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西,越見繁榮。
早晨七點抵達馬蘭熱市,僅是進市區的道路就呈現出了擁堵,汽車來往緩慢,全被自行車大部隊所拖延。
在這裡,一輛國內堪稱復古的二八大槓就是時尚青年的標誌。
遠方的城市輪廓給人一種國內八十年代的感覺,即便有十幾層的高樓羣落,建築風格也偏老舊,殘留着葡國人的影子,放在當下有點類似中西部小縣城的樣子。
到了這裡,距離羅爾達還有四百公里的路程,全國唯一的高速公路起始點,連接至首府。
賀叢霜被外面的汽車喇叭與自行車隊的吵雜聲吵醒。
一睜眼是晨曦拍在臉上,她擡起手遮擋陽光,然後下意識的發問:“到哪兒了?”
“馬蘭熱。”
“你還真夠慢的,我以爲該到羅爾達了。”
週一生:“……”
“咱們在市區吃點早飯,上高速就快了,中午前應該能到首府。”
老賀點了點頭,從揹包裡拿出溼巾開始擦拭臉龐,補了些水,倒是沒有擦防曬霜。
她的膚質早已被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她本身的氣質就不是那種精緻風格的,配合着小麥色的皮膚,更加有一種歐美的國際範。
在市區找到了飯店,賀叢霜才叫醒了婕拉兒。
小丫頭沉沉的睡了一夜,並未感到不適,一醒來便精神頭十足,下車後好奇的東張西望,馬蘭熱是她迄今爲止所見到的最大的城市了,處處透着新奇。
衝擊力讓她久久不能言語。
“小村姑進城了。”週一生笑了一聲。
賀叢霜看他一眼,覺得他已經平復了心情,心下也鬆了口氣,她還真怕這小子想不開,但事實證明,自己還是低估了他。
年紀不大,但勝過了同齡人的成熟。
陪他走一遭,就當做好人好事了。
一邊在心中感慨,一邊也未嘗不是在給自己做心裡建設。
總得有個合適的理由解釋這一遭的行程,畢竟最開始是她先提議,且措辭中用到一個‘陪’,她從來不會陪別人做什麼,這是頭一遭,所以需要自我適應。
週一生可沒感覺到老賀的情緒變化……
他對女人的敏感度,堪稱一張白紙。
點餐,吃飯。
也算巧了。
餐廳的老闆是一個華人,但經營的不是中餐,而是當地風格的飯菜與西餐。
見到兩人進來,他連忙走了過來,張口就是漢語:“老鄉?!”
週一生笑着點頭,站起來與他握手,心裡卻爲老賀捏了把汗:“老鄉!”
當老闆的目光偏移到賀叢霜的臉上時,終歸是認出了她:“你是……賀叢霜?”
反應較平和,反正要比唐愛雲那傢伙正常多了。
週一生怕老賀不喜歡這種遭遇,且自己在側,難免令人產生不必要的誤會,就像幫她否認,可賀叢霜從來不會讓別人給她做主,笑着點了點頭:“嗯,你好,我們在貝隆做援助活動,這次回羅爾達看望病人,路過這裡。”
“太幸運了,我家裡人都很喜歡你,每次回國都要去電影院的放映廳專門點你演過的電影,你知道的,獨立放映廳可不便宜,哈哈哈……能籤個名嗎?要是您願意,我請你們吃豆漿油條怎麼樣?我媽剛在家做了帶過來的,不過當地人不愛吃,我就沒往出賣。”
兩人的對話,讓週一生鬆了口氣。
也不由有些奇怪……
即便是自己,當初見到賀叢霜的反應也沒有對方這麼穩重。
“行啊,拍照合影,換一份豆漿油條,不過小孩子還得吃些肉,給她來份牛肉湯吧,裡面多加一些土豆。”
一番拍照簽名,老闆無比後悔自己妻子前段時間回國了,只能代爲享受明星的禮遇。
等老闆去準備餐點,週一生忍不住問道:“他也太平和了吧?”
賀叢霜很想懟一句,那要怎樣?
可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在國外定居的人,總歸跟國內產生了鴻溝隔閡,接觸的世界不同了,沒有那種氛圍,自然不會有太大的反應與共鳴。”
“而我個人認爲,即便我是明星,這纔是正常的交往方式,而國內的演藝圈已經變質了,是一種病態的發展。”
等豆漿油條上桌,老闆坐下與他們閒聊,週一生才明白了賀叢霜的意思。
定居的人,與在海外工作的人又是兩種概念。
真能放棄故土一切的人,心境都相對淡然,迴歸一種本質。
什麼本質?
這就說不太清了。
可能爲了一口飯,也可能被當地風土美景所震撼,總而言之追求的方向發生了變化。
而在海外工作的人,最終目的還是回國,不可能與國內氛圍產生太大的差異,即便有也會盡可能的彌補,讓自己變得更像國內人,而不至於出現跟不上主流的情況。
老闆姓呂,甘州人。
早年苦讀上了好大學,成了建築設計師,後來進入國企,來到非洲,待久了就決定留下來,他本人愛好風景畫,留下的出發點有一定原因是來自當地的風景。
單是一出馬蘭熱大瀑布,他畫了上百幅,據說還賣出不少,被路過旅客買走,最高一副賣到了三千美金,出價人是一對美國夫婦。
價高不是重點,老呂說起這事兒時沾沾自喜:“他們好像是玩收藏的,說我的畫有升值空間,希望我繼續畫下去,多一些種類風格,以後說不定能成大畫家。”
嗯,自己喜愛的事物,被人所喜愛,滿滿的成就感啊。
一頓早飯,一場閒聊。
大家度過了美好的時光。
老賀很少見的主動與其擁抱:“與你的暢談令人愉悅。”
隨後,老呂目送三人離開,並且邀約下次路過,一定要來找他坐坐。
上車後。
週一生沉默了半晌,忽然不覺發笑……
開車的老賀皺眉:“你笑什麼?”
“笑你啊,覺得你有些可愛。”
“我不覺得你再誇我。”
週一生組織了一下措辭,正經道:“是真的在誇,因爲老呂和你所追求的一樣,所以你喜歡他,你們都是爲了快樂在活着。”
“你把伯牙子期看作可愛?”
老賀拔高了話題的層次,但也有些強詞奪理。
週一生不置可否的聳聳肩:“也可以稱之爲可愛啊,現實裡,現實的人太多太多,你們這樣的人太少,你們像是從童話世界裡來的人,所以你們配得上可愛。”
賀叢霜若有所思,想了許久,道了一句:“那你也挺可愛。”
“爲啥?”週一生愣了。
“你也說,活着是爲了快樂,咱們是同類人。”
週一生笑笑,沒在接話。
這個話題終止於此,恰到好處,而老賀也沒繼續說,因爲她也是這麼認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