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的面對面雖然短,但相觸之下,沐之秋敢肯定,那的確是一張人臉,活人的臉,不是什麼套子面具,所以第一種可能排除。縮進身體裡的臉,難道要用肚臍眼呼吸吃飯?
心頭一亮,用肚臍眼呼吸吃飯?她爲何始終沒有想到這一點?
面對面那一刻,玩偶師肉墩子的臉上不可能憑空多出來兩個血窟窿,肉墩子?肉平面,當時自己第一感覺是什麼?肚皮或者後背?還有那所謂的腹語。腹語?沐之秋脣角一彎,眸中精光大盛,她倒是太高估玩偶師了,還以爲這廝當真是段延慶二世呢!
噴血,慘叫,便說明玩偶師受傷了,傷到的還是眼睛。對方如此先聲奪人,在她還沒有恢復意識之前就將她捆起來綁在桅杆上,除了想摧垮她的意志,還有一個目的,就是保護自己。
一個瞎子,即便有再高的武功,也總有疏忽的時候,沐之秋雖然不會武功,但她是個醫生,除了會救人,她還會使毒,而且她還擅長心理學。
該死,對方倒是將她的的底細摸得透徹。不過也好,所謂防不勝防,她就不信,自己連生死門的老頑童都鬥得過,會鬥不過這麼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眼睛沒了倒也無妨,反正你的武功高強,我打不過你,不過,你老是把自己一張臉包在衣裳裡,這麼憋着喘氣說話不舒服吧?讓我猜猜?你吃飯的時候是把袍子脫下來呢?還是直接將飯都倒進懷裡,然後用舌頭舔着吃?”
這話諷刺意味再明顯不過,但沐之秋卻聽見身後有人到抽了口涼氣。
她就知道玩偶師故弄玄虛,一定還在她身後,這妖人不知道又在盤算什麼,這般就想以靜制動?也太小瞧她了。她倒不信,這番話說出來,玩偶師還能沉得住氣。
果然,玩偶師的聲音再次響起來,竟帶着壓抑不住的顫抖和驚恐,“你是如何知道的?難道你也是我倭國的子民?”
我呸!只要能猜出她的來路就是倭人,這狗日的倒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不過,這麼玄的事情能被她說中,也還多虧了她是個現代人,神奇鬼怪的故事看得多,不然,就算想破腦袋,只怕沐之秋也想不出裡面的玄機。
眼珠一轉,沐之秋冷哼道:“喂!我說,我們來做個交易怎麼樣?”
“你詭計多端,生死門那老狗就曾上過你的當,你以爲我會輕易被你算計麼?”
沐之秋有些詫然,這廝當真不好對付,竟是個百事通,怎麼連自己和生死門門主鬥法的事情他都知曉?關於自己在生死門的經歷,當初她只告訴過蕭逸和上官雲清,這兩個人絕不可能出賣她,老頑童在她身上吃了大虧,也絕沒臉面在外面大肆炫耀,消息倒是誰露出去的?
內奸?自己身邊,或者蕭逸、上官雲清身邊有內奸?
見沐之秋不說話,玩偶師有些得意,又道:“被我說中了吧?與你做交易十有**會着了你的道,所以你還是……”
“還是你好好想想纔對!”沐之秋打斷他,聲音已寒冷入冰,“蕭逸如今已被你所害,靜安王朝大亂不過遲早之事,你卻費盡周折要將我活捉回倭國,你主子要我有大用場吧?萬一我被你弄死了,或者弄殘了,你說你主子會不會把你肚皮上的臉剜下來?”
話鋒一轉,沐之秋又道:“我們離開陸地最多不過兩日吧?由靜安王朝到倭國需要在海上漂泊半月,你這半月難道就打算依靠內力過下去?我勸你還是現實點好,十幾天的時間,咱們倆總要吃飯,便是吃生魚片,也不能活着就吞下去吧?”
“你吃過生魚片?”像是意識到自己這句話問得不太合適,玩偶師又道:“這些不用你擔心,我們的船上有兩名小奴,做飯之事交給他們做便好。”
“笑話!小奴?你自己假想出來的吧?”不再多言,沐之秋索性閉上了眼睛。
該說的話她已經都說了,上不上當,就要看玩偶師能不能抵擋得住基本生存條件的誘惑了。
郭靖、黃蓉和洪七公被歐陽鋒叔侄倆劫持被困,歐陽鋒佔盡先機,還不照樣需要黃蓉幫忙烤兔子肉?沐之秋就不相信,這玩偶師還是個吃風拉沙的主兒,能十幾天不吃飯?
要是連這一招都不管用,那她只能讓自己早一點面臨死亡,那樣,纔有可能被玩偶師放下來。要賭,那就賭大一點,自己這條命玩偶師橫豎都不敢傷害,她索性就用自己的性命來賭這一回。
大海上的天氣就和沙漠裡的氣候一樣,都是娃娃臉,說變就變,方纔還是狂風大作,一忽兒又變成了豔陽高照。
一個人被懸在半空中的感覺很難受,沐之秋已經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了。先前海風和海浪凌遲她的身體,沐之秋覺得難以忍受,她甚至希望玩偶師能將繩套纏得更密實一點,那樣,至少自己不會感到那麼冷,那麼痛。可是,此時,她希望身上所有的繩套都鬆開來,最好玩偶師能良心發現,將她丟進大海里泡一泡,讓她緩解一下皮膚即將爆裂的痛楚。
海上的氣候沒辦法用陸地上的來推斷,寒冬與酷暑僅僅只有一步之遙,沐之秋被曬得頭昏腦漲。她不知道玩偶師怎麼那麼沉得住氣,要不是她始終用意念提醒自己,大概此時她已經昏迷過去了。
一天,才一天她就變成了這樣,如果玩偶師真的忘了她,那她會不會變成桅杆上的一具殭屍?
沐之秋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玩偶師不會死了吧?她和玩偶師最後一個照面是那樣的情形,之後她再也沒有看見過玩偶師的身影,萬一她猜測有誤,玩偶師傷到的不僅僅是眼睛,身體其他部位也受傷了呢?還有,先前蕭逸到底傷到了他哪裡?萬一這王八蛋感染突然發作,在高燒下昏迷了,或者乾脆死了,自己該怎麼辦?
雖說通常情況下惡人的命都比較大,但一想到玩偶師肉墩子上那兩個噴血的血窟窿,沐之秋就無法再繼續淡定下去,她彷彿看見自己的生命如同沙漏裡的流沙一般,正隨着玩偶師的死亡一點一滴流逝着。
就在她幾乎要堅持不下去想要發問的時候,玩偶師突然開口了:“你先前說你會做生魚片?”
沐之秋的心一下子落了下來,勝利總是屬於笑到最後的那個人,耐得住寂寞才守得住繁華。要不是玩偶師眼睛瞎了看不見,而她又被綁在桅杆上下不去,天知道這個笑到最後的人還是不是她。
悄然一笑,“你說呢?”聲音裡依然帶着傲慢與冷清,卻是一點兒也看不出她已經山窮水盡,幾乎到了虛脫的地步。
“諒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桅杆終於晃動了兩下,沐之秋被緩緩放下來。
“我勸你放聰明點,你最好不要耍什麼花招,這條船上就只有你和我,我若是死了,便只有你一個人在大海上漂泊,你若願意一個人面對風暴,那便耍你的小花招吧!”雙腳才及地,玩偶師的手指已鎖住了她的喉嚨,卻仍是習慣性地站在她的身後,讓沐之秋無法看清楚他的模樣。
該是多不自信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沐之秋哂笑,“我當然知道,我又不會航海,也辨不清楚方向,你死了我孤零零一個人在大海上對我有什麼好處?好歹你活着還能想辦法捕到魚,我們倆不至於餓死,你以爲我跟你一樣笨?”
“牙尖嘴利!”雖是咒罵,玩偶師卻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你若老老實實,白天我便不點你的穴道,也不捆住你,可是,你要是算計我,我立刻就將你丟下海去喂鯊魚!”
呲呲牙,沐之秋將身上的繩套扯開。其實她很想轉頭看看玩偶師此時的模樣,但她不能有任何異常行爲,但凡有一點點輕舉妄動,都會將自己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瞎子的聽覺是最敏銳的,她不想挑戰一個BT的耐心。
果然,沐之秋的溫順令玩偶師十分滿意,將兩條活魚丟在她腳邊,玩偶師轉身向船艙走去,“你將這兩條魚做成生魚片,小廚間有許多調料,做得鮮美一點。不過淡水要省着點用,不然我們倆都得被渴死!”
“這幾天都沒吃一頓飽飯,難道你不想喝一碗鮮魚湯?”
“不許點火!別以爲我眼睛瞎了就不知道你想幹什麼,就做生魚片!”
杯弓蛇影疑神疑鬼,沐之秋還真沒想過用火算計玩偶師,船是木頭做的,她可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幾天確實沒好好吃過一頓飯,她的胃又經過海風和海浪的洗禮,真的很想吃口熱飯。
算了,先忍一忍吧!保命更要緊。
偶爾吃一頓生魚片可以,要是頓頓以此果腹那叫野人。不過既然是她做飯,自然由不得玩偶師決定要吃什麼。
魚很新鮮,小廚間的調料也很充足,甚至還有醬油和芥末粉。將生魚片準備好端到甲板上,沐之秋也不去敲門,席地而坐自己先吃起來。
沐之秋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她知道從大年初二自己被精神病帶出靖王府後就沒吃過東西。身體可是自己的,肚皮是最不會騙人的東西,不抓緊時間把肚皮吃飽,哪裡有體力跟玩偶師鬥法?
眼看着自己這份都快吃完了,玩偶師還沒有出來,沐之秋不由揚聲喊道:“喂!飯做好了,你是打算讓我端進去伺候你吃嗎?難道你就不怕我乘機謀害你?”
半響也沒聽見船艙裡發出聲音,沐之秋心頭一沉。要是在陸地上,被這般忽視,她根本無需考慮,直接跳起身逃之夭夭。可是,這是在大海上,除非她是條魚,否則插翅難飛。
沐之秋有些拿不定主意,玩偶師並沒有說飯做好之後叫他,不過,也沒說不叫他。放下盤子站起身,走到船艙門口用手敲了敲門,“喂!你再不吃我就自己吃完了!”
默數到一百還是沒有聲音,玩偶師睡着了?昏迷了?還是真的死了?怎麼辦?逃跑?好像沒處逃。乘機殺了玩偶師?誰知道這廝是不是在使詐?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狠狠心咬牙道:“你再不出聲我就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