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一個小時。
柳姐與周從術才下了樓，後者紅光滿面，若不是知道情況的人，肯定要‘疑車無據’，而事實上在前幾年，還真有人誤會過兩人是兩口子。
那時候柳姐剛來，周圍的老病人都不認識，才鬧了笑話。
“那我就走了，周叔、周哥你們早點休息。”
“嗯，路上小心……你也真是的，耽誤人小柳那麼久。”
柳姐笑道：“沒事沒事，舉手之勞嘛。”
等柳姐走後，周壽明問道：“怎麼又去聚會？這次是同學聚會呢，還是車友會？又或者是麻將愛好者聯合會？”
“嗨。”周從術老臉一紅，他的底兒早被老爺子摸清了。
別看每次出去老爺子不多問，其實心裡跟明鏡似的，就是不點破而已。
“那啥，同學會，一個……一個從國外回來的大學同學來找我敘舊，我就說……就說陪她道出轉轉。”周從術撒謊的樣子，真的有夠差勁。
可既便如此，老爺子也沒有任何懷疑。
因爲……
就他這樣，也能找到對象？
我還是期待一下孫子更靠譜。
“那明天一天都不在？”
“額，最少三天，最多一個星期。”
“什麼玩意兒？”老爺子懵了，也有些生氣，“要玩這麼久嗎？那診所怎麼辦？”
周從術小心翼翼道：“我這也是沒辦法，您知道我大學畢業就和原來的人斷了聯繫……這位是比較要好的，而且剛從國外回來嘛，所以到處多轉轉，當然也說不定玩兩天沒意思了，就回來了。”
“診所這邊……我給中醫院的劉主任打了個電話，他答應幫忙安排個兼職醫生過來賺個外快，一天不多，三百。”
“劉主任？”周壽明疑惑。
“就上次聯合義診帶隊的醫務處主任，我不是留了他電話嘛。”
“嘿，你倒是臉大啊，跟人家也不熟，就求人辦事。”
“我這不是沒辦法嘛，而且你跟人家院長老宋不是有點關係嘛。”
話到此處。
周壽明也懶得廢話了，搖了搖頭，轉身上了樓。
周從術一方面心虛，還一邊竊喜，老爺子沒表態，那就是默認了。
管他呢，先玩了再說。
如果要問爲什麼撒謊……
術哥也不好意思啊，不說成與不成的重要議題，只說一個孩子該結婚的中年油膩老男人，煥發第二春這件事對於這個年齡段的人就足夠羞恥了。
術哥可是正經的北方傳統男子，與茉莉的海外華人思維有着巨大的鴻溝。
若不是真喜歡，且是茉莉主要提出，他也不敢亂勾搭啊。
……
第二天早上。
周壽明就明白了，昨天下班後，倆人爲什麼在樓上待了那麼久。
周從術是真費心了，還不確定具體時間的旅行，他待了整整一個拉桿箱的行李，不誇張的說……上次去港城，爺倆也就帶了一個揹包而已。
“你裡面裝的都什麼啊？”
“帳篷啊，睡袋啊，還有換洗衣服，說不定出去露營呢，她是海歸嘛，好這口。”
周壽明愈發肯定，這位同學是男性。
露營？！
哪個女人會喜歡露營？！
“那我走啦啊爸，有事兒給我打電話。”
周壽明捧着茶杯，目送這小子上車，驅車離去。
秦中機場。
來自港城的航班落地。
周從術聽着廣播，緊張不已，還拿出手機打開自拍，整理了一下儀容，搞的旁邊的人一陣鄙夷。
不過就在十五分鐘後。
茉莉踩着高跟鞋出現在人羣中，那耀眼的氣質與身段，無不吸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周從術佯裝沉穩走去：“來啦？累不累，吃早飯了沒？”
“飛機上吃了點飛機餐，不餓，可以先到處轉轉，你安排吧。”
“行，走。”他殷勤的接過了拉桿箱。
而得到的回報是……
一隻柔軟的手，挽在了他的胳膊上。
術哥簡直是虎軀一震，嗅着身旁的香風，感受着周遭羨慕嫉妒恨的目光，整個人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光時刻。
是的，要比當初震驚陸老還要虛榮。
心裡不斷默唸：完了，完了，有戲……老子要淪陷了！！
停車場。
周從術將拉桿箱放在後備箱，茉莉在旁眯着眼，嘴角流露笑容……她看到了周從術的行李，但事實上，她並沒有說，要和他去哪兒遠行，看來某人已經自作多情了。
不知道爲什麼，張茉莉就是覺得特別好笑……
有種，看着當年大學時期，小男生別有用心的陰謀詭計，卻被她一眼看穿的成就感。
來了古城秦中，當然少不了大雁塔啊，回民街啊，兵馬俑一類的地方。
對當地人而言，這是自己早已活膩的地方。
可對外地遊客而言，歷史底蘊濃厚，別有趣味。
上午，走了一遭兵馬俑，中午在回民街吃飯，下午去了大雁塔，行程緊湊，也令人疲憊。
下午飯時間。
“你想吃什麼？要不，我找家西餐廳？”
“西餐就算了，吃些當地特色的吧？你們下午都喜歡吃什麼？”
周從術整了整衣領：“嗯，這邊兒人晚上喜歡吃烤串啊，但我就一般般啦，平時比較注重養生，什麼辛辣刺激都不太好，但也能吃的，你要想試試，就吃烤肉？”
“那行啊，試試吧，我還沒在街邊吃過呢。”
於是，周從術開車帶着張茉莉前往目的地。
一家幾乎沒有裝修，牆皮脫落的烤肉店，門口的小桌椅上坐滿了客人。
二人在裡面的高桌落座，周從術很有紳士風度的擦了桌椅，才讓張茉莉坐下，拿來一旁的菜單：“你看看想吃什麼……”
可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
光着膀子的老闆，頂着肥囔囔的大肚子就走過來了。
——砰！
一捆啤酒放在了桌上，另外還有一盤渾圓焦炭的事物。
“哎呀，老周，來得早不如來的巧啊，可有好幾天沒見你了，老趙咋沒來？那他可沒口福了，你最愛吃的羊寶，咋樣，兄弟夠意思吧……呵，呸。”
一邊說着，那人一邊吐了口痰。
然後，爲他打開啤酒，強行塞在了手上：“來，先喝一個，我就去忙了，你們吃好玩好。”
咕嘟咕嘟，那人吹瓶了。
而周從術，僵在了原地……
一直到那人走後，他才小心翼翼擡頭看着張茉莉。
張茉莉抿嘴笑着，彷彿等着他說話。
周從術滿頭大汗，心裡已經飄過了一萬匹草泥馬，老子就不該來熟人的店啊。
這不是都暴露了？！
不行！
得裝蒜，要堅持住，把守底線。
所以，他淡然將啤酒瓶放下，無奈道：“哎，酒蒙子太多了，我就不認識他，估計那哥們認錯……”
“呀，老周來咧？！”老闆娘恰時入場，“喲，這位是女朋友吧？行啊，煥發第二春，你好啊……”
老闆娘伸出了手，手上全是孜然辣子的殘留物。
周從術都快瘋了。
可是，張茉莉還是優雅的伸出手，毫不避諱的相握：“老周是常客？”
“那可不？你跟着他是享福了，醫生，收入好，家裡在秦中好幾套房呢，而且主要是會玩、會吃，對了……我家羊寶，你可嚐嚐，滋陰補腎，對女的也有好處。”
寒暄後，老闆娘也走了。
而周從術已然從一整天的高光時期，淪落到人生低估的極限。
再擡頭時，張茉莉玩味的目光襲來：“你，最愛吃羊寶？嗯，是挺養生的！”
“我，我……”
“哈哈哈。”張茉莉捂嘴嬌笑，“好啦好啦，快吃吧，不逗你了，不過你別喝酒了，等會還得開車回酒店，等到了酒店，咱倆慢慢喝，慢慢聊……”
周從術不可置信，雙目圓瞪……
茉莉，沒有嫌棄我？
而且，晚上，酒店，喝酒……
“怎麼，不樂意？”
“樂，樂意，樂意！”周從術點頭如搗蒜，鬼才不樂意呢。
此時此刻，若是有個採訪話筒遞過來——
周從術：“別問，問就是幸福，幸福的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