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內域世界,一片不算寬闊的天地林立在眼前,這片天地極其暴躁,肆虐的風沙,咆哮的湖海,拔地而起的險峰……狂躁中夾雜着死寂!這片天地好似破亂而始,亦如夢碎裂般而終。在崩毀初生之中,只有一處安靜的地方——一層無色星韻擋住了鋪天蓋地而來的飛沙亂石、罡風躁海……而在這星蘊之中懸立着一個粗麻布衣的弱冠少年,長髮飄然,模樣有些模糊,只有那雙眼睛閃耀着無盡星圖,疊疊無極;蒼穹眉宇間,一朵黑色蓮花,幽冥死氣沉沉……
“哇……阿孃……怕怕……”
“阿爹……”
“嗚嗚……”
一堆孩童,各種哭泣,稍微年長的哭爹喊娘,稍小的只能咿呀大哭……他們實在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場面——天崩地毀,仿若滅世降臨,亦若創世之初。孩童們簇擁一起,閉着眼睛、顫慄着心體。
的確,瑾言就是在開創內域世界,這種能力至少達到神王境界纔可能稍微實現的事,可偏偏在他這個只是虛神大圓滿之境的修神練氣者就能夠實現了,而且還是開拓者如此廣宇的內域世界。其實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而且還是使出了他最大的兩大終極秘道手段——乾坤星圖以及亡者之印的極致力量,這也是他第一次把他掌握的這兩樣東西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這股力量確有毀天滅地的力量,不過他也深有體會到他根本還有使用出它們的百分之一的力量,甚至還可能是更多。他沒有心思去想這麼多,儘管他神魂之力已經算是足夠強大。開拓內域世界,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這是要比上一次他對商牟愛財救治時使用的一心萬念還要更加吃力百倍,因爲這片天地的幾乎每一粒塵埃他都需要耗費心神去進行時空塑組控制……也就這塊神奇的石碑本身就是一塊自由定義時空輪石,所以他纔可以憑藉着虛神圓滿與靈嬰圓滿來造就這片內域世界。
“看來一個甲子日的壓縮已經是極限了……”瑾言無奈嘆息,但也只能收斂心能。畢竟在這片極其不穩定的內域世界裡還需要一定的心力來維持,也幸好這塊石碑令拓寬的內域世界依舊能夠接連外面的世界。
孩童的哭聲越來越慘淡,但也間或地變小……然後只剩下無聲地抽泣,顫慄的弱小身體,喉嚨哭久了,終於所有的聲音被掐住了喊不出聲來。
瑾言轉過身去,發現這些孩童像是一窩嚇破了膽的倉鼠簇擁一起。一目瞭然,三十七個 最大的只有九歲半,最小的也是剛出生幾天而已。其實瑾言只想收授一至五歲的孩童而已,不過妹妹瑾韻六歲模樣的最後一面記憶猶新,刻骨銘心。偏偏這個時候妮妮這個小女孩的一絲絲相似之處,在此時竟放大了無數倍。一顆石子,丟進平靜的心湖,而且越是平靜,跌蕩漾的波紋漣漪就越是深沉遙遠……好似潦潦無盡!
之前是沒有時間去安撫這些膽破心驚的孩童,之後也沒有那個必要去成全。這是瑾言給他們上的第一堂課,也可能是這些已經能夠懵懂思索着的孩童們人生的印象最深的一堂課。而最幸運地莫過於那些沒有知曉安危、暫不思索人生、只是憑着身體本性,做着自己全然不知的行爲。
三歲以上的孩童已經可以行跑吐言了,六歲孩童則已經初感悲歡冷暖,至於十歲孩童就是一個轉折選擇項。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及早地體味到人世間的悲苦,使得柔弱的心靈急躁成熟。他們並沒有機會去學習知識,也還不明多少禮教文義……他們來自同一個背景世界,心性大多相差不大,所幸奴性的毒瘤還沒有寖壞他們。不過他們還是被暈染到了,一塊純淨無暇的璞玉因爲時代的不幸遇到了瑕疵。無論無暇,還是存有瑕疵,最怕的是無可救藥的麻木不仁地生生不息!逆成仙,順爲凡!瑕疵恰是蛻變的源泉,山不就人,人就山。
孩童們大多都大小便失禁,當然那些一兩歲的應該是正常生理。很多孩童都以爲自己必死無疑,或是已經死了。來不及體會生的覺悟,就撞上到死亡的胸口。
“這就是踏上修神練氣這條逆天改命所要面對的覺悟,生存的本能產生畏懼的本能,然而畏懼的本能卻換不來生存的回禮!”瑾言莫名其妙地說着,像是說給這些孩童,也好似在傾訴給自己。
也許是聽見是一個人的聲音,這聲音似仙霧泛着陽剛之氣,飄然輕柔卻是直擊靈魂深處。不過他們終究只是一羣無知的孩童,沒有任何識文斷字的能力,也沒有那個心思。他們只是聽到了人的聲音,這個聲音反映出他們還活着,他們感激這個聲音,雖然這是一個極其陌生的人發出來的。
一日六十甲子的時間已然開始,這裡沒有黑夜,只有毀天滅地般的躁動。孩童們還在不安,不過卻不似之前那樣哭天喊地,身體還是繼續顫抖,心也是一樣顫抖着。不過眼前這個還沒來得及叫“師傅”的師傅,他走了過來,那樣飄然地走了過來,他長得很好看,不過他們卻知用什麼樣的語言去形容讚歎,眼前這個人是那樣的神秘、強大、充滿了安全感!他們的注意力開始從恐懼中轉移到了這個“師傅”的身上。他們渴望着卻膽怯地大量着瑾言,瑾言也是認真嚴肅地盯着他們。
孩童們被瑾言這樣嚴肅認真地盯望着,先是一怯,不過卻見他有任何慍怒,高懸着心也緩緩地落了下來,但很快有莫名地提了上去……他們的心裡面有着極其深的悲慘陰影。對於大人他們天生就帶着一種莫名的恐懼,特別還是一個來自外來的陌生之人。
瑾言看着這些孩童,而孩童也正在看着他,沉默可能是此時彼此最好的對白。人羣之中,好似只有妮妮一個想要跑過去親近瑾言,但卻被一個稍大一點的男孩悄悄地拽住了。小男孩沒敢用了力,動作也不太明顯,不過瑾言卻只是看在眼裡。他們對於他還是生疏恐懼的,這也是一絲麻煩之處,不過卻是這樣的麻煩需要人與人去彼此親近了解,甚至是衝突與矛盾地溝通。
“大哥哥……”妮妮還是跑了過來,雖然只是幾步路的距離,卻需要足夠強大的勇氣。或許是之前她就見到過瑾言面容的情況、亦或者是她天生就是能感受到這個“大哥哥”對於她沒有任何威脅,小女孩子的直覺可能是天生的敏感絕對。她從小就沒有感受過來自父親的愛與保護,孃親承擔了所有的愛與守護。她是一個極其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可能是她擁有一個特別的母親吧。她的母親並不是那種大字不識一個的潑辣村婦,相反的她知書達禮,擁有着一顆不屬於這個晦暗瘮詭的靈魂。也可能是她這種奇怪獨特的氣質,引起了雞冠莊這些男奴的貪婪洞窟,所以她的母親不會在這些人的面前表現出什麼東西,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纔會抱着妮妮訴說着深明大義,不過多是通過一些生動有趣的故事講述出來的。妮妮聽得極其認真,母親也講得不知疲倦,終於小女兒再也擡不起沉重的小眼皮,露出安靜滿足的睡夢。這個故事才戛然而止,然後就是夏蛙夜蟲的燦爛私語。
對於這個叫妮妮的小女孩兒,瑾言天生的就有一種莫名的親近;而他可能不知道妮妮也和他帶着同樣的心情。緣份有時候可能始於很遠的過去,所以再次遇到時,纔會顯得那樣模糊朦朧,偏偏人世間多數是匆匆擦肩而過的緣份……而剛好遇到的緣份就是那樣的剛好,多一分氾濫,少一分枉然。那麼只能盡力,也只有真心實意地儘量去珍惜每一次的初緣。
瑾言頷首看着妮妮衣角那處顯眼的奇怪“污漬”,妮妮順着他的目光,果然發現了異樣的“污漬”。她突然羞窘地低下了頭,臉上的忻愉霎染上了憂患。
“大哥哥是不是嫌棄妮妮了呢……?”她低着頭,怔怔地盯着那半衣角處的“污漬”,悄悄地問責自己。之前她雖然很怕……很怕……死閉着眼睛,可是她記得她沒有“失禁”呀?也許是沾上了別的孩子的,可是她只是埋怨自己,埋怨自己那樣的膽小又懦弱。她自以爲自己是一個小大人,擁有了應有的勇敢與無畏。她可是發誓要保護好母親的,可偏偏還總是看到母親不時的傷痕累累!想到這裡,她又緊緊地捏着小拳頭,所有的不甘心都寫在了臉上。
其實只是她太過敏感了罷了,他沒有因爲他們的恐懼反應而看輕嫌棄了所有的孩童,他像極了一個慈祥隱在心,威嚴顯在臉的父親!他探出黑龍剪刀,動作行雲流水,一下子各個孩童的量身定製服裝就製作完成了。
這些孩童的根基身體雜疵實在多了,本身就不是什麼有底蘊的大家氏族子弟,什麼仙體神脈就不用說了。世上很少有無緣無故的巧合,而極致的巧合往往隱含着極致的天謀神算。此時此刻,瑾言不想用過多的大義大道去跟他們亂吼亂叫……育人是一件需要極其慎重考慮的事情,操之過急會是拔苗助長,太過溺柔則會變成溫室花草……瑾言已經有了一個計劃。
“之前那是第一堂課,現在是第一次考試,過關了纔有資格成爲我的徒弟!”瑾言淡淡地說着。
“是什麼考試呀……?”有一個小男孩忐忑地問。
“考試的內容就是——”瑾言拖着聲。
所有稍微懂事知言的孩童也隨着拖聲拉長了好奇的小脖子,只想知道這個未知的考試題目。
“——睡覺……”一語定音。
有人詫異,然而有人卻已經直接通過了……
石碑內域世界依舊是狂沙肆虐、亂石擊空、江海磅嘯、險峰拔起……狂躁之中帶着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