饒不了你!”
“少英,我的身份本來就是姜家的武士,子夜是我的少主,他要如何處理我,我都應該服從,這是武士精神。不論發生什麼,他都是你的表哥,你不能這樣和他說話。”
“爹,你說什麼?什麼武士精神?我不懂!我只知道如果王亥用刀捅了你,他便是大逆不道,我便一定要爲你報仇!”
“少英,你少說兩句吧。”
秦少英不再理會秦非,他全身神經緊繃,全神貫注的戒備着王亥。王亥渾身發抖,居然緩緩的伸手握住了刀柄,秦少英雙眼一瞪:
“王亥你這個畜生!!”
王亥忽然抽出刀來,秦非一驚,急忙抓住秦少英後衣領將他拽開。秦少英大驚失色:
“爹~”
下一瞬,只聽噗的一聲刀刃入肉之響,一時血濺丹壁,父子二人都愣住了:
“子夜!”
秦非急忙扶住了王亥,秦少英也跑了過來,王亥持刀刺穿了自己的手掌,他跪在地上不停的喘着粗氣。秦非摟住了他:
“少英,去找小蓮姐姐要些應急藥物。”
秦少英應聲而去,秦非撫摸着王亥的腦袋:
“子夜,你要殺我便殺我,要原諒我便原諒我,捅自己做什麼啊?”
“姑父,我錯了。少英說的對,我不是人。”
秦非一笑:
“你如何就不是人了?這世上誰沒犯過錯?但只要改過自新,便能成就新生,你看馬金刀不就是如此?他欺辱弟妹,沉迷賴庫提,但一朝看破了紅塵,不也一樣樂得解脫?那大雷音派的佛陀不是說過,回頭便是岸麼?”
“姑父,你懂得真多。雖然你只是姜家的武士,但姜家的人都很佩服你,就連爺爺也誇你,你的確很了不起。”
“別說了子夜,這些都沒什麼值得炫耀的。”
這時秦少英帶着小蓮和蘇雲霞跑了進來,蘇雲霞捧着王亥的小手,爲他塗藥裹傷,小蓮在一旁扶住了他,秦非站起來擦了擦汗:
“蘇蘇,蓮兒,謝謝你們,有你們在真好。”
蘇雲霞和小蓮相視一笑:
“秦非哥哥,你纔是我們的主心骨呢。”
“非兒,小王亥怎麼就搞成了這副模樣?什麼事啊?就要自殘?”
“沒什麼事,蘇蘇,我們大家都是成年人,對很多事都已經看淡了。王亥和少英還小,有些事他們想不通,便會劍走偏鋒,等他們以後慢慢長大便好了。”
蘇雲霞的關切,小蓮的溫柔,秦非的大度,表弟的挽留,一時狹小的寢房又充滿了溫情。王亥如冰的心也開始動容,他心想,或許自己真的不應該只想着仇恨?或許不想復仇,便真的能夠重獲新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