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心頭一酸,這個兒子,她確實虧欠了他很多。從小,良兒就異常懂事,也非常聽話,他不像別的皇子公主那麼淘氣,也不像大皇子和三皇子那樣身上帶着一股傲慢和狂妄,他很溫和,溫和得幾乎卑微。不管遇到誰,他都會笑,幾乎沒有人見過他發怒。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溫和的兒子,卻偏偏崇拜他那個狂妄自大,又傲慢冷清的三哥。
良兒就像是爲了靖王爺在活着,爲蕭逸鞍前馬後地忙碌,也爲靖王爺排除異己,一步步將靖王爺推上與皇位只有一步之遙的靖王爺的寶座。
可是良兒自己得到過什麼?他從來不說也不要,就好像他沒有任何需求。
只除了那個女人,他愛上了自己不該愛的人,愛上了他的三嫂,那個狂妄自大,叫人極其討厭的沐之秋。
宮裡長大的孩子,唯獨良兒沒有傲氣,沒有傲氣的皇子,雖多出幾分溫和與賢良,但也多出幾分孱弱,所以,良兒是皇上最不喜愛的一個兒子。便是楠兒的霸道和任性,都能叫皇上刮目相看,唯獨良兒不怒,也不爭,始終得不到皇上的垂青。
良兒是自己的兒子,是皇后所出的嫡子,怎能如此自甘自賤?作爲母親,皇后如何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承受這樣的苦痛?
“良兒?母后的心,你能懂嗎?”皇后緩緩站起來,走到蕭良身邊,抱住自己高大的兒子,“這些年,母后看着你替你三哥打江山,看着你爲他掃清所有的障礙,母后心疼你呀!你不比他差,爲何不能爲了自己去謀得那個位置?你……”
“母后不必說了,兒子對皇權沒有興趣!”
“可是你對沐之秋有興趣!”皇后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戾氣,“有朝一日,若是你坐在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不管是誰,便是沐之秋,你也能從你三哥的懷裡奪過來,你爲何不奪?爲何不奪?你是我的兒子,是你父皇的嫡子,那些庶出的賤種豈能與你相比?”
跌跌撞撞地離開鳳棲宮,蕭良的腦子裡都是母后最後的話,“有朝一日,若是你坐在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不管是誰,便是沐之秋,你也能從你三哥的懷裡奪過來,你爲何不奪?爲何不奪?”
是啊!他爲何不奪?爲何不奪?若是他坐上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便是之秋不愛他,他也能將她搶過來,只是,霸佔了她的身體,他就知足了嗎?她的心呢?她的靈魂呢?她的心,她的靈魂早已給了三哥啊!
今夜,是個錯誤。一直到沐之秋穿着旗袍突然出現在金殿裡,蕭良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裡。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三哥和之秋大婚那日,他喝了很多酒。原本打算將之秋從三哥手裡搶過來的想法,也卻被那場婚禮活活扼殺了。
那晚柴房裡的捉姦,蕭良多麼希望三哥世俗一點,齷齪一點,只要三哥答應休妻,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將之秋帶回府,將他所有的一切都捧給她,他會像三哥那樣對她好,會豁出性命保護她,甚至,比三哥對她還要好。
蕭良一直以爲三哥對之秋的愛摻雜着太多的傲慢和狂妄,正因得不到,所以才認爲是最好的,但那晚在柴房裡的三哥,着實出乎蕭良的意料。三哥遠比蕭良想象中的更愛她,三哥他根本就不在乎之秋還是不是清白之身,三哥在乎的,只是她好不好。所以,當看着三哥笑逐顏開地抱着之秋離開時,蕭良的心都碎了。
那晚,沒有人知道他在凌霞殿門外坐了一宿,只除了阿綠。
回想起那晚,蕭良的心頭充滿了苦澀。之秋是三哥的棄妃哦!她本該是他的纔對,當初,她在“死亡村”中走投無路,求助的不正是他蕭良麼?也是他在緊要關頭伸出援手,讓她賺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可是,爲什麼坐享其成的會是三哥?爲什麼?
那張春花秋月般的絕世容顏,好,好,好,她竟只爲三哥一人保留。
那晚,在靖王府的柴房,三哥力排衆議,旁若無人地抱着之秋返回凌霞殿,蕭良就知道自己此生都與她無緣了。他好恨,好悔。爲何他沒有早三哥一步將她抱離那個骯髒的是非之地。
他坐在凌霞殿外喝了一夜的酒,初夏的風卻比冬日裡的暴風雨還要冷冽,風是冷的,酒也是冷的,只是,心更冷。
蕭良記不清楚那是自己喝的第幾壺,醉眼朦朧間,他看見幾步開外的一棵大樹後隱着一個白色的纖細身影,依稀帶着些之秋的風骨。腦子一熱,恍然間只覺得她來了。想都沒想,撲上前去,將受驚的小人兒扣進懷裡,緊緊抱住,飢渴的脣已經吻住她,嘴裡還兀自喚着她的名字,“之秋!之秋!之秋……”
懷裡的人先是奮力掙扎,隨着他不斷深入的索取,舌尖纏繞脣齒糾纏,她漸漸放棄了反抗,柔軟的手臂情不自禁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蕭良曾幻想過無數次他和之秋兩情相悅時的情形,可是,便是懷裡女子的這個動作,讓他猛地意識到她不是之秋,不是他心心念念想着的那個人。
一把推開懷裡的女人,蕭良怒喝道:“大膽!你是何人?”
那女子本已被他吻得意亂情迷,冷不丁被他粗暴地推開斷喝,嚇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已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八皇子饒命!奴婢,奴婢是阿綠!”
“阿綠?”
蕭良的眸中騰地升起濃郁的殺氣,一個丫鬟,居然冒充他的之秋引誘他,他要她死。
在他的手掌即將拍到阿綠頭頂時,蕭良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猛地握住阿綠的下巴,逼迫她擡起頭來,暴虐道:“是你?”
這個丫鬟蕭良認識,那一次,貞妃娘娘自爆,冰倩公主服毒,他沒有替三哥挖出隱藏在宮裡的幕後黑手,曾失魂落魄地趕去“死亡村”找之秋,從馬上跌落下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個丫鬟。
阿綠!噢!想起來了,是之秋的貼身丫鬟,是她從丞相府裡帶出來的人。
既然是之秋身邊的人,便是看着再不順眼,也不能殺。
鬆開她,正待轉身,突然想起方纔親吻她時,這宮女緊緊偎在他懷裡。心念一動,蕭良再次掬起阿綠的下巴,笑問:“你是之秋的貼身丫鬟,今日你家王妃和靖王爺大婚,你不好生伺候着,在這裡作甚?”
八皇子將她錯認成大小姐,阿綠本以爲今夜必死無疑,哪想到八皇子會笑着跟她說話,鬆了口氣輕聲道:“靖王爺夜裡不喜有人伺候!”
蕭良輕輕頜首,是了,這丫鬟是之秋的貼身丫鬟,主子大婚,自當替主子高興纔是,偏偏今夜遇到這樣的事情,三哥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她豈能不鬱悶?
親手將阿綠從地上扶起來,淡淡一笑:“我今夜喝多了,唐突了你,還望姑娘見諒!”
堂堂八皇子,給她一個小小的奴婢道歉,阿綠激動得話都要說不出來。她素來覺得八皇子比靖王爺好,當初皇上指婚,將大小姐指給靖王爺做靖王妃,靖王爺任憑二小姐繼續羞辱欺負大小姐,便是遇上,連眼皮都不會擡一下,但八皇子每回見了,總要勸說幾句,眸中也多有不忍,她便知,八皇子原比靖王爺要善良仁慈得多。
阿綠曾幻想過,若是八皇子纔是大小姐的夫君,那該多好啊?阿綠不是傻瓜,她比大小姐年長兩歲,男女之事便也懂得多一些。八皇子每每看着自家小姐癡迷的眼神,她如何看不出八皇子的心思?只可惜天不遂人願,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明明就是八皇子每回運糧去“死亡村”救援,大小姐最後喜歡的人卻是靖王爺。
阿綠平時看靖王爺不順眼,對八皇子卻極爲熱情,她自是不知,自己替大小姐惋惜的同時,一腔柔情竟早已交付給了八皇子。直至方纔那綿長甜蜜的一吻,才讓她徹底看透了自己的心,讓她激動萬分的同時,又受寵若驚。
便是這一吻,她此生死而無憾。
所以,蕭良含笑的話語,憂鬱傷痛的眼神,親切的態度,讓阿綠鬱結於胸的惱怒和不滿一下子爆發了出來,竟連想也沒想便說:“八皇子!您救救我家大小姐吧!大小姐她身子虛弱,從小就被二小姐欺壓凌辱,如今好不容易大婚,又遇到這樣的事,定然生不如死。王爺若是有心,本當讓大小姐好好靜養幾日纔是。可是,靖王爺卻暴躁霸道,讓夜襲連夜封了洞房,竟將大小姐直接抱進浴室去了。那浴室內雖設有廂房軟榻,但到底不是正經休息的地方,王爺怎能在那樣的地方與大小姐……,現下,王爺連藥也不讓奴婢去給大小姐上。萬一大小姐有什麼好歹,這要讓奴婢怎麼活?”
說到最後,已是顧不得羞恥,阿綠清淚漣漣,滿臉都是焦慮和擔心。
蕭良緊緊盯着她,一個小小的丫鬟,明知道他八皇子是三哥的黨羽,還跑到他面前來狀告三哥,當真膽子不小。衆所周知,但凡聽見有人喚之秋一聲靖王妃,三哥便是臉上再冷,看那人的目光中也會多幾分讚賞。這丫鬟卻稱呼不改,口口聲聲喚之秋爲大小姐,難道她就不怕三哥責罰嗎?
若不是這個丫鬟膽大妄爲腦筋有問題,便是她將自己視爲最最親近之人。
如此,只能說明這丫鬟與三哥極不對眼,且她心中愛慕自己已久,竟在不知不覺中,便將自己視作她的救星?
以三哥的脾氣,府裡怎麼可能會留一個與他不對眼的奴才?這般睜隻眼閉隻眼只怕爲的還是之秋吧?
擡手,蕭良輕輕拭去阿綠臉上的淚痕,劍眉輕鎖,“三哥平時霸道慣了,之秋她……唉!我雖有心,你家大小姐卻未必領情,之秋,她,她心中只有我三哥……”
“不是的!”着急下,阿綠竟拉住了蕭良的袖子,“八皇子有所不知,並非大小姐對靖王爺情有獨鍾,實在是靖王爺知道我家小姐的秘密……”
像是忽然察覺到自己說漏了嘴,阿綠猛地噤聲,警惕地看着蕭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