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物,並非孤立而存,任何存在看似孤立,實際卻是人們忽視或者沒有能力看透其與另外一種存在的聯繫而產生的假象罷了。
天地是一個巨大的整體。
天道則是這個巨大整體存在的真理,它是一株偉岸的巨樹。
天術,就是這株巨樹生長出來的每一根枝椏。
迷迷糊糊之間,蘇夜隱隱約約的有了一種深刻的領悟,因爲陰陽共存,他看到了相生相剋,看到了相輔相成,看道了每一種玄奧大義之間那無比微妙的相連…
整個人如喝醉了老酒一般,迷迷糊糊,渾渾噩噩,內心卻掀起了從未有過的巨大波瀾。
他隱約察覺到自己想要的那種能納世間萬法的法基是什麼了…那種東西就彷彿是蒙在迷霧裡的瑰寶,他尋尋覓覓尋尋覓覓,終於有要將籠罩在瑰寶身上的迷霧掀開的感覺了。
但是就差那麼一點點,就差那一陣微風,甚至是一口氣,他便能將那一絲迷霧吹散。
可就是這麼一口氣,偏偏如鯁在喉,怎麼都吐不出去。
他不禁有些着急。
體內血液不覺瘋狂的躁動起來,沿着每一根血管加速奔騰,產生的衝擊力幾乎要將血管崩裂,體內每一寸血肉也都出現了撕裂般的疼痛,表面上的皮膚青筋一根根的冒出來,如同猙獰的毒蛇,他儼然是有些要走火入魔的跡象了。
噗!
喉嚨中一口逆血無法遏制的衝了出來,蘇夜仰頭噴出了一口血霧,隨即整個人後仰着倒了下去。
“啊…”
陽歌天鈞就在這個時候張開了雙眼,晶亮的眼睛閃着赤金的光芒,猶如兩輪烈日。
受蘇夜講道的刺激,她顯然獲得了巨大的好處,對於一身陽之道有了長足的進步,真正的跨入了另一番天地。
只待立起法基,她便有把握一鼓作氣將修爲猛升起來,那絕對不是普通修仙者的突破。
可這時,給她極大幫助的蘇夜,她已經認定是道侶的蘇夜,竟然倒了下去。
陽歌天鈞不知道蘇夜發生了什麼事,但也無法再保持從容了,急忙起身查看。
然而,沒等陽歌天鈞靠近蘇夜,便猛的察覺到蘇夜身上有一股無形而又強大的氣息迸發出來,這股力量竟然直接將她的身體震開數十米,連帶着她已經沉澱到修爲裡的陽之道竟然都受到了衝擊,隱隱有些不穩,她不得不坐下來先行穩固。
“哈哈哈,燈下黑,這特麼就是燈下黑。老子也真是蠢,蠢到家了,參悟了那麼多天地大道,一門心思往深邃玄奧裡扎,竟是從未真正認識到,體魄纔是一切根基所在…”
驀地,蘇夜就像是一個突然之間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的人似的,躍了起來的,放聲狂笑,一張俊臉上七孔出血,青筋跳動,格外的有種猙獰癲狂的味道。
陽歌天鈞迅速穩固了體內的波動,卻被蘇夜此番變化驚呆了,以她的心志也是全然無法理解蘇夜究竟在爲什麼而癲狂,她甚至有些擔憂,蘇夜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
然而,慢慢的,慢慢的,蘇夜似乎笑夠了,發泄夠了,逐漸趨於平靜卻又跳出天衍大陣掠到河岸邊的礁石上盤膝坐了下來。
此時此刻,哪怕陽歌天鈞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並沒看到蘇夜那雙通紅的眼睛依然變得清澈無比,如同一泓清泉,清明透徹,哪怕運轉七巧玲瓏心也不會有這麼透徹。
這分明是真正洞察了世間奧妙,大徹大悟之後的一種蛻變,完完全全是整個人的一種昇華,當然,這僅僅只是意識見解上的昇華,與生命形態無關。
望着大河滔滔,長河奔流,明月還在冉冉升起,用它明媚的月光照亮這一座空間,蘇夜卻有些唏噓,要不是這一次近乎走火入魔的變故,要不是體內沸騰一口逆血的吐出,他恐怕還要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然後最終註定毫無所得。
說命,蘇夜感覺這就是命。
衆裡尋他千,結果卻在燈火闌珊處。
從他踏上修仙之路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止一次聽說過這樣的話,體魄是修仙者的根基,根基越強,根基越穩固,纔能有大成就,甚至連他自己也是這麼認爲的,他也一直走在淬鍊體魄積攢底蘊的路上。
然而,他根本沒真正意識到這句話的道理,包括世上所有的修仙者都沒有真正意識到這句話的意義。
人生下來就有一具體魄,體魄是人活下去的唯一憑證,體魄沒了,就宣告着死亡,哪怕靈魂不滅,終究也不算是一個完整的生命。
修仙者修仙,同樣也是從體魄開始,去處濁質凡胎名爲蛻凡,領悟天地大道繼而有了神通,擁有法力,還是在不斷的強化體魄,直至最終擁有仙體名爲真仙,因此有了漫長而悠久的生命…
體魄依然也是修仙者不斷活下去的根基。
既然如此,還要法基做什麼?
這就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蘇夜通過陰陽一體重新領會他所有的天道領悟,更加深刻的認識到天地一體的奧妙。即便這種深刻依然遠遠談不上洞悉了天地的一切,可觀一斑而窺全豹,他仍然獲得了一種深刻的認知,天地一體,缺一不可。
而這種天地一體,卻恰如其分的反應在了人的身上。人作爲萬物之靈,乃天地之間最爲靈長的生命,人之體魄不就是天地一體的一種縮小體現嗎?
身體之外有浩瀚天地,身體之內同樣也是一番小天地。身外的浩瀚天地能納世間萬法,能讓萬物共存,人身這片小天地憑什麼不能容納世間萬法?
人身生來就是一個天然的法基,棄體魄而不顧非要重新在體內立起一尊法基,那根本就是捨本逐末。
蘇夜甚至嚴重懷疑,修仙者誕生之初,教導了修仙者修仙需要立法基的人,要麼是他自己走入了誤區,要麼他就是徹頭徹尾的一個壞種陰謀家,故意用這麼一種陰險的辦法把修仙者的路子帶錯,以此泯滅人類修仙的前途。
當然,這只是懷疑,蘇夜沒有任何切實的證據。他甚至都不知道,世上究竟有沒有一個故意帶錯人類修仙路子的人存在過。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蘇夜已然決定摒棄掉原有的修仙路子,不再追求立法基。他要以自己的身體爲法基,踏上修仙之路。
只是,這東西畢竟只是一個方向。
蘇夜現在雖然有決心要以自身體魄爲法基進行修煉,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以他的認知,在他之前修仙界中並沒有出現過以身體爲法基的修仙者,因此這條路子的前方實則是一片空白,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借鑑。
這就意味着,他若走這條路,便不啻於是摸着石頭過河,趟進了一條他現在根本無法知道深淺的河流中,危險必然是比按照立法基的路子大得多,稍一不慎,極有可能一切付諸東流,甚至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
蘇夜不怕失敗,失敗了大不了就從頭再來,失敗沒什麼可怕的。但他卻怕死,這不是他內心怯懦,他如果是一個內心怯懦的人,也不至於有勇氣選擇從未有人做過的直接以身體爲法基的修仙路子了。
他怕的是,夢想沒有實現,目標沒有達成之前就賠掉身家性命,這種死,纔是最可悲的。
因此,這就註定蘇夜需要做一系列的準備。
首先就是要了解自身的體魄,體魄是關鍵,但同時體魄也是脆弱的,相比於浩瀚天地之間那沛然無比的浩蕩力量,再厲害的體魄也是螻蟻。
以身體爲法基,就勢必要把天地之間的浩蕩力量引入身體,稍一不慎就得灰飛煙滅。
瞭解自身的體魄,就是要找到身體容納天地偉力的方法,不讓身體毀於浩蕩力量的衝擊之中。
其次,就是功法。
世間並沒有以身體爲法基的修仙者存在過,那就意味着這方面的功法是不存在的,更加需要蘇夜自己去創造。
總而言之,這就是一個非常複雜的歷程,遠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楚的。但蘇夜盤膝坐在礁石上,面對着長河明月,卻是一坐七天,靜靜無言的把有關於這一切所需要的細節,方方面面進行了考量與梳理。
他不算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但在事關身家性命的大事上,他必須強迫自己做一個完美主義者,務必讓自己在大事行進之前就做到盡善盡美,而不是等到了沒有退路的時候,出現問題了,再手忙腳亂,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至於,世上有沒有盡善盡美的事,蘇夜不去考慮。沒有盡善盡美,想要活着萬萬年贏一世永恆輝煌,就必須得盡善盡美。
這是態度!
七天之後,長河依然奔騰,明月依然在冉冉升起而又墜落長河遵循着一個枯燥的輪迴,蘇夜卻已經抹掉了臉上血跡,洗淨鉛華一般,用一種比往日更加清亮的姿態飄身落下了礁石。
陽歌天鈞看到這樣的蘇夜,美眸裡都不禁泛出了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