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黃安幽幽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腦昏沉。他突然想起少爺,頓時起身四處張望。
“少爺,少爺,你在哪裡?!”
“你醒了!”一個聲音響起,黃安聽得耳熟,他晃了晃腦袋定睛一看,“老張!”他喊了一句後又焦急的問道:“我家少爺呢?”
老張指了指他隔壁的牀鋪上道:“御史老爺在那裡!”
順着老張指的放向,只見黃宗羲臉色蒼白的躺在那。黃安登時撲了過去,他伸手到黃宗羲鼻前,只略感覺到點微弱的呼吸。
“少爺!”黃安不禁垂下淚來。
過了會他又扭頭問道:“老張,我家少爺怎麼樣?要不要緊啊?”
老張端着碗湯水過來道:“撈你們起來的時候我已經給你們推拿過了,總算老天保佑還有口氣在。御史老爺是文曲星降世,福大命大,龍王爺沒有收你們!這是我找村尾的郎中開的藥,你喂老爺喝下去。郎中說了,只要老爺能醒來就沒事了!”
黃安點了點頭,按照老張的吩咐將湯水一點點的餵了下去。他知道要不是遇到老張,還有被老張救治,他們兩個,特別是少爺可能就沒有命了。
“老張,謝謝你救了我家少爺,我代我家老夫人向您磕頭了!”說着跪下拜倒。
老張慌忙扶起他道:“哎呀,使不得啊!我們都是在水上討生計的人,哪有見死不救的!再說了,要不是之前你將你家老爺頂出水面呼氣,就是大羅金仙爺救不到啊!”
黃安抹了抹眼淚道:“出門時老夫人要我好好照顧少爺,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護住少爺!”
“哦!”老張點了點頭後問道:“你跟老爺怎麼會落水的?我去外邊看過,好像江面上有人在打撈什麼!”
黃安突然問道:“老張,你有沒有看到一艘很大的漕船,應該是運鹽的那種?”
“運鹽的漕船?我划船出去的時候看到過有一條,一直在上游遊蕩,真是奇怪,在這個時節居然不去運鹽,哪象我們想運鹽都沒有資格!”老張回憶了下後道。
“你知道那些是什麼人嘛?”
“嗯,他們這艘應該是江南商行的船,因爲漕船上有一個人我曾經在運鹽的時候見過。嗯,是在運鹽到湖廣的路上遇到的,他那時候就在江南商行的船上。不過我看他們那些人都很兇悍,小哥爲什麼會問他們?”
黃安咬牙切齒道:“江南商行,果然是他們!我們就是給他們打落水的!”
老張驚訝道:“他們敢對御史老爺行兇?!小哥,那你趕去報官啊!”
黃安皺眉想了想老張的這個建議,搖搖頭道:“還是待我家少爺醒來在作計較!現在我家少爺官印已掉在了江中,沒有我家少爺出面,只怕連事情都說不清楚!我家少爺有個故交好友就在揚州做官,待少爺好了之後再去投奔他。這些敢害我家少爺的貪官奸商,一個都不會放過。”他頓了頓又囑咐道:
“老張,那些人心狠手辣,你千萬別將我家少爺的事情說出去,不然也會跟你帶來麻煩!”
“好,我記下了!”
正當兩人說着話,躺在鋪位上的黃宗羲突然咳了幾聲,黃安立刻走近牀前道:“少爺,少爺,你醒醒~”
黃宗羲慢慢的睜開眼睛,神情渙散,好容易看清眼前的人,嘴角出微弱的聲音道:“是黃安啊,活着就好!”
“恩!少爺,我們都好!”黃安聽見黃宗羲說話喜極而泣。
黃宗羲用眼角打量了四周道:“這是哪裡啊?”
黃安道:“少爺,我們是給老張救了!”
老張上前道:“小的見過御史大人,這裡是個小漁村,是我老張在岸上落腳的地方。”
黃宗羲喘了口氣道:“那真是謝謝你了!”
老張慌忙道:“小的不敢當,老爺剛剛醒來,肚大概也餓了,小的去弄些飯菜來,老爺先歇着!”
雖然黃宗羲被水淹得昏迷了過去,但好在年輕力壯,醒來後一進飲食,精神頭就恢復了許多。若不是仍感覺體虛的話,他已經想着去揚州知府衙門了。畢竟他們在江面遭遇沉船不是簡單的一次意外,而是明顯的有預謀的。
老張聽了他們的敘述後,便說出了在運河江面上的一些黑道內幕。運河雖然是朝廷派員管着,有運漕米的,管鹽政的,理河的,但都會跟漕幫搭上交道。漕幫爲了能夠佔據運河,也往往會跟當地的官吏搞好關係。有了官員作靠山,漕幫就明目張膽的排擠其他的運貨船隻,慣用的伎倆就是派‘水鬼’鑿沉別人的船。
“漕幫雖然鑿人家的船,但從不要人的命,往往會有船去救落水的人!小的估計,那個船伕看到船沉,知道是漕幫的人弄鬼,所以落水後遊向漕船,沒想到遭了人家的毒手。”老張後分析道。
“豈有此理,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草菅人命!”黃宗羲忍不住一拍案臺,“就算他們沒有謀害本官,我也不能放過他們!對了,張大叔,這邊運河的漕幫是不是同一個幫派?”
老張回道:“這漕幫是官老爺的叫法,在我們這每個府的幫派也有自個叫自個的。因爲運河連着各府,運船也是走府過省的,哪能沒有些磕碰!於是各幫主在每年九月初九碰面,拜了龍王后,就一起合計各幫的事情。要是跟其他府的人惹上麻煩,去央告本府縣的幫主,那比去衙門還好得多!在運河上走遠路的都會拜個幫派,也好多個照應!揚州這邊跟淮安又有些不同,他們跟揚州府關係還親近點,那主要是因爲前任陳老爺在時鎮住了他們,所以淮安的人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在揚州鬧事!”
“原來是這樣!”黃宗羲經過這次教訓後,不敢在輕視這些碩鼠,他決定先把江南商行給解決掉,然後在慢慢收拾漕幫的人!他沉吟了會後道:
“張大叔,此番得你相救,必要好好報答。只是我有要事在身,不便將你帶在身邊,等我事情穩定後,我會讓安來找你!”
“那可不敢當,御史老爺搭我的船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我們小戶人家”
黃宗羲攔住他的話道:“張大叔不用再推辭,救命之恩豈能不報!”
黃宗羲說得鄭重,老張只好把剩下的話吞回了肚裡。他起身道:“老爺氣色已經好了許多,那小的去準備準備,明日僱上頂轎便可到揚州城了!”
雖然這個小漁村比較偏僻,但那些兇人沒有打撈到屍,說不定會查訪到這,還是早點到揚州城得好!黃宗羲只是說了一聲‘有勞’,大恩不言謝,救命之恩又豈是謝謝兩個字就可以回報。現在他們主僕兩人身上毫無長物,一切都只能先靠着老張。黃宗羲心中暗想着只要回揚州找到李邦華,定要借上幾十兩銀回報老張。若是得便的話,以後將他留在身邊好了。
老張果然辦事利落,第二日黃宗羲他們起來的時候,已經有頂兩人的竹轎在外邊了。老張正在跟轎伕有說有笑,看來彼此應該熟悉。幾人一起吃過早飯後,黃宗羲問明此處的地址告辭而去。
坐在轎中的黃宗羲打開老張準備的包袱,裡邊不僅有些乾糧,還有錠銀,正是黃宗羲他們去淮安時給的。黃宗羲心中千言萬語也只化作一嘆,手中緊緊握住那錠銀。
望着黃宗羲他們走後,老張回到小屋,從一個角落裡拿出藏好的筆墨,就在那破舊的木桌上不知寫些什麼!沒有多久,小屋後一隻信鴿沖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