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汐語道：“原來是這樣。”叫她違心地說一句爹對娘真是一往情深，她說不出口，而且對於顧柏楊如此避重就輕，她只覺得齒冷。
而顧柏楊現在的態度，也讓她感覺奇怪，他在向她解釋？
他爲什麼向她解釋，甚至編一個故事來騙她，這中間，有什麼不想讓她知道？卻又要向她示好？
不應該。
顧柏楊這人絕對是個爲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早先她還是草包京城笑話的時候，顧柏楊從不曾對她和顏悅色，即使偶爾有好臉色，眼底深處也似乎隱藏着一種很複雜的情緒。
後來她明白，那種隨時可以變化暴發的複雜情緒，是因爲看見她，他就想起了孃親，大概從孃親那兒，他感受到了從沒有感受過的挫敗，因此，在面對她的時候，纔會既有愛又有恨，即使偶爾想親近，但更多的時候，卻是厭惡和嫌棄。
那麼現在，他爲什麼突然這麼迂迴地向她示好？帶她來祭拜，又編故事來給自己營造一個極好的好男人好父親形象？
他若無所圖，顧汐語絕不相信。
可是，自己會醫術的事，他應該不知道，既然不知道，他就不是圖自己給他解毒，那他圖自己什麼呢？
顧汐語心中暗暗生出警惕，臉上卻是平靜一片。
看在顧柏楊的眼裡，這時候的顧汐語，除了長相像董靜萍當年，他覺得這個女兒遠沒有董靜萍當年聰明。
但是，即使聰明如董靜萍又怎麼樣？那麼跳脫精靈，意興飛揚的女子，還不是乖乖地嫁了給他，爲他生下女兒？
既然她不識擡舉，又怎麼能怪他毒手？
既然她已經死了，她留下的女兒能爲自己所用，爲什麼不用？
至於父女親情？他更喜歡的，一直都是卓陽和妙珠。
這兩個，才應該是繼承他家業的，能爲他長面子的子女。
顧柏楊道：“知道你孃的事情，你心中在爲你娘難過嗎？”
顧汐語點了點頭，她是真真在爲孃親難過，她遇到了一個什麼樣的父親？如果不是董老侯爺，哪怕顧柏楊看中了她，她也不可能落到那個地步。化功斷筋散，全身武功被廢，任人魚肉，愛人生離死別，成爲她不得不妥協的原因，可她的妥協仍然沒有換回他的命。
生生的勞燕分飛，生死永隔。
清寧侯或者不如威遠侯，但是畢竟也是侯爺之尊，顧柏楊軍功再卓著，膽子再大，大概也不敢去強搶清寧侯之女吧？
她爲孃親難過，此難過卻不是顧柏楊以爲的那種難過。
顧柏楊溫和地道：“你能有這份心，你娘九泉之下一定會很欣慰的，爹現在沒有別的想法，只要你有個好的歸屬，爹就別無所求了。”
歸屬？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顧汐語道：“爹，女兒還小！”
顧柏楊笑道：“及笄了就不小了，汐語，昨天晚上的事，爹實在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難不成西越這麼多的青年才俊，你竟是一個也沒有看中嗎？”
顧汐語垂下眼簾，道：“我只是不想嫁人而已。”
顧柏楊笑嗔道：“這是什麼話，你已經大了，大了就要嫁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娘若是在，一定早就爲你打算了。現在當着你孃的面，你告訴爹，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顧汐語看了他一眼，她可不認爲這是個成人之美的爹，他這麼問是什麼意思？試探？
至於心上人，顧汐語還真的無法回答，心上人麼？歐陽宇凌算不算？貌似現在還算不上是。
見顧汐語不答，顧柏楊哈哈一笑，道：“你一個沒有看上，這也是正常的，我顧柏楊的女兒，又哪裡在樰椽之下？豈是一般凡夫俗子能配得上的？”
顧汐語聽得心中一跳，隱隱覺得這話之中，似乎透出了顧柏楊另一重意思，她裝着不懂地道：“那些個人，我也不認識，只是我不想嫁人，而皇上賜婚，必然是非逼我嫁人不可，我還想多陪在爹身邊盡孝心呢！”
顧柏楊心情甚好地笑道：“你這麼想是好的，我的女兒，便做一國之母，那也份屬應當！”
顧汐語心中大震，道：“爹爹開什麼玩笑，昨日皇上已經給太子和樰椽姐姐賜婚了，未來的一國之母自然是樰椽姐姐！”
她從不想做什麼一國之母好嗎？她要的從來就不是那樣的生活，做一國之母，看着尊榮無比，背地裡卻是和一大堆數不清的女人爭一個男人，還爲那個男人管理他的後院，稍微有所差池，便被剝奪了這個身份。
那是世間看着最美好，實則最悲催的一個位置，顧汐語還真怕顧柏楊哪根筋搭錯了，突然會把她往太子府裡塞，那還不如直接殺了她。
顧柏楊搖搖頭，看了顧汐語一眼，那眼神之中帶着一種太沒見識的輕嗤，道：“傻孩子，這國母，不是隻有西越纔有。再說，這西越，誰知道下任皇帝會是誰？你以爲坐上了太子之位，就是準天子了嗎？”
顧汐語道：“太子是儲君，當然是下一任的天子。”
顧柏楊哈哈一笑，道：“汐語，你還小，這些事你不明白。不過你一個女兒家，不必要明白這麼多。爹問你，你還記得玉觀公子嗎？”
顧汐語心中已經隱隱猜到顧柏楊是什麼意思，她道：“你是說那個在咱們府裡住過的齊州的富商？”
顧柏楊笑道：“他呀，他可不僅只是富商，他的身份尊貴着呢。汐語竟然還記得他，想必對他印象不錯？”
顧汐語心中暗暗咬牙切齒，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對他印象不錯？對了，你和他分明是狼狽爲奸，當初他把自己擄了去，顧柏楊連派人尋找追回都沒有，那時候，她就已經對這個便宜爹完全寒了心。
她淡淡地道：“印象不錯纔怪了，聽府裡的下人說，那個人從來後，天天都在……都在京城裡的那些最齷齪最骯髒的地方住着，而且，你看他那樣油腔滑調的，一看就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