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這次與上回不同,上官雲清竟是下了死力氣抱着他的秋兒。一雙並不結實的手臂如同鋼箍般裹着他的小女人,竟是死也不鬆開。
“此番大恩容上官雲清日後再報,靖王爺辛苦了!”
這是上官雲清第一次在蕭逸面前全稱自己的名字,如此,已將他和蕭逸對立起來。
蕭逸大怒,纔要發作,沐之秋的目光已柔柔地瞟過來,“蕭逸!不要!雲清是太激動了,沒事的!”
蕭逸心中的憤怒瞬間被卸去大半,他的秋兒用這樣溫婉的聲音哀求他,他如何能不給她面子?只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被他人抱在懷裡,當真不爽!拼命握緊手掌,骨節發出喀拉拉的脆響纔將胸膛裡的憤怒壓抑下去,卻是冷哼着將頭扭向了一旁。
沐之秋有點哭笑不得,蕭逸好像吃醋了。要說蕭逸這廝什麼都好,就是小心眼兒了點,簡直就是個霸道的大醋缸。只要她和哪個男人多說一句話,他就一幅苦大仇深的嘴臉,尤其是面對雲清時,就像雲清掘了他家的祖墳似的。
唉!攤着這麼個大醋缸當真麻煩,但她心裡,卻涌起一股不習慣的自豪和滿足來。
眸光轉向上官雲清,沐之秋擡頭仰視他。上官雲清的眼底有一抹她不熟悉的狂熱,讓她的心沒來由的一慌。
上官雲清是個雲淡風輕的人,溫暖灑脫得如同冬日裡的暖陽,然,盈盈的笑意從來都能將感情掩飾得極好。他雖然不像蕭逸那樣冷清,卻也不是個感情外露之人。今日怎地如此反常?
雖說沐之秋此番的經歷有點驚駭,但總體來說也算有驚無險。況且,她這般被擄走也不是第一次了,以上官雲清的性子早該習慣了纔是。今日,他爲何表現得如此張揚?
“雲清?可以鬆開了,你勒得我有些喘不過氣!”笑吟吟地擡頭看向近在咫尺的俊臉,沐之秋不動聲色地掙了掙。
果然,上官雲清俊臉一紅,一隻手便鬆開了她。然而,他的另一隻手依然攬着沐之秋的肩膀,像是怕她會逃離一般,還下意識地將她往自己懷裡收了收。
沐之秋詫然,上官雲清卻衝她笑笑,伸手探入懷中。
因手指早已凍僵,上官雲清好一陣摸索,才取出一隻透血的小布袋。
那布袋做得並不精緻,一看就是不擅長女紅之人所繡,但布袋上的寓意卻極好,乃是一片崇山峻嶺之上的一片流雲,端得是瀟灑大方,和上官雲清的氣質極爲相稱。
這布袋別人不認得,沐之秋卻再熟悉不過,這還是在“死亡村”時她給上官雲清繡的裝藥的小口袋,自己的針線活實在太蹩腳,最初將山脈和流雲繡得如同一坨坨沒散開的鳥屎。後來經過冬果和阿綠不知道多少遍耐心指教和修改,才繡成現在這副尊容。
此時,布袋上卻染着斑斑血跡,就像是上官雲清的胸口一直在流血,不小心將布袋染紅了。
沐之秋腦子一熱,想也沒想,伸手就去扯上官雲清的衣領,“雲清?你可是受傷了?且讓我看看傷到了哪裡?”
不小心觸到上官雲清的手,一把握住,驚呼道:“唔!你的手怎地這麼涼?如此天寒地凍,你的腿本來纔好不久,身上又帶着傷,怎地就在這冷風裡站着?難不成你是存心想讓自己病死麼?”
隨口嘟囔道:“罷了罷了,你若是病死了,我也隨你一起死掉,那樣省心,倒也落得個乾淨!”說着說着,眼淚便不由自主地落下來。
上官雲清的腿疾在第一次蜂針治療後就已經痊癒了,不曾想會發生“死亡谷”一劫,那場劫難,自己因着小褲褲暖身,再有上官雲清的保護,倒是沒留下任何後遺症。可上官雲清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的腿雖經過再次蜂針治療,卻總不如第一次的效果那麼好,腿上痊癒後便沒有以前那麼靈活。一個如此優秀善良的人,從此留下這樣的疾患,一想到這件事,沐之秋就會吃不下睡不着。
如今,上官雲清再度勞心勞神,甚至不顧身體有傷,千里迢迢尋來雲福鎮,依然是爲着她。這輩子,她欠上官雲清的,是永遠都別想還清了。
所謂知遇之恩不過如此,人這一輩子能有這樣一個知己足矣!
雙手使勁搓着上官雲清凍僵的大手,沐之秋不停對着他的手哈氣,嘴裡還一個勁兒地抱怨:“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愛惜自己,以後若是我不在你身邊,你可不是要將自己整成病秧子麼?也不知這些年你獨自一人行走江湖,是如何過來的。咱們快些上岸,我好好與你檢查一番,看看你究竟受了多少傷。”
從認識上官雲清到現在,沐之秋在上官雲清面前從來都是隨心所欲的,除了沒有告訴上官雲清自己的身份之外,她依然和二十一世紀的那個沐之秋活得一樣單純。
面對上官雲清,她沒有絲毫壓力,關心也好,信賴也罷,所有的情緒都跟一張白紙般表現得徹徹底底,就算她做出再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上官雲清也會覺得理所應當。所以,沐之秋根本就沒把上官雲清當成這個時代的人,在她眼睛裡,上官雲清就是于濤,是她的死黨,她的男閨蜜。
沐之秋只管自己嘀咕抱怨,連頭都沒顧得上擡一下。若是她此時擡頭看一眼上官雲清,一定不會將這些碎碎念輕易說出口。
她豈會知道這些話聽在上官雲清耳朵裡會生出多少妄念來?
上官雲清本有很多話想對沐之秋說,可是,真的看到她時,他卻覺得什麼都不用說,只是這般看着她,被她心疼着,被她呵護着,被她嘮叨着就好。
正在此時,萬道光芒破雲而出,撥開重重迷霧照射在倆人身上,立刻將沐之秋和上官雲清籠罩在一層光暈中,朦朧間,二人竟變得透明瞭一般,宛若璀璨通透的水晶,熠熠生輝。
蕭逸本就窩了一肚子氣,此時瞧見陽光下互訴衷腸宛若謫仙的二人,心口一悶,這樣的秋兒和上官雲清站在一起,就好像他二人才是天生的一對,竟讓蕭逸莫名地產生出不自信來。
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頭,上前一步就要將沐之秋從上官雲清的懷裡拽出來,嘴裡兀自道:“秋兒,你穿得本也單薄,等上岸之後,找家醫館給雲清醫治吧!雲福鎮有一家最好的醫館。”
“有勞靖王爺掛心了,靜安王朝最好的醫者乃是之秋!”上官雲清的目光斜斜掃過來,順勢將蕭逸扯住沐之秋衣袖的手掃落。臉上雖洋溢着暖暖的笑容,那笑意卻未達眼底,眸中皆是冷漠與憤然。
蕭逸的胸口如同被人狠狠地砸了一悶棍,透出些血腥來。這般明目張膽的挑釁,上官雲清真的以爲他蕭逸是瞎子,是軟殼蛋,可以由着他上官雲清搓圓捏扁嗎?便是父皇最器重之人如何?便是靜安王朝的神仙醫者又如何?他蕭逸一樣敢冒天下大不韙殺了他。
眉頭一挑,已有了隱隱的殺氣。
沐之秋扭頭正瞧見蕭逸臉上的殺氣,心頭一慌,竟打了個哆嗦,脫口問道:“蕭逸?你怎麼了?雲清受傷了,你能不能去船艙給他取件衣裳出來,好冷!”
看,這就是他聰慧無比的小女人,這般傻裡吧唧地支開他,還用的是這麼爛的藉口,人家都要把她賣了她還替別人數錢,上官雲清的心裡一定樂開花了吧?
這個該死的叫人心疼的小女人,面對上官雲清她的腦子裡就會灌滿漿糊嗎?倒是該多糊塗,她纔會將上官雲清的不懷好意當成好心?難道她就看不出來上官雲清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嗎?這上官雲清有沒有受傷她只要把把脈便知,怎地就慌成這樣?可不是關心則亂嗎?
“爲何要我去?”
“唔!我也有點冷。那你在這裡照看一下雲清,我去取!”說着沐之秋便鬆開上官雲清,返身準備回船艙。
突然一陣海風吹來,船身一晃,沐之秋腳下站立不穩猛地往前撲去。蕭逸挺身上前,她便一頭撞進他的懷裡。
揉着被撞痛的鼻子擡頭,正對上蕭逸臭臭的臉,愣了一下挑脣笑道,“知道你心疼我,那還是你去拿吧!”
蕭逸不爽地皺皺眉,連老天爺都要跟他作對嗎?這個小女人算計他,居然還笑得出來。鼻翼抽動兩下,心中雖有怒氣,但瞧着她一雙水眸中都是巴巴的期盼,蕭逸的心臟竟猛地一抽,立刻軟成了一灘稀泥。
該死!蕭逸在心裡暗罵一句,這個小女人就是吃定他了纔敢這麼囂張地欺負他,明明知道這是她的小伎倆,是她給自己挖的陷阱,自己怎地還會心花怒放地往裡跳?真妹犯賤!
罷了。不過是回船艙取件衣裳,眨眼的功夫,他就不信上官雲清還能把他的小女人拐走不成?
生生將心頭的不甘壓下,咬牙切齒地在心裡憋出一句,“這般淘氣,且等回家,看爲夫如何收拾你!”
目送着蕭逸走進船艙,沐之秋才鬆了口氣道:“蕭逸在這裡礙手礙腳的,現在他走了,沒人擠兌你,你把衣裳脫下來讓我看看吧!”
楊廣安心頭一悶,好麼,他那麼大一活人站在旁邊,竟被人當成木樁子,若不是知道這女子的來歷,自己現下就會將她押回府衙賞一頓板子。
縮縮身子,楊廣安把自己縮得更加不起眼兒一些。
沐之秋確實沒看見楊廣安,她腦子裡都是小布袋上的血跡,哪裡還有工夫管其他?
不過真讓蕭逸猜準了,可不是關心則亂麼?她和上官雲清都是醫生,只要把把脈就都清楚了,可沐之秋眼下愣是沒想起來要把脈。
“我沒有受傷!”
沐之秋擡眸看他,雙手已停頓在他的衣領上。
“我真的沒事。”再次捉住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上官雲清看着她,眼睛愈發明亮,脣角的幸福掩也掩不住,“這是送給你的驚喜!”
“哦!驚喜?是驚嚇好不好?”撅起嘴小聲嘟囔:“沒有受傷?那這布袋上的血跡是哪裡來的?你且別不好意思,我給你看看便知!”
見她依然固執地扯着自己的領口,上官雲清的笑容愈發明媚,“之秋糊塗了嗎?其實我受沒受傷,你給我把把脈不是就清楚了嗎?何必定要看我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