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2章 竊火者
事已至此，麒麟不再隱瞞。
原本，他打算在實施計劃前，將真相全告訴張偉，讓他做自己唯一的見證者，卻沒想到，現在要提前換個聽衆了。
“高陽。”麒麟殘破的面龐上出現一個憂傷的笑：“沒有門，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希望。”
瞬間，巨大的徒勞感像一座山，險些將高陽壓垮。
甚至無需麒麟再進一步解釋，高陽頓時將很多東西想明白了。
“你……在撒謊。”高陽下意識地否認。
“高陽，大家都說你是神嗣。”麒麟淡淡一笑，上前一步：“你見過神麼？”
高陽無言，他當然沒見過。
“我通過神蹟符文，有幸見過一次。”麒麟。
“你……見過神？！”高陽震驚了。
一旁的青靈也震撼得無以復加，只能沉默。
“高陽。”麒麟嘴角溢血，聲音透着一種堅定的悲觀：
“我們總以爲，光明和黑暗對立，生存和毀滅對立，就像硬幣的正反面，我們人類的歸屬，不是正面就是反面。”
“不是麼？”問話的是青靈。
“很遺憾，不是。”
麒麟緩緩搖頭：“神手中的硬幣一直在旋轉，人類不在正面，也不在反面，人類沒有容身之處。”
高陽沉默，努力去理解這些信息，也努力去分辨這些信息的真假。
“所以啊，”麒麟淡淡一笑：“我要爲人類創造一個容身之地，一個永恆家園，一個就算是神也無權干涉的地方。”
經歷過“勝利美夢”的高陽，忽然有了大膽的猜測：“你難道……想實現意識永生？”
“是。”麒麟眼底閃過一絲欣慰：
“我將用十二符文製造一個永不停歇的陀螺，它將永遠存在，蒼道、迷霧、什麼都奈何不了它。”
麒麟上前一步，情緒高亢：“接着，我會發動【萬象】，將所有覺醒者和普通人類的意識，或者說靈魂——全部裝進陀螺中，讓大家一起永生。”
高陽沉默了好一會，才冰冷地問道：“代價是什麼？”
“代價是我的死亡。”麒麟微微仰頭：“以及，人類的新生。”
高陽一驚，沒想到，麒麟連自己的命也算進去了。
如果他成功了，所有被“拯救”的人，根本不會知道他做過什麼，甚至不會記得他的存在。
想到這，高陽心中竟不由得對他產生了一絲敬意。
當然，這敬意和對他的反對與恨意，並不衝突。
“人類的新生，是指什麼？”高陽繼續問。
“所有人類的意識靈魂，不再是個體，而是一個整體，就像一團能量，一片海洋，一個蒼道，一個宇宙，或者，一個神。”
“誰知道呢？”麒麟笑了：“那是我們都無法理解的形態，那是一種終極進化，是人類得以繼續存在的唯一選擇。”
三秒的沉默，高陽得出了結論：
“你果然瘋了。”
“瘋了？”麒麟一愣，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麒麟收回笑容，朝高陽大吼：“從我窺視過神一眼後，我就瘋了！”
“高陽！我們太渺小了！我們什麼都不是！”
“生老病死，七情六慾，嗔癡貪妄，掙扎沉淪，希望救贖，在神永恆的冷漠的凝視下，不值一提！”
“憑什麼？！”
“憑什麼我們是如此可悲又荒謬的存在！”
“憑什麼我們生來的宿命就是受苦和死亡！”
“憑什麼神明明在那，真理明明在那，卻跟我們沒有絲毫關係！”
“高陽！你難道不會不甘心麼！”
“你難道不想質問神，質問造物主，質問宇宙：憑什麼？！”
麒麟的一番話，激情澎湃、震耳發聵。
而高陽，忽然間就明白了麒麟的“良苦用心”，爲何要給高陽準備那個“勝利美夢”，因爲麒麟渴望理解。
“麒麟，這些問題，我在夢中也思考過，確實如你所說，我也很不甘心。”高陽看着麒麟。
麒麟一怔，欣喜地笑了：“太好了，我果然沒看錯，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
麒麟上前一步，朝高陽伸出手：“高陽，一起拯救人類吧，現在還來得及。我會把你們送往永恆家園，剩下的路，你帶領人類走完，無論什麼形式，只要人類還存在着，遲早能找到真理……”
“麒麟，抱歉。”高陽眼神真誠而遺憾：“陀螺計劃看似孤勇，其實是終極逃避。”
“逃避？”
麒麟難以置信：“高陽！神遲早會醒，硬幣不會一直旋轉，人類沒有去處，沒有曙光，沒有未來！你怎麼還不明白！除了陀螺計劃，我們沒有路了！”
“還有沒有路我不知道，我會努力去找。”高陽頓了下：“我不同意你的陀螺計劃，因爲我已經找到人生的答案。”
“什麼？”麒麟看向高陽，深深地疑惑。
“即便世界是假的，愛也是真的。”高陽說。
麒麟難以置信：“你……瘋了？”
“或許吧，我也瘋了。”
高陽目光平靜：“把所有人的意識變成一團混沌體，永遠隔絕在陀螺中，真的等於永生麼？還是說變成了宇宙中的一個標本？”
“在你所謂永不消亡的混沌意識中，我還是人類麼？我還是高陽麼？我還是我麼？我的愛還在麼？”
“如果這些都不在，我是不是也不存在？一切的意義又在哪？”
青靈講不出高陽這番道理，但在認真思考後，她跟高陽態度一致。
她握緊刀柄，目光堅決：“我也拒絕陀螺計劃。”
麒麟頹站在原地，不再言語。
他眼底那深深的疑惑，一點點消融，只剩下絕對的孤獨。
“這就是……”麒麟仰起頭，緩緩閉上眼，“竊火者的宿命麼？”
忽然，青靈心中產生一種特別不好的預感。
這時，一股清涼之風鑽進了青靈的腦袋。
【九寒：我醒了！】
【高陽：張偉叫醒你的？】
【九寒：不是。】
【高陽：看來其他人也醒了。】
青靈一回頭，高陽本人已經甦醒。
他不知何時來到高陽分身的身後，抓住分身的肩膀，輕輕一拉，分身便回到了高陽體內，兩者合二爲一。
高陽微微凝神，長舒一口氣，將所有記憶和狀態合併了。
分身體內的能量所剩無幾，而且他使用過“寧靜之瀾”和“空間跳躍”，這個限制也將被高陽本體繼承。
高陽走到青靈身旁，冷靜地說出自己的猜測：“麒麟剛解除了所有人的萬象美夢。”
“爲什麼？”
“他打算收回剩餘能量，最後一搏。”高陽說。
“他還有底牌？”青靈蹙眉。
“有，最後一張底牌。”高陽的聲音冷了幾分：“等價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