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柏楊皺了皺眉，順着樹影的空隙看過去。
在前面的迴廊處，一個金衣耀眼，風度翩翩的青年男子雙手負在身後，說不出的瀟灑出衆，正含笑看着七步遠處的那個白衣女子。
顧汐語臉色淡淡的，聲音也淡淡的，道：“玉觀公子說笑了，你的誠心似乎與我沒有什麼關係。你這樣擋着去路，可不是君子行徑！”
玉觀公子輕輕一笑，用極瀟灑的姿態道：“顧大小姐，咱們不過是偶遇，怎麼能叫我擋了你的去路呢？你若想過，請便就是！”
顧汐語毫不停留，當即邁步就走。
經過玉觀公子身邊時，玉觀公子卻是伸出手去，攔住了她，道：“顧大小姐還真說走就走，毫不留戀，可憐我的小心臟，都千瘡百孔了！”
顧汐語側眼看他一眼，只見他眉眼間都是一抹輕浮浪蕩，玩世不恭的笑意，可是，那雙眼睛裡，笑意卻不達眼底，她似笑非笑地道：“怎麼，你的心臟不好？承受能力這麼差？年紀輕輕的，可要重視。還是趕緊去找大夫吧！”
玉觀公一臉受傷地道：“顧大小姐，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
顧汐語瞥他一眼，毫不停留地往前走了。
玉觀公子輕輕一笑，突然伸手，在路邊順手摺了一枝花，幾步走上前去，他身影很快，顧汐語不會武功，所以，他輕鬆地就走到了顧汐語前面，把那枝花遞了過去，笑道：“鮮花美人，相得益彰，顧大小姐，請笑納！”
顧汐語淡然，道：“花開雖美，終有敗的一天，花在枝上，還可以多綻放片刻芬芳，你這麼辣手摺花，可是剝奪了它本就不長的生命！”
玉觀公子搖頭笑道：“非也，非也，顧大小姐，一朵好花，若是無人知曉，獨自開敗，花生該是多麼可悲，不如像現在這樣，我借花獻佛，以此花贈顧大小姐。鮮花贈美人，這花便有了價值。花生如人生，只要有價值，生死不必看得太重？”
顧汐語倒是對他刮目相看了一眼，這番話她是認同的。
只不過，這花她是不會接的。她淡淡地道：“玉觀公子對花生都有如此體悟，實在叫人佩服，你還是繼續體悟花生或人生吧。我就不奉陪了！”
見顧汐語終還是毫不留戀地離去，玉觀公子站在原地，連連搖頭，輕輕嘆道：“唉，美人如花，可惜，如隔雲端。顧大小姐啊顧大小姐，怎麼沒有人告訴我你竟然這麼清傲呢？”
顧柏楊站在樹後，看着玉觀公子對顧汐語的糾纏，臉色不辨喜怒。
這個女兒，本來是京城裡最不堪的存在，蠢笨粗魯，不學無術，還成天把自己臉上塗得亂七八糟，不以爲醜，反以爲美，可是突然之間，卻恢復了本來的面目，不再亂塗了，人似乎也清醒了。
但是，他怎麼感覺這麼不對勁？
這個女兒，讓他陌生。
也讓他糾結。
如果是之前那樣一個女兒，是生是死，他都不會有太多的顧忌，現在，她突然不醜不笨不蠢不粗魯愚笨，他應該欣喜，可他卻並不欣喜。
英王歐陽宇凌的態度，雖然並不明顯，但是，那好感是顯而易見的；玉觀公子，這個遊花叢中的浪子，竟然也開始糾纏她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原本是一件喜事，可他怎麼覺得，這樣的事，原本應該是屬於的妙兒的？
也許是這麼多年來，他心中早已經疼愛妙兒勝過汐語和穎珠，所以，對於顧汐語的突然轉變，對於她的突然聰明，他心中更多的，纔不是欣喜，而是疑惑。
他想了想，覺得有些疑惑，該到弄清的時候了。
玉觀公子搖了一回頭，概嘆了一回，自己離去了。
顧柏楊站了一會兒，便從南面的假山後穿過迴廊，向春霖閣走去。
他回來三天，除了第一天氣恨之下，提着劍衝進春霖閣，還沒有來過。
這時候，站在春霖閣門外，看着那三個秀氣的字，他的腳步頓了頓，那是當初董靜萍的手書。
董靜萍是個才女，字寫得極好，兩人剛剛成婚，夫妻恩愛，春霖閣和解語院，桂園，便是那時候建成，顧柏楊叫董靜萍題名，董靜萍便爲這三個院子命了名。
後來，董靜萍遲遲不育，本着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的祖訓，他另娶了孫芳玥，那時候孫芳玥只是一個六品小官的女兒，嫁與三品爵位的威遠侯爲妾室，並不辱沒。
孫芳玥也的確一成婚就生下了顧卓陽。
顧柏楊首當爹，對顧卓陽的喜愛無以復加，對顧卓陽喜愛得不得了，和董靜萍的關係反倒慢慢淡了些。到後來，他的偏將趙大頭爲他擋了一箭而死，臨死託他照顧他的女兒，趙大頭的女兒，就是趙琴心。
顧柏楊便把趙琴心也納爲了妾室，但他心中對趙琴心，卻沒有多少受意，一來，趙琴心不如董靜萍靜嫺多才，秀外慧中，二來不如孫芳玥心思奇巧，善解人意。
他心中報答趙大頭的想法據多，對趙琴心有些不冷不熱，只是盡了照顧之責，讓她衣食無憂，趙琴心生下顧桓時，因爲已經有了一子，顧柏楊雖然爲能再添子而高興，那份高興勁兒畢竟不如顧卓陽出生之時。
好在趙琴心也是個很有分寸的人，從不給他添什麼麻煩。
想不到的是，久不生育的董靜萍，竟然也懷孕了。
顧柏楊那時候雖然心思分了大半在孫芳玥和兒子們身上，但董靜萍身份不同，如果她生下孩子，那便是嫡子嫡女，地位不一般。何況，當時的董家，還是清寧侯董氏大家，也遠不是一個六品官和一個已經戰死的偏將能比的。
可惜，董靜萍懷胎時卻虧了身子，醫生說她再也不能懷孕。而顧汐語從小也不如一般的孩子聰明。只不過，這份不聰明也是後來才顯現的。
而董靜萍與皇后原是閨中密友，又因爲顧汐語出生時天降甘霖，使西越國大旱三月的災情得以緩解，龍心大悅，縱使這未必是顧汐語帶來的祥瑞，也記在她身上，賜了二皇子與她的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