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仙嬌笑一聲道:“我們師父快八十歲啦,你還說她年紀不大,告訴你,她老人家就是武林中人稱銀髮仙婆的,你聽人說過麼?”白秋雲還是搖了搖頭。
月仙拉着巧仙的手,說道:“我們快走了。”巧仙美目盈盈瞟了白秋雲一眼,才輕扭腰肢,俏生生和月仙一起走了。
大殿上銀髮美婦正以威力的口氣嬌聲說道:“我只要在這裡住上三天,大師如果不肯答應,那就是不給我面子了,除非你金羅漢在武功上勝了我銀髮婆婆……”
“阿彌陀佛。”老和尚連連合十道:“老僧已在佛前許願,不再和任何人動手,女菩薩這不是要老僧爲難麼?”
賈淑嫺在旁道:“老師父,銀髮前輩就是要圖個清靜,纔到寶剎來的,既已來了,老師父一再拒人於千里之外,不是使人難堪麼?”
老和尚合十道:“女菩薩說得極是,只是敝廟客戶,已經有人定了,何況住到敝寺來的,都是男施主……”
賈淑嫺道:“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東院客房,已有人住了,咱們只要西院的客房就好。”剛說到這裡,月仙、巧仙已經走了進來。
月仙朝銀髮婆婆行了一個禮,說道:“啓屏師尊住在東院客房的,是兩個遊山來的年輕相公。”
巧仙接口道:“弟子問過他們了,一個姓李、一個姓畢。”賈淑嫺聽得心頭突然一動,暗道:一個姓李、一人姓白,莫非就是李雲龍、白秋雲他們?銀髮美婦點點頭道:“好,你們先到西院客房去看看,咱們就住到西院客房去好了。”
老和尚攢攢眉,這老魔女不好惹,自己縱然不懼,但此時也不好和她翻臉,這就合十道:“女菩薩既然非住敝剎不可,老僧也不好堅持,只是男女有別,女菩薩幾位借住西院,務必約束門人,不可隨便到處走動,更不可到東院去,老僧只有這點要求,女菩薩諒可首肯吧?”
銀髮美婦含笑道:“大師放心,我自會遵守諾言,絕不讓她們到處走動就是了。”老和尚雙手合十道:“既是如此,女菩薩請吧。”銀髮美婦回頭道:“真真,咱們到西院去。”一行人果然朝西院行去。
老和尚回到後進禪房,小沙彌已經先在,合掌道:“老師父,弟子已把李施主一行六人,領到東院客舍去了。”
老和尚道:“現在有—件事,你和師兄必須日夜輪班,在山門前等候,如果姜老施主和歐施主來了,立即把他們領到爲師這裡來。”小沙彌躬身道:“弟子遵命。”
東院一排八間客舍,中間是—間起居室兼膳廳,庭院中也小有花木之勝,當真清靜已極。李雲龍和五位姑娘,每人單獨住了一間。晚餐時分,小沙彌送來了素齋。李雲龍問道:“小師父,那些人走了麼?”
小沙彌道:“她們已經在西院住下來了,老師父特別要小僧轉告李施主,無事不可外出。”秦畹鳳問道:“老師父沒有說,那銀髮婦人是什麼人呢。”
小沙彌搖搖頭道:“不知道,老師父沒說,好像是個很厲害的人,哦,老師父方纔還吩咐小僧,要小僧和師兄輪流值班,去廟外等候賈老施主和歐施主呢。”
白秋雲道:“大哥,這個怎好勞動兩位小師父,我看還是我們輪流到廟外去等的好。”沈若華持重的道:“你沒聽老師父吩咐,無事不可外出麼?”
白秋雲道:“我們又不去和人惹事,只是在暗中等候,有何不可?”李雲龍道:“三弟這話也有道理,我們在廟門口等人,只要不惹事就是了。”剛說到這裡,突然擡目喝道:“什麼人?”五位姑娘方自一怔。
只聽有人低笑一聲道:“果然是李少俠。”人隨聲下,翩然從檐前墮下一個人來。李雲龍早已聽出口音來了,連忙拱手道:“原來是賈姑娘。”來的正是黑衣魔女賈淑嫺,她長髮披肩,一身黑衣,一雙妙目盯着李雲龍,笑吟吟的,看去真有無限風情。
司馬瓊趕忙迎了上來,躬着身說道:“師……”賈淑嫺瞟了她一眼,沒待她叫出口來,便搶着握住了她的手,嬌聲笑道:“小妹子,你已經不是仙人廟的人了,還叫我師叔麼?我告訴過你,以後我們只許姐妹相稱,你怎麼忘了呢?還不叫我賈姐姐?”
司馬瓊紅着臉叫了聲:“賈姐姐。”賈淑嫺咭咭的笑道:“這纔是好妹子。”她伸手從懷裡取出一件東西,一下塞到司馬瓊的手中,說道:“你們已經訂婚了,這是我做姐姐的一些薄禮,你快收了吧。”
司馬瓊低頭一看,她塞到自己手中的是一雙翠玉雕龍手鐲,雕刻精細,玉色翠綠如油,只得紅着臉道:“謝謝賈姐姐。”賈淑嫺道:“不用謝,這鐲子上雕刻的一條蟠龍,是個好口採,預祝你生個龍子。”司馬瓊被她說得臉上更紅,不好再說了。
白秋雲道:“賈姑娘消息倒是靈通得很,我們大哥訂了婚,你都知道。”
賈淑嫺朝她笑笑,說道:“方纔我聽她們說,住在這裡的是一位李相公,一位姓白,我猜到就是白姑娘了,沒想到你們全來了。”接着又笑道:“朴樹灣一舉一動,仙人廟都瞭如指掌,只是礙着賈太公,沒采取行動而已,李少俠和小妹子的婚禮,我自然知道了。”
李雲龍道:“賈姑娘都認識,在下就不和你介紹了。”賈淑嫺舉手掠掠鬢髮,嫣然一笑道:“我都認得,只是沒和大家打過招呼罷了。”她目光一轉,又道:“李少俠,你怎麼會住到這裡來的呢?”她在五位姑娘面前,不好叫他李大哥。
李雲龍也不隱瞞,低聲道:“這是姜老人家要我們來的,他也會到這裡來。”賈淑嫺哦了一聲道:“這就對了,師父指定要我陪銀髮前輩住到這裡來,大概就是爲了這裡的老師父金羅漢和賈太公是素識,來看看他的動靜的了。”
李雲龍問道:“賈姑娘說的銀髮前輩是什麼人呢?”賈淑嫺道:“銀髮前輩如論輩份,比家師還高上半輩,是敝門中碩果僅存的一位老前輩了。”她口中的敝門,自然是他所在的門派了。
她話聲甫落,只聽一聲嬌豔的笑聲,接着有人嬌聲說道:“淑嫺,你怎麼在背後編排起婆婆來了?”話聲入耳,大家面前已經多了一個銀髮如雪的美婦人。
賈淑嫺臉色爲之一變,急忙躬身道:“晚輩怎麼敢在背後編排前輩呢?”
銀髮婆婆格的一聲嬌笑說道:“還說沒有編排婆婆,連婆婆的底牌掀出來了呢。”她一雙明眸,閃着亮晶晶的光芒,從幾人臉上緩緩掠過,最後停在李雲龍的臉上,點點頭道:“這小夥真是豔福不淺,五個俏女娃像衆星拱月般伴着他,你賈淑嫺還來湊上一腳。他叫什麼名字?是不是那個叫李什麼的男孩子?”賈淑嫺粉臉驀地紅了起來,不,沈若華等五位姑娘也給說紅了臉。
秦畹鳳道:“他是我們大哥咯。”銀髮婆婆格格笑道:“小妹子,從前婆婆那個短命鬼還沒死的時候,婆婆還不是叫他他大哥、好哥哥?人家好哥總要揹着人叫的,婆婆可當着許多人就這樣叫,他本來就是我好哥哥咯,這有什麼好害羞的?”她少說也有八九十歲了,但一口又嬌又脆的聲音,聽得沒有一個男人不會怦然心動,如果再倒退六十年,她只要叫你一聲好哥哥,不把你叫死纔怪。
她這話,聽的六個大姑娘莫不面紅耳赤,感到羞澀,心裡也暗暗罵道:“老怪物,當真是老不羞。”
銀髮美婦看着她們,含笑道:“你們害羞,就是心中有賊,唔,淑嫺,看來你對這小夥子當真動了真情,本來咱們的人,第一就是要去心中之賊,就是當衆脫光了也不會臉紅,這沒有什麼,只是心中光明,王體聖潔而已,虧你還叫黑衣魔女呢?怎麼也效兒女之心?你師父的衣鉢,看來要落空了。”她目光一轉,又道:“你叫李什麼,還是你自己說吧。”
李雲龍也被她說紅了臉,正容道:“在下李飛。”“對、對。”銀髮婆婆嬌笑道:“就是你,你是約會來的了?”李雲龍道:“正是。”
銀髮婆婆問道:“那賈竹坡呢?來了沒有?”李雲龍道:“賈老人家也沒有來。”銀髮婆婆回過頭去,朝賈淑嫺格格的笑道:“淑嫺,你不是喜歡他嗎?那就要他跟咱們走好了,婆婆替你作主。”
賈淑嫺急得臉紅髮熱,說道:“前輩,晚輩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何況他已經有了妻室……”“傻丫頭。”銀髮婆婆不悅道:“婆婆給你作主,還怕什麼?”
舒秋霜哼道:“你憑什麼要李大哥跟你走?”秦畹鳳接口道:“憑你想帶走李大哥,門都沒有。”
李雲龍也正容道:“賈老人家已經約定了幾日後之會,有什麼過節,可以在會上見個真章,如今還不到會期,雙方都應尊重對方的人,咱們因和賈姑娘相識,尊敬你婆婆是武林前輩,你要和咱們動武,不嫌以大欺小麼?”
“動武?”銀髮婆婆格格笑道:“婆婆只要你跟我走,沒說動武呀,真要動武,你們還不配呢。”賈淑嫺道:“前輩,李少俠說得沒錯,我們走吧。”
銀髮婆婆嬌聲道:“他說的話,你自然都認爲對的了,婆婆要他跟咱們走,是帶他見你師父去,你師父對他很不諒解,有婆婆給他打個圓場,你師父的氣也消了,有婆婆在,還會難爲他麼?”
李雲龍得怒聲道:“在下不去呢?”銀髮婆婆嬌聲道:“今晚你非去不可,婆婆可以保證,沒人敢傷你一根毫髮。”
“阿彌陀佛。”一聲低沉的佛號,傳了進來,老和尚雙手合掌當胸,急步走入,說道:“兩位女菩薩,老衲和兩人約好了的,你們住西院,東院另有人住,不可到東院來,女菩薩一向言出如山,怎好食言?”
“老和尚真多事。”銀髮婆婆道:“我只是這姓李的小夥子隨我走一趟,又不是騙去把他吃了,你老和尚幹麼急匆匆的趕來?”
老和尚合十道:“女菩薩有所不知,這幾位小施主,老衲受人之託,在他們師長未到之前,要負責他們的安全。”
銀髮婆婆格格的笑道:“金羅漢出頭了,那好,銀髮婆婆久聞你大通大師之能,可惜從沒有人和你較量過,今晚正好較量較量,看看是你佛法無邊,還是我魔教神通廣大?只要你大師贏得我一招半式,我拍手就走。”
“阿彌陀佛。”老和尚合掌道:“女菩薩這是出的難題,老衲四十年前已在佛前許願,不再和人動手。”銀髮婆婆道:“那怎麼辦呢?”
老和尚合掌道:“老衲雖然不再和人動手,但女菩薩若是肯回轉寶山,不參加幾日後之會,老衲還是願意一試。”銀髮婆婆問道:“你要如何試法?”
老和尚道:“老衲任憑女菩薩施爲,絕不還手,女菩薩不勝,就算老衲勝了。”銀髮婆婆聽得一呆,說道:“大師任憑我施爲不還手?”老和尚道:“正是。”
銀髮婆婆道:“大師能忍受我門神通?只要一下受不住,就得涅槳歸西。”老和尚寶相莊嚴,徐徐說道:“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好哇。”銀髮婆婆尖笑一聲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可不能怪我?”老和尚道:“若是老衲抵受不住,那是老衲禪心不堅,怎敢怪到女菩薩頭上。”
銀髮婆婆點頭道:“那你就接着了。”話聲出口,伸出一雙又嬌又柔的手腕,輕輕攏了下披在肩後的銀髮並未看她有何施爲。
老和尚似乎很緊張,急忙合十道:“且慢,女菩薩神功通玄,要施爲也請到天井中去。”迅快的退到小天井中央。
銀髮婆婆格格笑道:“我從不韙言是我門中人,魔教只有魔功,那來的神功?不過我婆婆極有分寸,和你較量,絕不會傷害到第三個人去。”
她也輕移蓮步,隨着話聲嬌嬌嬈嬈的跟了出去。如果沒有人說這位是銀髮婆婆,看去最多也是三十許人,有誰相信她是魔教中碩果僅存的老奶奶,少說也有八十歲了。賈淑嫺知道厲害,自然不敢跟下石階去。李雲龍也得到老和尚傳音入密的暗示,要他們站遠一點,是以大家只站在走廊上作壁上觀。
銀髮婆婆走到離老和尚一丈光景,便自站停下來,探手從懷中取出一把銀色的木梳,眼波一擡,嬌笑道:“老和尚,你準備了。”話聲出口,舉起銀梳,輕輕朝白髮上梳去。
她這一梳,就從白髮上梳下無數火星,滾落地面,朝老和尚腳下滾了過去。這下看得李雲龍、白秋雲等人暗暗奇怪。他們還以爲銀髮婆婆要和老和尚比較什麼高深的武學,這樣子梳梳頭髮,梳下一大堆火星來,算是什麼功夫?
老和尚看到無數火星朝他腳下飛滾過來,臉色顯得十分凝重,本來站着的人,緩緩朝地上坐下,盤好雙腳,雙手合掌當胸,閉目瞑坐,一動不動,那些火星滾到他身子四周,就逐漸的熄沒。但銀髮婆婆用銀梳梳着白髮,一記又一記絲毫沒停,每梳一下,就有無數火星,隨流而下,滾了過去,是以老和尚四周,一直有無數火星在滾動,前面的隨滾隨沒,後面的又滾滾而至。
銀髮婆婆那把銀梳,越梳越快,火星也越滾越多,先前梳下來的只是閃着星星之火的火星,梳到後來,火星越梳越大,變成火球,從她白髮上滾落地面,就發出“滋”“滋”細聲,鋪在天井上的青石板,都被火球燒得隨着冒起縷縷青煙。
火球越滾越多,因爲火球體積大了,一時不易很快熄滅所以越積越多,雖然中間有許多在逐漸消沒,但後來的滾滾不絕,一時之間,在老和尚坐着的一丈之內,幾乎佈滿了四面流轉滾動的火球。加上青石板被燒得發出滋滋之聲,也隨着大盛,冒起的一縷縷青煙,也籠罩了一丈方圓。
直到現在,李雲龍等人才看出這火球的厲害來了,因爲他們站在階上,離那一圈滾動的火球,少說也有兩三丈遠,但每個人都被火勢灼得滿面通紅,全身都在冒汗了。由此可見坐在火堆中間的老和尚,若無上乘精純禪功,不被這滾滾火球,燒成焦炭纔怪。
大家凝目看去,老和尚四周青煙繚繞,已經看不清老和尚如何了,只是有個人影還挺直的坐着,如此而已。只有銀髮婆婆心裡明白,自己施展的「魔火」,並未把老和尚燒死,甚至連他一寸衣角都沒燒到,口中不覺發出一聲銀鈴般的嬌笑。
突然收起銀梳,舉步繞着火球走去,雙手在後一攏長髮,上身朝前一撲,頭向前點,披散在肩後數尺長的銀髮,忽然散開,朝前甩去。她這一甩,但聽「轟」的一聲,本來只是滾動的火球,這回好像火上加油,火勢登時大盛。
銀髮婆婆繞着這圈火球而行,每走三步,就上身一撲,頭向前點,一蓬銀髮就隨着朝前甩出,每一甩都「轟」然有聲,火勢就隨着旺盛。這一圈下來,本來滾動的火球,如今已化作了一幢丈許方圓,丈許來高的碧綠火焰,包圍着老和尚熊熊燃燒。
就在此時,小天井南首上空,突然出現了一道烏黑的光芒,矯若神龍,朝天井上宅飛射而來。銀髮婆婆似有警覺,怒聲道:“是什麼人發的玄武劍?”她喝聲甫出,但見那道烏光剛到小天井上空,就忽然停住,那是一柄通體烏黑有光的寶劍。
同時只聽火堆中響起老和尚的聲音說道:“阿彌陀佛,老施主快快收劍,老衲還撐得下去。”李雲龍聽銀髮婆婆喝出玄武劍,心中一動,暗道:莫非太極掌教到了?
玄武劍北方癸水之精自然是這片魔火的剋星無疑,如果發劍的是太極掌教,老和尚不會稱他老施主,而且這隻劍橫停在半空,正是賈老人家誅神劍的手法,莫非嘏老人家也來了?直射而來的劍光,突然停住,那是老和尚使的神通,把它攔住的了?
在他心念轉動之際,熊熊火光,倏然滅去,大家只覺眼前一暗,再定睛看去,南首屋面上出現二俗二道,一共是四個人。李雲龍看得心頭不禁大喜,這四人,正是賈老人家、木吾道人、太極掌教紫雲真人、和歐一峰。
銀髮婆婆臉色鐵青,怒哼一聲道:“方纔祭劍的是太極紫雲真人吧,老婆子不相信你牛鼻子有這大的功力。”擡手之間,從她大袖中飛出七支三寸長的亮銀小劍,排作七星之狀,緩緩飛去。
賈太公大笑道:“那是老夫怕老和尚被燒成了灰,才借乙青道友的玄武劍一用,但劍到上空,就被老和尚一指禪給抵住了,並未毀傷了你的魔火,你急什麼呢?”長袖一揮,激射過去的七支小劍,就被一股無形之力給擋住了。
老和尚這時已從地上站起,朝四人合十一禮,徐徐說道:“四位光降,恕老衲失迎,方纔是老衲和這位女菩薩有約在前,只要女菩薩不勝,就算老衲勝了,女菩薩就立即迴轉寶山,不再參與幾日後之會,老衲還撐得下去,自然不能有第三者出手了。”
銀髮婆婆招手收回七支小劍,哼了一聲道:“老和尚,你不用說給我聽,銀髮婆婆言出如山,說話算話,我這場諸天魔火既然不能勝你,自然是你勝了,我還會賴麼?”說到這裡,回頭道:“淑嫺,你給我告訴你師父,我婆婆對幾日後之會,無能爲力,我走了。”話聲出口,她人影倏杳,業已走得無影無蹤。
賈淑嫺朝李雲龍低低說了聲:“我也走了。”急步往走廊行去。
李雲龍、沈若華、白秋雲等人,也一齊迎了出去,只見小天井中方纔被魔火燒過之處,足有數寸來厚的青石板全都燒成了焦灰,只有老和尚坐的地方,依然完好如初。
賈太公道:“木吾道兄,老夫這五個記名徒弟,你看如何?”他說五個是包括司馬瓊在內。木吾道人呵呵笑道:“賈前輩的高足,還有什麼話說?”紫雲真人含笑道:“原來這五位姑娘,都是前輩的高足?”
賈太公大笑道:“我是儒教,孔老夫子當年有三千弟子,我只收了五個記名弟子,還太少呢。”大家由老和尚陪同,進入起居室落座,那小沙彌不待吩咐,送上四盞香茗。
賈太公含笑道:“大師今晚功德無量,總算給咱們趕走了一個難惹的魔頭。”老和尚連連合十道:“阿彌陀佛,這女魔頭當真難惹的很,她那諸天魔火,差點把老衲一把老骨頭化成了灰塵,方纔老衲爲了阻止老施主那支玄武劍,稍微大意,就把老衲的衣袖,燒去了一角呢。”他舉起右手大袖,袖角果然被魔火焚燬了一個大洞。
舒秋霜問道:“老師父,玄武劍可以剋制魔火嗎?”老和尚含笑道:“玄武劍乃是癸水精英,自然是她魔火的剋星了。”
舒秋霜道:“那麼老師父方纔爲什麼要攔阻呢?”老和尚道:“老衲和她約好了,她勝不了老衲,就不再參與幾日後大會,如果玄武劍真的破了她魔火,她一做,二不休,此人翻了臉,可不易收拾,自然讓她自己走的好了。”
賈太公笑道:“爲師要紫雲道兄祭起玄武劍,再由爲師行氣馭劍,也只是存心唬唬她的罷了,好讓她知難而退,並不是真的要和她動手。”木吾道人道:“姜前輩,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真的都會趕來給鬥姆助拳嗎?”
賈太公道:“你們不是看到了,連陰山一魔都被也搬出來了,他們這些本來蠢蠢欲動的人,還會不來麼?”秦畹鳳問道:“老夫子,陰山一魔是誰呢?”
歐一峰笑道:“你們都見過了,她就是剛纔走的銀髮婆婆。”紫雲真人道:“賈前輩,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都不易對付,你老想必已胸有成竹了?”
“唔。”賈太公一手摸着花白鬍須,微微一笑道:“五行五老,只是生性剛愎,生平尚無大惡,對付這五個人,老夫已經有了腹案,不用諸位出場,至於天山三怪,生性兇殘,是左道中的兇人,咱們這次可就不能讓他們再有一個漏網了。”
紫雲真人稽首道:“貧道但憑前輩差遣。”賈太公道:“時間不早,這幾位小娃兒都該去休息了,咱們到老和尚那兒去談吧。”於是由老和尚引着賈太公、木吾道長、紫雲真人、歐一峰四人,往後進禪房而去。
第二天,華山派掌門人商子畏也帶着兩個門人趕來。現在只有一個人還沒有來,那是靜光寺的瘋和尚風大師,不過他親口答應來的,自然一定會趕來的了。兩天時間,一晃眼過去。重九佳節,敬老尊賢,本是登高的日子。
但今天五老峰這個登高大會,卻是江南武林正邪存亡絕續之會。同樣登高,意義各殊。五老峰的第三個峰頂,正好是一片平臺,由仙人廟觀主魔手天尊陳明達率同門人,早已在峰頂東兩邊搭了兩個遮陽的布蓬,放好一、二十個薄團,準備給與會人臨時休息之用,也派了幾個女弟子供應茶水。
因爲這江南武林大會,是仙人廟發起的,他們自然是主人了。主人,當然要到得早些,因此由鬥姆爲首的這一幫人,辰牌時光,就已抵達峰頂,坐到了東首的棚下,西首一個棚,留給賈太公等人。已牌時光,賈太公一干人離開看山廟,一路朝五老峰而來。
這一行人由賈太公姜竹坡爲首,看山廟主持金羅漢大通大師、木吾道人、太極掌教紫雲真人、華山派掌門人商子畏、南海門掌門人歐一峰。門人有李雲龍、司馬瓊、沈若華、白秋雲、舒秋霜、秦畹鳳、太極門下八個藍袍道人,和看山廟的小沙彌。
一行剛到峰下,就看到兩個身穿青色勁裝的漢子站在入山小徑上,看到賈太公等人朝山徑行來,立即迎上前來,抱抱拳道:“來的可是參加大會來的賈老夫子麼?”
賈太公含笑道:“正是老夫。”兩名漢子神色恭敬的道:“那就請上山了。”他們自然是陳明達的門徒,奉派在此守着登山小徑的人,若非參與大會之人,就得一律擋駕了。
賈太公一行魚貫登上峰頂,便由兩名一色綠衣的少女迎了上來,躬身道:“諸位姜老夫子的人了,請到西棚休息。”說完,就走到前面引路,把一行人領到西邊棚下,躬身道:“委屈諸位,峰高路險,不好搬運坐椅,只好請諸位在薄團上休息了。”
賈太公含笑道:“這樣很好,多謝兩位姑娘了。”兩個綠衣少女又端上一把茶壺和十幾個茶碗,說道:“諸位請用茶水。”放下茶壺茶盤,才行退去。
賈太公舉目看去,東首棚中,已經坐了不少人,除了身爲主人的鬥姆,和她三個門下魔手天尊陳明達、勾魂娘子文慧芸、黑衣魔女賈淑嫺之外,還有不少三山五獄的人,自然是他們師徒邀約來的了。賈太公最注意的是坐在前面一排的八個人,那就是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了。
天山三怪一樣的蟹青臉,濃眉大眼,雙顴突出,頭戴皮帽,身穿一式羊皮襖,足上穿上雙烏拉草編織的草鞋,胸口掛一串骷髏念珠,中間一個看去年歲較大,已有七十以上,左右兩人,和他相差也不過三四歲光景。因爲這三人服裝怪異,就顯得十分突出。
在這三人右邊,則是五老,五個身穿及膝黃衫的矮小老人,每人頷下都留了一把雪白的山羊葫子,相貌雖然有些不同,但因打扮得一模一樣,看去也很顯眼。太極門的紫雲真人低聲道:“要來的果然全來了。”
華山掌門商子畏笑道:“這樣也好,經此一會,江南武林中大概可以太平上二、三十年,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東棚鬥姆看到和賈太公同來的人中,還有木吾道人和金羅漢大師,臉上不禁變了顏色。但她身爲主人,不得不站起身來,舉步走出,朝賈太公拱了拱手道:“今天得蒙賈前輩、金羅漢大師、木道長等諸位準時光降,老身至感榮寵……”
她目光一轉,續道:“咱們此次大會,原是因爲國外白血幫的人大舉騷擾中原,是我門下陳明達和紫衣煞神霍天生訂下了今日之會,那知紫衣煞神居然不守江湖信義,明的訂下了日期,暗中卻傾巢出動,夜襲仙人廟,這一役,雙方當然死傷狼藉,損失慘重,但他白血幫從霍天生到小嘍羅,也差不多全數被擒……”
她口氣一頓,接下去道:“怎知賈老前輩竟然派人持他昔年符令,要小徒陳明達放人,小徒不得已就向老身請示,老身覺得賈老前輩也許誤信人言,致有此誤會,那是離大會已是不遠,索性邀請賈老前輩聚會,俾可說明原委,解釋誤會……”
接着又道:“還有,就是多少年來,有些私人恩怨,過節未了的,也好在這次大會中提出申訴,能夠化解的,當然以能化解最好,不能化解的,也可求一合理解決,這就是這次重九大會的目的,老身向諸位作簡單的報呈,請堵位與會來賓多多指教。”她話聲一落,東棚中人紛紛鼓起掌來,西棚自然也鼓掌如儀。
賈太公站身來,走出棚外,含笑抱抱拳道:“大家都是江湖同道,也是今天大會的來賓,自然不用分東棚、西棚了,鬥姆是魔道中傑出的一位,數十年來,江湖上也沒有因她是魔道而稍加歧視,所以有人說今天這場大會,是正邪比武大會,是不正確的,不用說武功了,武功根本沒有邪正之分,就是學道求仙,也並沒有邪正,妖魔精怪一樣可以修成正果,神仙犯了戒律,一樣難逃天劫,老朽這樣說,是替咱們今日這個大會正名,會者,是調和不同意見,而成爲共同的意見,這纔是今日大會真正的目的。”大家聽到這裡,就紛紛鼓掌。
賈太公又道:“至於今天會中有多少件恩怨過節,大家不妨一件件提出來,由大家來決定,務求公正合理而後已,最後老朽代表咱們西棚的人,向主人致謝。”說完,又抱了抱拳,徐徐退下,大家又鼓了一回掌。
木吾道人站起身來,走出布棚,向大家打了個稽首,說道:“第一件,由貧道向大會提出,那是一件複雜兇殘的仇殺案,有兩家孤兒要討還兩家數十口血債,要請大會主持公道。”他說到這裡,伸手一招,李雲龍、舒秋霜立即雙雙走出。
木吾道人一指兩人道:“他們兩個一個是李飛,一個是賈前輩的記名弟子舒秋霜舒姑娘……”李雲龍、舒秋霜隨着他的話聲,向大家躬身爲禮。
木吾道人續道:“李飛的朋友凌青的尊人,說起來大家也許知道,就是金翅鵬凌千里,他和舒姑娘的尊人云中鶴舒崇,鬥姆的道友門下文慧芸的丈夫潘河東,原是結義兄弟,有一年,潘河東爲了覬覦一個告老京官的一顆夜明珠,竟然一夜之間,殺死事主全家一十七口,連三歲孩子都不肯放過,事後凌千里和舒崇眼看三弟如此喪盡天良,責他投官自首,潘河東不但不聽勸告,還使用歹毒暗器,企圖滅口,終於被兩人擊下,如果送官究辦,他殺害一十七條人命,就得李遲處死,潘河東自知已無生理,要求給他一個痛快,才點了他死穴,這件事,李、舒二位施主,顧念手足之情,也顧全了大義,照說應該就此了結了……”
他又兩道湛湛神光一掠鬥姆右首的文慧芸,續道:“那知文慧芸不想她丈夫咎由自取,懷恨凌、舒二位施主,在十年之後,不但在貧道居住的茅山腳下,殺害凌千里,又趕去李家莊施展毒手,凌家全遭毒手。繼而又趕去舒家莊,殺害全莊二十八口,因爲文慧芸是鬥姆門下,這件事才由貧道代爲提出,請大家公決。”說完以打了個稽首,和李雲龍、舒秋霜一起站到邊上。
文慧芸氣得滿臉通紅,尖聲道:“我是婦道人家,不懂什麼大義小義,也並不知道我丈夫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我只知道我丈夫給兩個結義哥哥害死的,女人丈夫就是天,有人害死我丈夫,我自然要替夫報仇,這有什麼不對?”
木吾道人打了個稽首道:“這是女施主理由,但對與不對,自有大會公平處理。”鬥姆起身道:“慧芸,你退下來。”文慧芸應了聲是,緩緩退下。
鬥姆擡頭道:“老身是文慧芸的師父,對這件事老身也有一個看法。”木吾道人道:“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