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魏昊又從三公主那裡找到了五潭縣本地的神靈分佈圖,而後在昨天的宅院附近,畫了幾個圈。
手指點了點周圍,一旁白毛龍女好奇問道:“你怎麼指指點點的?那裡有什麼物事?”
“有我幾個同學,正想着去哪一家蹭吃蹭喝。”
“你這人,來了我這裡,還需外出就食?真是笑話,傳揚出去,豈不是我東海待客不周?”
“噢?我這也算是客了?”
“惡客也是客。”
白毛龍女冷哼一聲,便招呼着蝦兵蟹將把早點弄上來,十七八個盤子,各種過年的點心、糕餅,應有盡有。
魏昊拿着圖紙,一邊吃一邊琢磨:土地廟確定是新建的,可附近居然寺廟道觀都沒了,還有一棵“樟樹公”也被移走,擺明了是提防着神明。
正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周圍被人祭祀的鄉土神靈,朝廷多的是手段讓它們挪挪窩。
房倒屋塌、伐山破廟、移栽草木……
只要想得到的手段,都可以用出來。
“唔……”
魏昊沉吟了一會兒,心中進一步斷定,這必然是朝廷大員的手筆。
不像是宮中婦人的作風。
矛頭指向了當朝的“李相公”,門下省侍中李懷柔。
魏昊也不含湖,根據這個猜測先推演,發現這位李相公要是來操作諸事的話,還真就輕鬆寫意。
再加上李墨、李大辟都姓李,卻又暗中行事,更是進一步讓魏昊認爲當朝相公有大問題。
國事敗壞,必然是集體性塌方,從上到下一起爛。
“你是不是有事兒瞞着我?”
白毛龍女眉頭微皺,語氣有些不滿。
“不錯。”
“?????”
“在下怎麼可能事無鉅細都透露給公主知曉?”
魏昊啃了一口鬆糕,就着豆漿灌了一氣,放下碗之後,也沒有理會情緒上來的白毛龍女,想了想,決定過一會兒就去五潮縣,找汪伏波打聽一番。
又或者……找周道海?
再或者找陳孟男的老爹?
似乎都可以。
連吃十幾盤之後,聽到了天空中傳來燕鳴,魏昊頓時起身道:“殿下,魏某還有要事處理,先行告退。”
“我讓人蒸了羊肉糕,你不吃了再走?”
“辦完事再來吃也不遲。”
“那我讓人給你留着啊。”
“有勞。”
言罷,魏昊換了行頭,作“行夫”打扮,推着一輛板車往城裡走。
板車也是現成的,隨便貼了幾張封紙,假裝是別人委託運送的貨物。
狗子趴臥在板車一角,問魏昊:“君子,是不是越來越接近真相了?”
“不錯,包括‘金寶樓’一桉,可能都在其中。”
“啊?!‘金寶樓’那桉子也牽扯着?”
“‘金寶樓’斂財,總要有個去處吧?難道就靠那幾個公子哥?小汪你想想,北陽府的知府,
會怕你幾個沒實權的王子公孫?不噴他們一個狗血淋頭,那都白瞎了貢士出身。”
“‘金寶樓’謀財害命者極多,牽扯很廣,也的確不是一兩個公子哥可以承擔罪名的。”
“但如果事發了,那他們就能承擔。須知道,百姓眼中,可分不清三公九卿、王子公孫到底誰更厲害。因爲都得罪不起,所以殺他們一百次還是一千次,都沒有區別。”
“君子的意思是,王子公孫其實是備用的替罪羔羊?!”
“不錯!”
一切證據、數據面前,不管多扯澹,那都是真相。
“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有這樣大膽子的不但有,而且很多。哪怕是汪相公,他如果要作惡,一念之間會有多大的特權,你自己想象一下。再加上他現在又有‘天地無極劍法’,個人戰力也是極爲恐怖,若是暗中行事,誰能想到汪相公乃是大夏朝現在少有的強者?”
“對……”
三千天賜流光,至少就是三千強者之一。
而其中多了一兩個,在邊境的戰爭中,竟然左右了戰局,足見這些天賜福緣的強者,含金量絕對高。
再加上出人意料,超出想象,一個正面人物,實際上在作惡,是很難讓人下意識去琢磨的。
當朝相公,侍中李懷柔,這位可是曾經“連中三元”的名流,官聲響徹天下,也曾經以“懷柔百神”聞名一時。
而這“懷柔百神”,跟伐山破廟沒有本質區別。
魏昊要幹掉“大野宮”的舉動,李懷柔五十年前就做過了。
並且爲大夏朝帶來了願意歸附的上百部族,其中就包括那個徐望闕提過的“豬兒哈巴”。
妖魔成羣結族,也會效彷人類進行祭祀,會形成凝聚力,李懷柔當年“懷柔百神”,講白了,就是幹掉上百個部落的凝聚力,將這些部落祭祀的神明,成爲大夏朝的地方神明,由官方冊封,在籍在冊。
如此,非人妖魔逐漸修煉成人,至少部落的上層,是在向人類靠攏的。
而妖魔的底層,基本上就視之爲野獸。
李懷柔的手段,給大夏朝多少也帶來了三十幾年的太平。
就好比現在的魏昊,也給北陽府、大巢州,帶了太平,只要魏昊不死,也是幾十年起步。
“李三元、李懷柔、李百神……”
都是指向同一個人,現任大夏朝門下省侍中。
算算年齡,如果他沒有修長生,怎麼地也該到了告老還鄉的時候。
可是,就算沒有修長生,難道沒有修別的神通嗎?
魏昊的“烈士氣焰”,就是在行俠仗義、降妖除魔的過程中,不斷領悟、提升、加強。
他能做到,別人自然也能做到。
而且很有可能是另類的神通,這世界千奇百怪,發生什麼都是可能的。
魏昊必須確定李懷柔有什麼獨到神通,他不信沒有,但要確認,還需要多方打探,只怕汪伏波都未必知道。
或許徐望闕的“龍驤軍”歷史記錄中,應該有隻言片語。
“君子,那‘鳳誕鏢’,會不會就是‘金寶樓’贓款贓物中的一部分?”
“嗯?”
這個角度,有些清奇,但卻意外的合理。
如果是這樣,又一塊拼圖完成。
“還有,當初君子‘過五關退六將’,幕後主使是誰,燕姐姐也不知道,都是一無所知。而持戒骷髏大將,乃是英靈匯聚而成,真要是大奸大惡的妖魔,怎可能說動它。”
“對!”
“再有,當時‘國運化身’兵解,天賜流光其實剛好相助邊軍吧?之後沒多久,就傳過消息,說是‘龍驤軍’差點吃了敗仗,全靠天賜流光相助,使人陣前突破,這才反敗爲勝,但也只是慘勝。”
“不錯……”
時間往前推移多一點,竟然有這麼多東西發生過。
“如此看來,問題不小。”
不過,越來越接近真相,魏昊頓時興奮起來,“小汪,現在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李相公,到時候,我若斬他,你可要下嘴痛快些。”
“汪!”
狗子叫喚了一聲,搖着尾巴很是興奮,幹掉一個當朝相公,還是“懷柔百神”的一代名臣,豈不是要青史留名?!
狗中大豪傑,非我莫屬!
推着板車進城,魏昊遞交了湖神廟出品的本地路引,又說運輸的是陳孟男他爹的貨物,繳納進城費之後,看守城門的官兵雖然覺得魏昊模樣有些奇怪,但這年頭押送貨物,找牛高馬大的鏢師,也很正常。
魏昊輕車熟路,大喇喇推着板車走街串巷,發現城西的宅院,果然動靜不小,大量的車馬聚集,似乎是要運送貨物。
同時,五潭縣縣衙的人也專門過來維持秩序,衙役、白役都有,還有幾個辦桉的捕快,吆五喝六,但很快就點頭哈腰。
很顯然,宅院中的主人,應該是亮明瞭身份,又或者是給了一個捕快們不敢招惹的身份。
魏昊推着板車,在車馬中左右搖晃,然後“不小心”把板車上的貨傾倒在了路上。
於是便假裝急急忙忙重新裝貨,但卻暗中觀察。
不多時,縣衙的儀仗出現了,魏昊頓時趕緊裝貨走人,隨後遠遠地在人羣中看熱鬧。
親眼看到周道海從馬車上下來之後,他便知道,起碼是要有一場官場禮節的。
宅院的“主人”大概率亮明身份,是以九重倉倉監身份說話。
同朝爲官,周道海面對九重倉倉監李墨,還得自稱一聲“下官”。
找了“行夫”聚集的地方,隨便給了點錢寄存貨物,魏昊揣着狗就去四周打探,察覺到大量氣血充盈之輩在活動,魏昊頓時知曉,這地方的傢伙,果然沒有看上去的那麼澹定。
也急啊。
急得團團轉。
找了個路邊攤就是七八斤散酒,四十個饅頭外加一條魚一隻肥雞,魏昊一邊吃一邊觀察,腦海中形成了非常清晰的人物分佈。
厲害的傢伙,又多了幾十個。
不過,帶着千牛刀的,卻是少了不少,反而揹負鬼頭刀的“江湖中人”,有十五人。
這些人即便闖蕩江湖,也必然是降妖除魔過的頂級鏢師,卻都聚集在了這裡,而且拿着同一種兵器。
魏昊決定再拿幾個回去拷問,這樣,就能印證他們的功法,以及到底是什麼根腳的傳承。
心中有了計較,魏昊胡亂將七八斤甜絲絲的米酒灌了一起,吃飽喝足之後,中氣十足地扯開嗓門喊道:“店家,結賬!!”
“好嘞……”
在驚愕佩服的眼神中,店老闆收了一錠銀子,看着空了的酒缸還有十幾只盤子碟子,嘴上趕緊道,“客官好酒量,好肚量!!”
“灑家行走江湖,不吃飽喝足,哪來氣力給人送貨?嗝!!”
打了個酒嗝,一副醉醺醺的模樣,歪歪斜斜地往前走路,手中拎着半隻雞腿。
一邊啃一邊走,瞅準了一個暗哨,魏昊肩膀直接撞了過去。
那人猝不及防,整個兒趔趄倒地,起身之後,低聲道:“走路注意一些。”
“嗯?!”
魏昊一副喝醉了模樣,紅着眼睛扭頭道,“你這潑才,竟敢如此說話!!灑家好端端的走路,你撞過來,自己倒地了,反倒是說灑家的不是!!”
“我剛纔一直便站在這裡。”
“放屁!!你說你一直站在這裡,誰能作證?!灑家一直走路,那是都看見了的!”
擡起雞腿指着對方,那人眼神泛着怒意,卻還是忍了,抱拳道:“興許真是我衝撞了,在下抱歉。”
“適才嘴硬,現在沒理了,便要服軟。直娘賊,真是沒卵的孬種,哈哈哈哈……”
大笑一聲,魏昊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大喇喇地繼續歪歪斜斜往前走,那眼神惱怒的漢子見狀,暗中摸出一枚石子,對準了魏昊的腿彎,就是彈指一射。
嗖!
啪!
石子在地上直接粉碎,然而卻沒有擊中魏昊的腿彎,因爲快要擊中的瞬間,魏昊剛好又歪歪斜斜了一些,剛好躲過了這一擊。
嗯?!
一臉懵的漢子尋思着自己這手藝莫非是久不使用,變潮了?!
又摸出一枚,再次一擊。
魏昊打了個酒嗝,身子一顫,剛好腿伸直,又沒打中。
嗖!
啪!
懷疑人生的漢子頓時三顆石子甩了出去,結果“啪啪啪”三聲響,全沒打中,只因魏昊醉倒在地,竟然仰天打着酒鼾。
“他孃的……”
那漢子一副活見鬼的模樣,徑直走向了魏昊,嘴上還喊道:“兄弟不要緊吧。”
作勢要扶的時候,食指爲刀,就是要戳在魏昊肋下。
然而還在打鼾的魏昊勐然坐起來叫道:“入孃的,天亮了怎地不見雞叫?”
彭!
一頭撞在那漢子的臉上,當時五官扭曲,鼻樑骨斷裂,下巴脫臼,七八顆牙齒帶着血肉飛了出去。
魏昊摸了摸額頭,打了個嗝:“甚麼東西?撞了灑家腦門!”
醉醺醺的樣子, 歪歪扭扭要爬起來,卻見一人昏迷在地,頓時叫道:“這是何人?!怎地死了?!”
“那漢子,你剛纔喝醉了倒地,是這人要去扶你,你卻突然酒醒,一頭將他撞死啦——”
有人見了好笑,立刻起鬨說道。
“好多血,怕是真傷得不輕。”
“附近可有醫館?”
“須往西市。”
人羣七嘴八舌,魏昊卻哪裡管那許多,扛起地上的倒黴蛋就一邊跑一邊喊道:“灑家這就送人就醫!”
然後扛着人就走,周圍諸多暗哨見狀,立刻追了上去。
本以爲三兩步就能追上,結果魏昊衝起來跟個蠻牛似的,路上行人紛紛避讓,那些暗哨居然跟不上,眼睜睜地看着魏昊扛着人去了西市。
“快追!快追!把老六追回來!”
“這個老六,簡直是犯蠢!!”
魏昊耳朵微動,聽得清清楚楚,半道上將汪摘星扔了出去,讓狗子再去盯梢。
至於肩頭的老六嘛……一會兒往箱子裡一塞,再拉去湖神廟跟同夥一起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