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少婦都是細高個兒的身材,白皮膚大眼睛,眉眼間頗有幾分相似。原來是故人。穿藕荷色衫裙配紫晶石首飾、年幼些的少婦是安十小姐,二伯家裡最小的女兒,這位堂妹一直深恨自己奪走了原本應屬於她的家中最年幼女孩子的疼寵殊榮,爲此經常罵她是祖父跟前的馬屁精;另一個年長些、穿銀紅大袖衫配紅寶石首飾的少婦則是大伯家裡的小女兒,排行爲七的安七小姐,這位堂姐雖然沒跟着其他姐妹一起捉弄過她,卻也不喜歡她,自來待她都是淡淡的,多一句話也不肯和她說。
安十不喜歡自己還可以找出原因,安七卻是全然沒有任何原因的排斥。既然你們不喜歡我,我當然也不喜歡你們。所以安怡對這兩個人都沒什麼好感,只朝這二人淡淡一笑,就又轉過頭繼續幫江夏侯老夫人看牌。
那兩個窺探者見安怡回眸一笑便淡淡地撇過了臉,不由都有些微尷尬。安十想要藉着抱怨來掩蓋自己的尷尬,小聲道:“都說是像大姐姐,我倒是看不出來哪裡像。不過是偏支,要我說,家風就不正,不然好好的人家怎會放女兒出去拋頭露面地行醫?就這樣也敢拿來和我們姐妹比?沒得貶低了我們安家的女兒!”
沒看見安怡坐在哪裡、陪的人是誰嗎?那是貴客才能享受的待遇!這樣的抱怨,是說這滿屋子的客人都沒安家女兒高貴?是說請安怡做了貴客的永昌侯府是傻蛋?安七生怕安十不懂事再說出得罪人的話來,忙小聲道:“少說兩句,走,過那邊去說。”
安十見堂姐臉色難看,只好閉了嘴跟着堂姐走,走不多遠,卻又忍不住駐足回頭去瞧安怡,拋去偏見不說,其實她覺得坐在花廳裡的美麗女子更像一個人。一個她此生最恨最不平,也是最嫉妒的人,安九,三伯家的獨女安九,那個受盡祖父的寵愛,才名美名遠揚,最終卻無聲無息地消失得乾乾淨淨的安九。
不是說容貌五官有多麼的相似,而是那種神態氣韻,深入骨髓的神態氣韻,舉手投足間,一顰一笑都相似。要說有什麼不同的,就是安九更沉靜溫婉些,而這個偏支所出的安怡則是顧盼神飛,更有精氣神,看上去也好像不太好惹。
安七見安十還在那裡盯着安怡瞧,氣得猛力去拉安十:“還看什麼呢?”
安十碎步跟上她的腳步,小聲道:“七姐,你有沒有看出來?雖然不太像大姐姐,卻和那個短命鬼很像呢。”
安七大怒,將她的手揮開,板了臉低聲道:“誰是短命鬼?短命鬼是誰?和你說過多少次了,那是你的堂姐!你在外頭不分場合地這樣亂說,是要讓人嘲笑安侯府後繼無人,一代不如一代,就連規矩修養都忘了嗎?”
安十被罵得面紅耳赤,小聲道:“什麼啊,她本來就是……嘛,當初不聽祖母的安排,非得嫁給田家那個負心薄倖的狗東西,貪心不足,帶了那麼多的嫁妝去,不過白白便宜別人,還險些連累得我們跟着她身敗名裂……”
安七轉身就走。
安十見她被自己氣走了,方纔嚇得有些慌了,三步並作兩步跟上去死死拽住安七的袖子,連聲道:“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安七這才站住腳,嚴厲地訓斥她道:“早就告訴過你,不管她做了什麼,一大家子人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你說她不好,難道身爲她的姐妹們就又好了?你再口無遮擋的,別怪我回去稟告了祖母她老人家,好生收拾你一頓!”
安九人都不知死在哪裡了,還在作祟拖累人,安十心中十分不服,卻不敢當着外人的面和安七生氣,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她正當嫁齡時正是安侯府最困難的時候,所以就嫁得不太好,才嫁了個五品官的嫡長子。夫家不得力,她卻不樂意就此退出公侯小姐的風光,便只能尋機跟着嫁得好的堂姐們出來混個臉熟。但其他的堂姐並不太喜歡她,唯有七姐雖然淡淡的,卻也從不曾拒絕過她,如果得罪了七姐,那可是得不償失。
安七端莊地帶着不懂事的嬌蠻堂妹往前走,不時與相熟的夫人小姐們打個招呼,待得無人注意處,也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遠處的安怡。十妹雖然不靠譜,卻也說得沒錯,這位小安大夫的確是和不知所蹤的九妹氣韻舉止言笑間頗爲相似。
家裡的長輩們雖然口裡不認,其實暗裡卻都很認同田家的話,認爲九妹就是跟着旁人私奔了,理由是從前的三嬸就不是個好人,九妹是三嬸的根種,有其母就有其女,當然也不是什麼好人。所以自小她們姐妹就被禁止和九妹多接觸,可是她卻不太相信淺淺淡淡,溫和婉雅,從不肯主動與人爲敵的九妹會做下這樣的事。
畢竟當年,九妹堅決拒絕祖母安排的婚事,非得嫁給已經沒落的田家獨子田均時,並不只是單純爲了逃避那樁年齡樣貌都極不般配的婚事,而是真心有幾分喜歡田均其人的風雅才名的。婚後二人也是琴瑟和鳴,沒傳出什麼不合的話來。
但不管真相如何,田家已另娶了張欣,安、田兩家也已達成協議,九妹就是暴病亡故了,這樣對大家都好,不然安家的女兒就要被拖累得嫁不出去。
固然有疑點,譬如張欣從前就是九妹的好友,怎會在九妹才亡故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與張欣結成了夫妻?這中間究竟有沒有見不得人的醜事?可是就連三叔父這個親爹都不吭氣,誰又肯出頭去追查?
安七無聲地嘆了口氣,轉頭朝着另一邊含着笑向她走來的大堂姐走過去:“大姐姐來了?”
“是,我家婆母身體欠安,我要伺奉她老人家,所以來得遲了些,稍後也要早走的。”現任的新昌伯世子夫人,從前的安大小姐是在安侯府全盛時期嫁出去的,嫁得極不錯,新昌伯府可是世襲罔替的開國功勳,全不存在減等承爵的壓力,所以安大小姐對着底下的小妹妹們從來都很高姿態:“聽說有個人長得像我,我特意來瞧瞧,你們都瞧過了?”
(猜一猜,女豬的娘是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