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畹鳳究是一向跟着爺爺,從未和人動過手,缺乏臨場經驗,縱然學了掌中雙傑的劍、指,臨到真正和人家拼搏之時,就難免縛手縛腳,相形之下,就不禁落了下風。但有時在情急之時,陡然一劍,斜刺裡飛出,對方就非回劍自保不可,有時翻腕一指,也可以把另一個人在冷不防之下逼退出去,雖然如此,她還是屢遇險招,在驚險中周旋,卻兀是毫不退讓。
黑衣魔女打出的這一蓬飛針,少說也有二三十枚之多,而且通體色呈暗藍,分明還淬過劇毒。這要換了一個人,今晚就非傷在她毒針之下不可,但李雲龍目光何等敏銳,耳中聽到一聲極輕的機篁之聲,就發現一大蓬極細藍芒飛射而出,心中不禁大怒,朗喝一聲:“好個妖女,竟敢使出如此歹毒的暗器傷人。”
軟劍倏地一圈,在身外划起一道匹練般奇亮的青光,左手握拳,中指直豎,瀧空點了出去。他在這一劍上,使出了真正的功力來,軟劍之上,發出一陣「嘶」「嘶」「嘶」輕響,佈滿真氣,劍光乍現,立把一大蓬毒針,悉數絞成粉碎。
他左手點出的這一指,不帶絲毫風聲,但一屢指風,卻堅若鐵錐,這是他在怒極之下,無意中使出來的。這一指,出招奇詭,但是它的威力卻是巨大無比。
黑衣魔女原是一時氣憤,等到打出一蓬毒針,心頭已經有些後悔,卻沒想到李雲龍龍泉劍一揮,一蓬毒針竟如泥牛入海,蹤影全無,方自一怔,突覺右肩如中巨杵。
不,如遭雷擊,全身一麻,銀刀墜地,一個人被震得往後連退了三步,右臂再也舉不起來了,一時不禁粉臉失色,驚怒交併,一雙鳳目望着李雲龍,厲聲道:“李飛,你……”話聲未落,就在這一瞬間,和沈若華、秦畹鳳正在四劍掄飛,激戰之中的四個黑衣女子,忽然間同樣長劍脫手,跌地不起。
沈若華驚喜的叫道:“娘,你老人家來了。”只聽西首牆頭上,響起—個老婦人的聲音說道:“你們快隨我出去。”沈若華急忙回身招手道:“李兄,快走。”李雲龍一手拉起司馬瓊的手,說道:“司馬姑娘,你隨我們走吧。”
司馬瓊紅着臉爲難的道:“我……我……”秦畹鳳道:“你這裡還能耽麼?快些走吧。”沈若華也道:“你留下來只有一死,死了值得麼?還落個叛師的罪名,豈不白死?快別猶豫了,跟我們一起走吧。”司馬瓊含着淚,點點頭,四人就相繼縱起,躍上圍牆,只見一個身穿藍布衣衫的老婦人早已站住牆外七八丈遠處,朝他們打着手勢。
沈若華當先飄飛落地,身若飛燕,縱身撲了過去,叫道:“娘,就是你老人家一個人來麼?”藍衣老婦人道:“逢老大也來,你當仙人廟好鬥的?”沈若華道:“這裡的主持人就是昔年的魔手天尊陳明達呢。”
老婦人道:“娘已經聽逢老大說了,你這丫頭真不知天高地厚。”她們說話之時,李雲龍、秦畹鳳、司馬瓊三人也跟了過來。老婦人目光—掄,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沈若華忙道:“李兄,這是家母。”一面又朝老婦人道:“他叫李飛,她是李兄的兄弟秦畹風姑娘,這是司馬瓊姑娘。”李雲龍趕忙抱拳一禮,叫了聲:“伯母。”秦畹鳳、司馬瓊也一齊行了一禮。
突聽遠處傳來了一聲十分嘹亮的長笑。這聲長笑可以說響遏雲霄,蒼勁得有如老龍長吟,從笑聲推測,至少還在仙人廟前進,相距甚遠,但像秦畹鳳這樣功力較淺的人,兩耳還被震得嗡嗡作響。老婦人道:“逢老大和姓陳的大概較量上了。”剛說到這裡,只聽另—聲尖銳的笑聲,劃破長空,傳了過來。這一聲長笑,尖銳刺耳,並不輸於剛纔那聲長笑。
沈若華好奇的道:“娘,我們到前面去看看好麼?”老婦人臉色—沉,叱道:“你少出花樣,逢老大和姓陳的老道,最多不過平手而已,今晚趕巧逢老大到了揚州,憑娘一個人,還救不出你呢,娘和逢老大約好了的,由他絆住老道,娘下手救人,要咱們走了,他才能脫身,你認爲這是好玩的?”說到這裡,回頭道:“你們隨我走吧。”說完,回身就走。
沈若華不敢作聲,大家只好跟着老婦人奔去。不多一會,來至江邊,老婦人撮口發出一聲口哨,只見江邊柳陰深處,劃出一條蓬船,迅快的靠岸。老婦人—縱登船,大家也相繼躍落。老婦人已推開艙門,走了進去,沈若華招呼大家,進入中艙。
中艙地方不大,老婦人要大家盤膝坐下,船就離岸朝江心駛去。老婦人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在黑夜之中,有若兩點寒星,只是打量着李雲龍,問道:“李公子身手不凡,尊師是哪一位高人?”
“無師。”李雲龍道。老婦人有些不悅道:“李公子是看不起在下?”“伯母誤會了,在下確實無師,在下的武功是家傳的。”老婦人道:“原來如此,不過李公子身手不凡了……”李雲龍道:“伯母誇獎了。”
老婦人道:“李公子怎麼會和仙人廟的陳明達結下樑子的呢?”李雲龍不好說自己是爲了找尋司馬瓊竊取自己龍泉劍之事,只得道:“晚輩是因秦兄弟令祖、令師無故失蹤,往北固山遇上一個朱衣老道,他指點我們往北來,才找上仙人廟去的,其實那朱衣老道,就是魔手天尊陳明達。”
老婦人看了秦畹鳳一眼,問道:“李公子叫她秦兄弟,那是不知秦姑娘是女的了?”李雲龍道:“晚輩和秦兄弟是在試劍會上認識的,晚輩得了一柄鎮江劍,秦兄弟得的是一柄紫艾劍,就這樣結了兄弟,直到今天,晚輩和秦兄弟被老道所擒,才知秦兄弟是位女扮男裝的姑娘。”
老婦人點着頭,目光又轉到了司馬瓊身上,問道:“這位姑娘呢?”她好像對這二位姑娘很不放心,是以問得很仔細。
李雲龍臉上微微一熱,說道:“司馬姑娘的師父是文慧芸,也就是陳明達的師妹,她奉文慧芸之命,竊取了晚輩的龍泉劍,今晚她把劍還給晚輩,又協助晚輩三人逃出地窖,卻爲黑衣魔女發覺,無法再在仙人廟存身,只好隨同晚輩等人離開師門了。”
老婦人又深深的看了司馬瓊一眼,才道:“她師父爲什麼要派她竊取李公子的寶劍呢?”李雲龍道:“因爲文慧芸是晚輩的一個朋友的仇人……”
老婦人道:“只是這位姑娘,叛離師門,文慧芸老身不清楚,但魔手天尊陳明達,實在非同小可……”沈若華道:“娘,難道咱們還怕了陳明達不成?”老婦人道:“就算娘不怕,本幫幫規,你又不是不知。”
沈若華道:“本幫不準收留別派的人,指的是本幫,但住到我們家裡去,又不是要他們入幫。”老婦人微微搖頭道:“但咱們是本幫的人,這事當真使娘爲難得很……”
秦畹鳳聽得心中暗暗哼了一聲,忖道:“我們也不是你救出來的,更沒說要你收留,你有什麼好爲難的?”一面就朝李雲龍道:“大哥,沈伯母既有爲難之處,待會上岸之後,我們就和沈伯母作別,也就是了。”
老婦人自然聽得出她的口氣來,冷冷哼了一聲,才道:“你祖父秦有甲、師父卓—絕,都是本幫邀約的人,如今都落在仙人廟中,本幫自會向仙人廟交涉,要他們放人,你如何能走?”
秦畹鳳道:“我爺爺、我師父並沒有答應加入白血幫,用不着貴幫交涉,救人之事,也不勞貴幫費心。”老婦人聽得臉色一沉,喝道:“小丫頭……”
沈若華忙道:“娘,秦姑娘和女兒很談得來,她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你老人家別生氣啦。”一面拉着秦畹鳳的手道:“秦姑娘,我娘也是急性子,令祖、令師,願不願意加入敝幫,且等把人救出來了再說,敝幫內三堂要敦請他們,也並無惡意,這事自由令祖、令師去決定好了,你住上幾天,見到了令祖、令師不好麼?”
李雲龍也道:“兄弟,沈姑娘說得不錯,你且忍耐一些。”秦畹鳳因大哥這麼說了,也就不再說話。
不多一會,小船緩緩靠岸,大家舍舟登岸。司馬瓊朝老婦人襝衿一禮,說道:“老夫人把小女子帶離仙人廟,此恩此德,小女子逢當永遠感激不盡,小女子就此告別。”老婦人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沒有作聲。
司馬瓊又朝李雲龍道:“李公子珍重,我……”她一雙盈盈秋波,不禁隱含淚水,底下的話竟然說不出來。李雲龍忙道:“司馬姑娘,你要到哪裡去?”司馬瓊咽聲道:“我有我的去處,你不用管了……”
“不。”李雲龍道:“你爲了救找,纔不容於師門,我豈能不管,況且你是我的女人?”司馬瓊悽然一笑道:“其實公子也不是我救出來的,我只是從你身邊竊走了寶劍,於心不安,才把它還給你而已……”說到這裡,忽然張了張口,“噦”的一聲,彎腰作嘔,吐出一口黃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