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嘭!
弓弦齊齊震動的聲響傳來,飛鳧箭籠罩朱雀大街,然而魏昊手提長槊,背身舞動槍花,一躍而起,一頭扎入太平渠中。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朱雀大街在太平渠的那座橋叫作「銀波橋「,橋下懸掛着一柄寶劍,乃是「鎮龍」之用,以防孽龍過境,將太平渠的水漲起來。
凡有孽龍,都會被此劍斬殺。
然而此刻,魏昊從這裡跳水,寶劍竟然自動掙脫鎖鏈,直接刺向魏昊。
水中的魏昊宛若白條,速度極快,但寶劍不依不饒,猶自追擊。
水面下出現一道尾跡,岸上天上的修真衛士,都是目瞪口呆。
「這魏大象悍勇至斯……」
身着洛水劍派服飾的一個劍修臉色煞白,他們投靠朝廷之後,已經被授官封爵,能在國運庇護的地方施展法力神通。
正因爲感受到了力量,纔會更加震驚於力量被鎮壓的魏昊,竟然可以撐這麼久……首發網址.9ique。com
連斬三十二名「人仙」,都是一擊斃命,根本沒有見多餘的動作。
周遭地形只要逼仄複雜,再多的甲士也只能跟魏昊短兵相接來空耗。
沒有軍陣之勢的加持,面對魏昊這種機動靈活的怪物,他們頗有些束手無策。
實際上,奉命圍捕的各方衙門,都是心中有數,只要捨得填人命,魏大象終究逃不掉。
蟻多咬死象,這是道理。
但各方衙門都不清楚,這場咬死大象的圍獵,需要填進去多少螻蟻。
轟!!
太平渠水面炸出一道水柱,魏昊沖天而起,「鎮龍劍」繼續殺來,當空就是一擊,也不管周圍有沒有飛行掠陣的修真,夕角槊輕輕一點,那「鎮龍劍「竟然速度突然減慢,肉眼可見的遲緩。
「他爲何能使出神通———」
有個修真一聲大叫,卻見魏昊奮力一砸,將「鎮龍劍」砸飛,當空將那修士胸膛賈穿。
噗————
「呃……「
「這……這……我……我……」
遺言都沒有說完,自詡戰力超絕的劍修,從空中墜落,一頭砸爛了一間屋舍。
屋舍主人家頓時雞飛狗跳,哭喊吵鬧到處都是,這種動靜、亂子,實在是太多太多,多到讓千牛衛諸校尉頭皮發麻,讓大內諸總管都是心驚肉跳。
「區區三百劍修也想留住我?!不自量力——」
魏昊的聲音響起,身形如流星,再度扎入太平渠。
轟!
再度濺起水花,一道尾跡奔着東北而去。
這一幕來得快去得也快,坊市百姓看到的不計其數,魏昊悍勇的風範,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在太平渠中快速轉移的魏昊,此時身上已經多了百幾十處傷口,嘴脣越是發白,長久粒米不進,已經是餓得頭昏眼花。
諸多土地神、井龍王想要相助,可惜坊內各處神龕水井,此時都嚴禁祭祀,土地神、井龍王就算想要暗中拿些吃的,也是有心無力。
「警鐘「籠罩全城,神靈要做什麼,都是一目瞭然。
神情剛毅的魏昊,尋了個機會,潛入了安康坊。
這裡是燈紅酒綠之地,機關獸在此行動,也會被酒色財氣污濁,難以發揮實力。
只是,魏昊哪怕飢腸轆轆、身心俱疲,也沒有着急離開太平渠,而是苦熬到天黑,這才離開太平渠。
「若非當時吃妖怪吃得多,也沒有這等本領……」
自嘲了一番,魏昊顧不得那麼多,尋了「添香閣」便是摸了進去。
全城宵禁的日子裡,生意不好做,自然是冷冷清清。
嗚呼嗟嘆的娼優們沒有進項,維持生計就得指着教坊司劃拉的柴米油鹽,看人臉色,終究是難熬。
「媽媽、媽媽,明日還是再打聽打聽吧,這日子再過下去,可都要餓死啦。媽媽,你看看女兒的臉,這才幾天,都已經黃啦……」
「哎呀哎呀哎呀,你們這羣小浪蹄子,在老孃這裡浪叫個甚?老孃這個都知是蹩腳貨,哪裡比得上別家的?還有啊,平日裡讓你們省着點花,不聽,現在好了,吃糠咽菜,受着吧!」
徐媽媽說罷,又數落起來,「要我說你們幾個也真是不中用,往日裡摟着這個侍郎那個員外郎,不要總顧着親嘴兒餵奶,好歹套個郎情妾意出來。這到了要緊的關頭,還能求個仨瓜倆棗……」
「媽媽,都這時候了,還說這些沒用的幹嘛?」
「呸!老孃這時候不說,等消停了,你們又尾巴翹上天去。」
」都怪那魏狀元,要不是他,好端端的京城,怎地就封了城?」
「別人掏金葉子的時候,你可沒少拿……」
「說什麼呢,你是瞧見精壯漢子腿都軟了,要男人不要命了?」
「你個下流種子,我便見他渾身發軟又待怎地?再說了,這可是連內閣相公都敢殺的人,真是當世第一流英雄!」
「…「
頭牌娼妓們互相倒着酸水,陰陽怪氣了一把之後,又議論着這事兒什麼時候是個頭。
「噯,說起來,這知情報官的懸賞花紅,那也有一萬兩呢。唉,要是魏狀元來咱們這兒睡一宿多好,報個官,再送他走,一萬兩到手……」
「你都想這等美事兒了,何不再大膽一點,捉拿歸案,那可是封爵六品,賞金五萬兩。」
「若是他肯爬上我的牀,我保管他腿軟走不動道,這捉拿歸案,可真是輕鬆鬆、手拿把攥……」
「哇,你個***真是死到臨頭還想着睡他!「
「富貴險中求嘛。再說了,他好歹也是狀元,睡一回,往後我這身價……也能擡一擡。」
「哈……被你這麼一說,我也想睡了。「
妓院中洋溢着快活的氣息,惟有徐媽媽一臉無語,做這種春秋大夢,還不如想着明天怎麼從教坊司再劃拉兩車米麪呢。
整個樓閣上上下下里裡外外一百多號人,吃喝拉撒哪一樣不得折騰?
這才幾天伙食變差,連跑堂的龜奴都開始抱怨了,說是三天餓九頓,再餓怕是要兩眼昏花一命嗚呼。
可惜這事兒樓閣裡的小姐們是不計較的,她們是商品、貨物,計較的就是如何獲利,計較別的……那還活不活了?
操心雞零狗碎、雞毛蒜皮的,只有徐媽媽一個人而已。
於是乎,罵罵咧咧賭咒的徐媽媽,又一次一個人鬱悶地返回房中。
就這幾天,連廚子都回家了,竈膛開火,還是她自個兒上手。
養的娼優得吃得好,可不得自己想辦法精細些?
至於說龜奴馬伕之類,那就鹹菜窩窩頭,將就將就……也就對付了。
「唉,什麼時候是個頭喲……」
徐媽媽長吁短嘆,在房內整理着金銀細軟,明天還得去教坊司搶菜,她琢磨着是不是弄些肉食回來。
小算盤一打,徐媽媽開始咒罵∶「那些該死的鬧貨,褲襠裡二兩肉都沒了,胃口倒是不小。二兩銀子才讓挑揀能吃能嚼的。這些個瘟牲,早晚魏大象把你們都宰了。」
「我沒那個本事。」
「我的媽呀——」
一聲尖叫,徐媽媽跟遇鬼了一樣,吵得樓閣裡都熱鬧起來,小姐
們都嘻哈哈喊道「媽媽、媽媽,可是你的情郎偷了你的錢?」
「哈哈,媽媽的情郎不是尚書就是侍郎,哪有偷錢的,都是塞錢的,哈哈哈哈……」
姐兒們開着黃腔,葷段子一茬接着一茬。
咣!
徐媽媽推開房門,攥着手絹兒叉着腰罵罵咧咧「你們這些***胚子,老孃箱子裡的金條怎麼少了三根?!明個兒都不許睡懶覺,都給老孃收拾乾淨了查房,三根金條啊,這日子三根金條就買半頭豬!「
咒罵了一番,扭腰擺臀的徐媽媽哼了一聲,咣的一下,又重重地把房門關上。
這一通鬧騰,倒是讓小姐們在自己房裡吐着舌頭,伺候的丫鬟婢女,也是跟自家小姐說着金條的事兒。
金條是媽媽丟的,這要是她們撿着了……可不就是自己的?
憑本事摟的金條,爲什麼要交出去?
於是乎,各房間的小姐,都跟自己的丫鬟打聽底細,說是知道誰拿了,就先商量着平分,可不能還給媽媽。
而徐媽媽關上房門之後,卻是又驚又喜∶「好郎,你不要命啦!」
「……」魏昊一臉虛脫,「你不報官?」
「老孃又不是傻的,若是扯開嗓子報官,你還不剁了我的腦袋?」
「我不濫殺無辜。」
魏昊捂着左腰坐下,上面還有三支神韻飛鳧箭,扯開衣服將箭矢連皮帶肉扯出來之後,隨手捂住,面色如常。
看到這一幕,徐媽媽差點吐出來,她帶着顫音上前兩步,又立刻停住,然後伸着手,小聲道「很痛吧?「
「有吃的沒有?「
魏昊盡力不去思考徐媽媽報官不報官的事情,「我現在需要吃的。」
「好郎,你有大神通,怎跟凡人一樣,還要吃喝的?」
「我就是凡人,不是神仙。」「……「
徐媽媽自是不信,但還是道,「你且忍着,我去去就來。」
說話間,她還在梳妝檯前找了香粉,三五兩一小包的香粉,跟不要錢一樣,直接在房間裡隨便灑。
如此,血腥氣也被遮掩住了。
深吸一口氣,徐媽媽緩緩開門,又緩緩關上,神情變得嚴肅,腳步也有些踉蹌。
下樓的時候,還拆點摔了一跤。
要不要報官?
通風報信,也有一萬兩!!
一萬兩!!
我就是一個老***,錢纔是真個心肝兒!!
將他捉了,那還得有幾萬兩,還有爵位……
徐媽媽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猶豫。
爲什麼呢?
是因爲姓魏的狀元郎給錢爽快?
那大抵上不是的,給錢爽快的恩客比比皆是,他魏昊算老幾?
思緒萬千,徐媽媽跟行屍走肉一樣,到了竈臺忙碌,櫥櫃中還有剩的包子,全都是素餡兒。
前天搶來的半扇羊肉,這光景都醃漬了在缸裡,可捨不得吃,羊肉貴,而且不好搶。
教坊司那也是得聽從各倉監的分派。
可最終還是將羊肉拎了起來,甩在了案板上,擡手就是兩刀,籠屜中一放,就點了火開蒸。
食盒滿滿當當塞着包子芋頭,管飽不抗餓的玩意兒,也不知道那等猛男吃了,會不會餓死……
胡思亂想間,垃圾簍子裡一些完全不能在吃的爛菜葉子映入眼簾,徐媽媽頓時嘴上罵罵咧咧「畜生養的東西,這些蟲都不咬的還費了老孃三兩半。「
以前二十文錢都沒人要,現如今卻是成了天價。
徐媽媽都不知道京城那些個尋常人家,是怎
麼過活的。
大抵上應該是餓死了吧。
她如是想着。
緩緩地上樓,樓梯踩踏出沉悶的聲音, 屋子裡這時候突然就顯得很安靜,讓徐媽媽沒由來的緊張。
老孃這是在幹什麼?!
窩藏朝廷重犯,整個「添香閣」都得死!
老孃這是在犯賤!
徐媽媽腦子一團漿糊,心裡頭暗罵自己個老***做事越發不牢靠,連樓裡的小娼婦都不如。
可到了房間,見魏昊端坐靜候,她竟是哭了起來∶「好郎,你怎個要做那等大事?「
」我先吃東西,餓的厲害,邊吃邊說吧。」
徐媽媽把食盒打開,將芋頭、包子拿出來之後,帶着歉意說道,「都是冷了的,少待還有清蒸的羊肉,吃完了我去拿上來。「
「多謝。「
魏昊拿起包子就往嘴裡塞,他餓極了,兩口一個大素包子,徐媽媽在一旁剝着冷芋頭的皮,剝好一個就放在盤子裡。
「我殺李懷柔,是有原因的。「
原本心不在焉甚至有些精神恍惚的徐媽媽,便聽魏昊邊吃邊說,故事娓娓道來,提到的,卻不是什麼驚心動魄的江湖恩怨,也沒有什麼兒女情長。
但是,聽到「化龍綱」背後的「金寶樓」,聽到連妖怪也要賣身救主時,徐媽媽怒不可遏地咒罵道「該死瘟牲,連***的錢也搶!還有沒有良心了?!」
各種髒話往外不要錢地倒,半晌,徐媽媽問道∶「好郎,那「秋十二孃,後來如何了可是死了?!」
「不,她沒死。「
魏昊搖搖頭,又開始說起了「第一學堂「,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
不,這不是故事,這哪裡是故事!
徐媽媽內心前所未有的激動,這是換了個活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