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詢的目光投向上官雲清,果然上官雲清不但看出了端倪,還猜出了她的心思,低聲道:“之秋你有所不知,我靜安王朝並非人人都能做醫者,但凡醫者,必須要通過朝廷專門的考覈才能行醫,即便是由太醫世家專門推薦,不通過考覈者,一樣不能行醫。朝廷考覈每年舉行一次,新年的第一天就會開始考覈,一直到二月結束,這兩人只怕是沒有盤纏報名參加考覈,所以才急着來此贏取彩頭。”
“啊?”沐之秋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她怎麼都沒想到這裡選拔人才的方式會如此特殊。
所謂的考覈,就跟一年一度的進京趕考一樣,都是人才的選拔,只不過,這是一次醫考。這倒是很類似於二十一世紀的執業醫師考試,每年一次,需要報名,考試不通過的人你再理想遠大也不能行醫。簡單地說,也就是必須要考取一個行醫資格證。
“雲清說得沒錯。”蕭逸點頭,“我靜安王朝律令規定,但凡醫者,必當心懷黎民百姓,無慾無求,所以考覈不但要考取醫術,同時也要考覈個人的醫德。所以想要參加考覈者,即便再求之心切,也不得因爲貧窮作奸犯科,倘若發現有偷盜等劣跡,終此一生,都不許再行醫。”
沐之秋對這種醫考倒是有了初步印象,不過,這種考覈當真匪夷所思,倒是應該放到二十一世紀去借鑑一下。她一直認爲醫生最重要的還不是醫術,而是醫德,一個沒有高尚道德情操的人,即便有再高的醫術,也只能說是堆垃圾。而一個高尚的、理想抱負遠大的人,醫術差一點是可以通過後天的努力彌補的。
聯想到自己當初跟着上官雲清入宮,膽大包天地口吐狂言蕭震天就同意讓她給太后治病,當真是身在險境不自知,現在倒是多少有點後怕了。
這麼看來,自己有時間也得去參加一下考覈才行。不過眼下,她更看重的是這三個人。
沐之秋來到靜安王朝也快一年了,可是,到目前爲止,她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小分隊真正的隊員只有上官雲清一個人。至於蕭逸和蕭良,那隻能當做玩笑,一旦真有突發事件發生,他們二人是起不到作用的。
正是想透了這一點,沐之秋才一直都想物色其他的人選。眼下,她倒是在臺上看見了這三個異常合適的人選。
先不說這三人的醫術如何,就憑着他們的落魄,卻想着利用燈謎彩頭的方式獲取考覈資格,這種勇氣和高傲也屬難得,她要的就是這種有傲骨的年輕人。
不過,僅有傲骨可不行,她還得看看這三個人的實力,也就是應變能力和承受力。而這次的燈謎比試,便是最好的一種試探方法,既能看出他們的耐性和承受力,又能挖掘出他們的靈敏度和反應能力。
所以,沐之秋要做的,便是不動聲色地在臺下看臺上的人怎麼表現。沐之秋不知道這三個人的姓名,索性稱之爲一號、二號和三號。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第一輪開始,一號抽中的燈謎便是一首耳熟能詳的詩: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謎題是打四種中草藥的名字。
這可是老鼠掉進麪缸裡了,果然,一號只看了一遍謎題,便將答案寫在了宣紙上:當歸、白頭翁、人蔘,還有生地。
沐之秋讚賞地點了點頭,一號對中草藥十分熟悉,應該能確定身份了。
二號沒有一號那麼幸運,抽中的謎題是:山水之間,一方獨立;重點幹起,秋前方成;金烏西墜白頭看;上下四方都無險。打四個地名。
二號略一沉思,便在宣紙上寫下:涪陵、和平、洛陽和六安。
不錯,雖與中草藥無關,但思維敏捷,反應迅速,處理突發事件應該遊刃有餘。
三號卻是和一號一樣,也抽了道關於中草藥的謎題:宴罷客何爲、黑夜不迷路、豔陽牡丹妹、出征在萬里、八月花吐蕊、蝴蝶雙雙穿花飛。謎題是打六種中草藥的名字。
三號和一號一樣,沒有怎麼思索,便提筆寫出六味中藥:當歸,熟地,芍藥,遠志,桂枝和香附。
看了他們三人的出色表現,沐之秋心中大喜,正欲上臺展露一番與他們搭訕,卻見二號不知道同判官說了什麼,判官重新交給他一盞燈,他看了看謎題,是:長生不老,永遠康寧,無價之寶,老孃獲利,龍王跨下駒,萬物齊眠夢中幽,知人知面又知心。前六個分別打六種中藥,最後一個打一中醫用語。
二號略微想了想,便提筆寫下答案:萬年青,千年健,益母草,金不換,海馬,全蠍,最後一個是表裡雙解。
要是到這種時候,沐之秋還不知道這場燈謎比試的是什麼,那她就太蠢了。
先前蕭逸和上官雲清已經說了,靜安王朝從新年開始,每年會舉行一次醫者考覈,那麼,這個所謂的燈謎大賽,其實就是在尋找隱藏在百姓中間的醫者。更通俗地說,對於這樣落魄的醫者,他們贏得燈謎的彩頭,應該就是參加考覈的資格。
這種法子當真別出心裁,連沐之秋都要爲之喝彩。難怪這三個人如此落魄,卻顯得信心十足,他們便也看出端倪,所以才一個個精神抖擻吧?
其他人猜的燈謎,有猜中的,也有沒猜中的。卻突然從後臺走出一個老者,向那三人招了招手,三人便放下燈籠,隨老者往後臺走去。
“等一下!”熱鬧的看臺本來有人突兀地喊一嗓子不會有人注意,偏偏這個喊話的人聲音未落,人已經爬上了比試臺。
要說沐之秋爬上去的姿勢真不太好看,這比試臺足足有一米高,雖說她四肢全部用上才能爬上去,但動作卻十分狼狽。
蕭逸和上官雲清誰都沒想到她會突然攀爬比試臺,因此一時間倒沒反應過來,等蕭逸回過神來想幫她時,沐之秋已經拍着身上的土站在比試臺上了。
這麼膽大包天敢擾亂比賽秩序的人當真不多見,要不是窮怕了想騙銀子的叫花子,就是無理取鬧的流氓小賴賴。可是當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這個爬上臺的少年身上時,不由地全都驚呆了。
尤其是那個正帶着三個猜謎勝出的醫者準備往後臺去的老者,更是在看清楚這少年的容貌後,驚得眼珠子都快落在了地上。激動下,花白的鬍子抖個不停,一根手指指着沐之秋哆嗦了許久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沐之秋之所以敢膽大妄爲地爬上臺,正是因爲看見了這個老者,不管是蕭逸還是上官雲清,哪怕就是冬果,也都認識這位老者,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太醫張英。也正因爲張英的出現,沐之秋纔敢斷定,這場所謂的燈謎大賽,其實就是一場變相的醫者選拔賽。既然如此,她爲何不來湊湊熱鬧?
張英明顯已經認出了沐之秋,沐之秋不待他說話,便衝他鞠了個躬,笑道:“老先生!在下賈沐之,可否也來湊個熱鬧,參加一下你們的燈謎比試呢?”
張英雖然迂腐,卻一點都不笨,但見沐之秋打扮成這副模樣,心中已猜出大概。想當初他在一旁看沐之秋和上官雲清給太后診治時,親耳聽見過他們討論建立一支醫療小分隊的事情,那時候雖聽不太懂,但這麼多日子琢磨下來,漸漸也明白了其中的涵義。此時見沐之秋的眼睛直往三名年輕人的身上瞄,便知道了她在打什麼主意。
張英遂咧嘴笑道:“我們這番比試不限制名額,亦不限制年齡,能者居上,人人都可參加,賈公子既然有意,便去取一盞燈籠來吧?”
“不必!”沐之秋笑眯眯地說:“既然老先生出面,想必這些燈謎皆是老先生所出,那又何必再麻煩,老先生只管說出謎題,我說答案便是!”
這簡直不是在考自己,而是在考張英。沐之秋這麼做固然囂張,但她卻有自己的打算。但凡擁有一技之長的人,都比較恃才自傲,醫者也一樣。這三名年輕人雖落魄,卻一身傲骨,如果自己不拿出點真本事來震懾住他們,他們未必願意跟着自己走。所以沐之秋需要的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效果,想要達到這種效果,首先要做的便是先聲奪人。
果然,沐之秋的話才一說出口,三個年輕人的視線便落在了她的身上。想來這麼大膽卻又不識好歹的少年他們也是第一次見。
張英卻不生氣,他心知沐之秋的醫術比自己高明,連上官雲清都對沐之秋稱讚有加,更何況是自己,他可是親眼見識過沐之秋的真本事的。本來就一直想找機會和沐之秋切磋,今日便剛好藉此機會試探一下沐之秋的深淺,張英心裡也有點期待。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不客氣了,老夫所出謎題,答案皆爲中草藥,賈公子可準備好了?”
“老先生請!”
“恍然大悟,十人九死,威風掃地,滔滔不絕,三省吾身,敲山震虎,久別重逢,兩個少女。”
“腦立清,獨活,虎力散,長流水,防己,驅風散,見喜,二妙散。”
“低頭思故鄉,窗前江水泛春色,一江春水向東流。”
“懷熟地,空青,通大海。”
“起宏圖,金鈿遍野,踏花歸來蝶繞膝,人間四月芳菲盡。”
“遠志,地黃,香附,春不見。”
“偷樑換柱,兩橫一豎,忠誠老實,鮫人揮淚,老謀深算。”
“木賊,半夏,厚朴,珍珠散,蒼朮。”
一口氣說完二十種中藥,張英仰天大笑,“痛快痛快!人生得遇一知己足以,張英所幸有生之年得遇一志同道合的小友,此生無憾矣!不知賈公子可願與老朽做一對忘年交?”
“呵呵!張老先生擡愛,有何不可?”
張英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臺下的蕭逸和上官雲清,但見兩人面上都沒有不滿,這才點頭道:“今日老朽還有事在身,改日定請賈公子到府上一敘。”
“好說!”沐之秋也不糾纏,轉向三個年輕人,道:“三位,今日張老先生在此作證,你們可願與我打一場擂臺賽?”沐之秋眨巴眨巴眼睛,流露出些許狡詐和算計,不過眸底卻透露着誠懇。
三個年輕人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少年十分好奇,這般粉雕玉琢的男子當真少見,而他身上透露出來的那股氣度更是讓人折服。尤其是剛纔與張英之間一對一答的猜謎,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叫他們三人在自愧不如的同時,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樣的人中翹楚,哪有人不願意結識,既然對方主動開口,自然以禮相待,三人不由同聲問道:“何爲擂臺賽?還請賈公子明示。”
“所謂擂臺賽便是由我做擂主挑戰你三人,你三人只管與我比試,倘若我輸給你們任何一方,這場比試便算我輸了,這些銀票便當做我的彩頭。”說話間,厚厚一摞銀票已遞到張英手裡,“是否能佔用張老先生一點時間,幫我們四人做個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