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在馬尾湖,水面上倒影着兩岸青山,羅星塔下彩旗飄揚,鑼鼓震天,上萬人聚集在船廠,觀看軍艦下水典禮。在湖邊船臺上,黝黑高大的軍艦靜靜地停在上面,船體被月桂枝、紅綢、綵帶妝點一新,艦艏旗杆上飄揚着上方三分之二是紅色,下面是白色和藍色的波紋,左上角是一個金黃色鐵錨的海軍旗。漆黑髮亮的艦體,艦艏上的兩側漆成金色的長城浮雕,臨時設置的簡易桅杆上架起了掛滿信號旗的纜繩,前部側舷登艦處旁邊被紅色幕布蓋着。
船臺右側,臨時搭起了一座主席臺,主席臺也裝飾滿了嫩綠的月桂葉,碧綠的枝葉上,掛着紅綢和金色的紙花,顯得既隆重又華美。主席臺的上方,紅字金字,寫着∶“中國第一艘蒸汽艦下水典禮”。主席臺的一側,高掛着一口巨大的銅鐘。一羣軍人與身着便裝的平民站在主席臺上,最前面有名年齡很輕的軍人正在高聲對着下面人羣說着什麼……
“……鴉片戰爭一來,我們吃盡了有海無防的苦頭,我們沒有一支象樣的海軍,眼睜睜地看着列強的堅船利炮將我們的國門打開,迫使我們割地賠款,我泱泱五千年的大國挨的打還少嗎?但是今天,依靠廣大技術人員,施工人員以及有關各方面不分晝夜的不懈努力,依靠廣大羣衆熱情的支持,我們終於擁有了自己製造的現代化軍艦了!現在,英法強盜依然在我們的領海,我們的土地上猖狂,對我國內政指手畫腳,說三道四,甚至駕着軍艦迫不及待跳了出來支持腐朽的滿清。可現在不同以往了,我們的人民正在不斷的覺醒!大家也許不知道,就在昨天,我們英勇的解放軍在溫州方面狠狠地教訓了那幫狂妄的強盜,將登陸的英法軍隊予以全殲!不過,雖然我們在陸地上可以打敗他們,可由於我們依然沒有現代化海軍,現在還不能徹底趕走他們。今天下水的蒸汽艦,就是爲了讓他們再也不敢在我們的海疆橫行霸道,爲所欲爲!當然,僅僅靠這一艘是遠遠不夠的,希望大家能夠發揚迄今爲止的幹勁,建造出更多,更大,更強的蒸汽艦,讓中國的海洋真正屬於我們自己!而這一艘,就是我們自己的爭氣艦!在海上,我們真不如洋人嗎?不對!大家知道,就在這裡,四百多年以前,三寶太監鄭和,就率領着那時候世界上最大的船隊,下了萬里以外的西洋,這說明,在海上,我們一定也會比洋人做得更好!爲了紀念這位我們偉大的先人,我們特此將她命名爲鄭和號!”
說罷,那名軍人上前一步,拉動一根打着紅色絲帶的纖細纜繩,隨着扯動纜繩,停泊在船臺上的軍艦艦舷上幕布落下,黑色艦體的軍艦上用金色斗大的隸書,寫着這艘蒸汽艦的名稱∶“鄭和”。整個會場爆發起雷鳴般的掌聲,高昂的歡呼聲。
在主席臺上的就是特意過來參加鄭和號下水典禮的楊滬生,臺上的楊滬生揮了揮手,下面掌聲漸漸稀落下來。
“大家看到這口鐘了嗎?”楊滬生指着主席臺邊懸掛着的銅鐘,那鍾高達80多公分,口徑也有半米左右,形體古樸,飾文優美,覆斧形、葵口;頂爲雙龍鈕柄,製作精美,肩表面浮印八卦、雲雷等字樣和紋飾,主紋飾上部統一週八卦紋,共五組,其中第二、四兩組中鑄有“國泰民安”和“風調雨順”字樣,“這口鐘,就是當年三寶太監爲這裡長樂三清寶殿鑄造的銅鐘,上面還有這麼幾個字,我給大家念一念∶‘永遠長生供養,祈保西洋往回平安,吉祥如意者,大明宣德六年歲辛亥仲夏吉日,太監鄭和、王景弘等同官軍人等,發心鑄造銅鐘一口。’今天,讓我們也託先人之福,祝願祝願她一帆風順,保衛好我國的神聖海疆!……”
會場上空響起渾厚的鐘聲,啪的一聲輕響,香檳破碎了,雪白的泡沫從船舷四迸,船臺上的軍艦緩緩駛入湖中。岸上的人們發瘋似地狂呼起來,喧天的鞭炮聲在羣山中迴盪。
……
西方天空鋪滿了火紅的雲彩,落日將山林染上一層橘黃色。
閩江馬尾水面傳來隆隆槍炮聲,閩江上有一股灰白色彷彿凝結了的煙霧幾乎遮掩了半邊江水。巨大的轟鳴聲中,煙霧中浮現出一艘黑色的艦影,那艘黑色軍艦衝出將自己籠罩起來的煙霧,朝北岸駛近,高大的煙囪中吐瀉着濃黑的煙柱,煙柱在艦隻後面天空中拖了很長,一聲聲巨大的轟鳴從艦上傳出,艦頭不停地吐瀉着黑紅色的煙團,煙團很快朝兩邊擴散開,顏色也從黑紅色急速轉變爲灰白,加入到後面的煙霧裡。
隨着那艘軍艦上隆隆槍炮聲,羅星塔對岸巨石壘成的堅固炮臺、木頭搭建的掩體、房屋在火光中化爲廢墟,泥土、斷木、碎石、爛鐵在落山的夕陽照耀下四處橫飛。一通炮火過後,岸上到處都是彈坑,嫋嫋青煙上升着。
轟擊結束的軍艦調轉船頭,緩緩朝羅星塔駛去,港口處一羣軍人與平民正翹首望着過來的軍艦。沒多少時間,軍艦駛入港口,蒸汽機的轟鳴聲小了許多,軍艦速度越來越慢,纜繩從船頭拋上岸,岸上的水手將纜繩系在樁頭上,隨着纜繩繃的越來越緊,軍艦也靠上了岸。
舷梯放了下來,一身雪白軍服的軍人從艦上依次走下,岸上的人們迎了上來。走在最前面的那人還沒與艦上人打招呼,就緊張地開頭問道:“徐艦長,火炮怎麼樣?”
“兆興先生啊,還行,只是如果主炮同時射擊,軍艦晃動的厲害。這江裡面還可以,要是到了大洋中海浪一大可保不準會發生什麼問題。”徐震回頭看了眼軍艦說道。
在徐艦長身後,軍艦甲板上水兵們正在幹部帶領下忙碌地進行武器擦拭,巨大的六十磅火炮身影投映在江面上,夕陽照射在艦舷讓艦艏處碩大的鄭和號三個大字泛着金色的光芒。
鄭和號自從九月十五日正式下水後就一直留在馬尾進行訓練,開始只是讓水兵們熟悉軍艦,升帆、降帆、駛離碼頭、靠岸、熟悉口令、撰寫航海日記、測量太陽和星座的位置、練習操縱各種儀器,並沒有進行實彈射擊,直到今天軍艦可以順利在閩江裡行駛了,鄭和號才迎來了第一次實彈射擊。
鄭和號上擁有火炮十四門,其中六十磅前裝線膛炮兩門,佈置方式是前後各一門;副炮共有十二門,二十四磅後裝線膛炮六門,佈置方式是兩舷各三門,十二磅後裝海軍用榴彈炮六門,佈置方式是兩舷各三門。除此以外在軍艦兩舷還安裝了四門一磅快炮(依照斯潘塞多管機槍原理建造的輕型火炮),實戰中這種一磅快炮每分鐘可以吐瀉六十發炮彈,雖然對軍艦來說威脅並不大,可要是對軍艦上的人員而言,它的威力就極爲恐怖了。
“雪村兄,爲何面色如此蒼白?”身着軍衣,衣服上卻沒有任何標誌的四十多歲中年人見徐壽麪色灰白從艦上搖搖晃晃走了下來,上前一把攙扶住他,笑道。
徐壽彷彿還在船上,走路都有些頭重腳輕,見自己被人扶住了,一擡頭見是船舶部的部長,急忙站直了,慚愧地說道:“沈部長,這船未出大洋,小民心就一個勁在亂跳矣。徐艦長他們放炮之時,耳邊除巨大之悶雷,別之聽而不聞。船上處處嗆鼻硝煙,另人聞之慾嘔。唉,長這麼大還沒遭過這種罪。真是何苦來哉……怪事,西人之船我也乘過,並未如此顛簸?爲何我等建造之就會這樣?以如此顛簸之船又何能與西人爭雄大洋?”
徐壽在鄭和號上投入了大量心血,可造好後前段時間試航時,艦上人員說軍艦行駛顛簸太厲害了點,徐壽開始並不相信,這纔有了乘今天艦上火炮第一次試射的機會隨船體驗一下,可一圈跑下來,徐壽只有自慚不已了。
“雪村兄何必自責?夫以寥寥數年草創伊始之船,比諸西人百數十年孜孜汲汲精益求精之船,是誠不待較量。譬諸讀書,讀之數年,謂弟子當勝師者,妄也,謂弟子不如既不如師,不如廢書不讀,不益妄乎?”沈葆楨不知是開導徐壽,還是在替自己尋找藉口。
沈葆楨本來對造船的技術人員並不是十分看中,只是在鄭和號下水典禮上,見根據地首領親自將那些技術人員請到了主席臺上,這對沈葆楨心裡衝擊很大。雖然這位楊首長並不會作什麼八股,甚至連之乎者也都用的不是地方,可能率領一直部隊在短短兩年的工夫就平定中國半壁江山,作爲大清封疆大臣的自己做了人家俘虜,而朝廷棟樑,國之基石的曾國藩屢敗與此人手中,最後落個兵敗自殺的下場,這人又如何可以常理度之?
讓沈葆楨欽佩的是楊首長重視的事情,到最後都證明了是極爲重要甚至是關鍵事情,既然如此,如此重視技術人員,那麼必然有他的道理,於是沈葆楨主動的跟那些船廠技術人員多多接觸,雖然對他這個滿腹經綸之士來說,那些技術人員只是比白丁稍微好上一點,可他還是將架子放了下來。果然,沒過多少時間根據地各家報紙上都發表了訪楊首長文章,在文章中楊首長一再強調技術人員對國家的重要性,忠告人們必須要重視並且大力扶持技術人員。爲此楊首長例子舉了不少,只是作爲一名軍人,他的例子更多的還是從戰爭角度來說,從遠古的拳頭石塊,到大刀弓箭,再到現在快槍利炮,不重視科技,最好的反面例子就是現在楊首長所言欲推翻之清政權與英吉利之間的鴉片戰爭。既然楊首長這麼說了,根據地各級自然是要將首長說的話落實下去,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沈葆楨算是走的比較早的了。與技術人員接觸讓沈葆楨取得了一個意外的收穫——技術人員中徐壽對孔孟之道鑽研極深,這讓他找到一個有共同語言的人。不然今天他也不會對着沈葆楨脫口就是一段文言了。
“沈部長,船搖晃厲害,那是因爲風大了點,不過跟其他船比起來,鄭和號已經相當不錯了。鄭和號幹舷比較高,只要在船底加一些壓艙物,相信在大洋中還是可以順利行駛的。至於西人軍艦,就我等所瞭解,他們那些數百噸鐵甲船就無法遠涉大洋到中國來,不然現在湖口局勢可就麻煩了。與航行比起來,我認爲還是火炮問題更大些,十門副炮沒什麼,可四門六十磅主炮暫且不說裝填速度很慢,它的射程也不遠,同時炮彈方面希望能多補充些燃燒彈、爆破彈,那種實心彈就不用太多了。”
跟在徐震後面的鄭和號槍炮長王紹興發表着自己的看法。從彈藥送上軍艦開始,王紹興就因爲運上來的實心彈太多了,而燃燒彈和爆破彈又太少了點大發牢騷。他以前在陸軍炮兵部隊中擔任過炮兵營長,參加過歷次戰鬥,戰爭,殘酷的戰爭告訴人們那種實心彈已經過時了,只有燃燒彈、爆破彈纔是最佳彈藥,可送上艦的彈藥卻還有大量的實心彈。
“除加壓艙物,就老朽所觀,還需改良船底與船側間彎曲部分加裝的梗水木,將現有相當於船長三分之一的半圓木加長到二分之一,非如此,鄭和號將只能在江河行使,無法出大洋矣。”徐壽畢竟對造船有一番獨特見解,自己親自乘船在江中跑了一趟,回來後剛搖頭嘆息船舶穩定性太差,很快就找出更正辦法。“欲縱橫大洋,現有三百馬力蒸汽機太弱些,前日船舶部不是進口了兩臺五百馬力臥式蒸汽機?以老朽之見,鄭和艦之蒸汽機可以換裝康邦五百馬力臥式蒸汽機。如此方可馳騁大洋之上。”
“這樣改進一下需要多少時間?”徐震一聽又是重新換梗水木,又是要重裝蒸汽機,有些急切地問道。
徐壽捻着鬍鬚,遲疑道:“這個……重新制作並且安裝梗水木大致需要二十天,蒸汽機麻煩些,興許三個月吧。”
“三個月?!太長太長。”徐震張大了嘴,腦袋搖成了撥浪鼓,軍艦下水還沒兩天,馬上又要回船塢重新修裝,三個月時間,他們這些艦員怎麼辦?難道就整天比賽划龍舟嗎?
“陶將軍,三個月並不長,現在鄭和號順風是最快才能達到十一節,若改裝五百馬力蒸汽機,順風時航速將輕易到達十二節。莫非將軍不欲鄭和號再快些哉?”
“洋人軍艦已經到了閩江口,三個月後,恐怕我的船跑的再快,也衝不出去了!……對了,我只是海軍上校,並不是什麼將軍。徐總千萬莫要讓別人誤會了。”
說着徐震誇張地朝四周打量一番,看看是否有什麼人在旁邊給自己搞什麼小報告。見徐震如此做作,旁邊的軍官和官員、技術人員都笑了起來。
輪機長楚寒心笑過後說道:“艦長,換裝五百馬力蒸汽機應該是好事情,鄭和號在重新加裝梗水木前是不適宜出洋的。還有剛纔王少校也說過,艦上炮彈需要重新搭置。我們是否再等等?”
“三個月時間太久了些,若首長要求我們馬上出海作戰怎麼辦?難道以軍艦正在換裝爲由拒絕嗎?況且十二節與十一節並未有太大差別,是否真的有換裝必要?”
沈葆楨見徐震對換裝五百馬力蒸汽機有些猶豫,在旁邊慫恿道:“徐艦長,這個你可以放心。楊首長在走之前交代過,若鄭和號未形成戰鬥力前,首長是不會強求鄭和號出洋作戰的。若艦長還有顧慮,我等可將整改建議上報楊首長,請其做出決斷,不知徐艦長認爲如何?”
徐震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還是請示上級後再說吧,在上級答覆之前,我們訓練照舊。”
冬日太陽落山很早,很快,天就已經黑透了,天空出現繁星點點,青藍色的縷縷薄雲在星星間穿梭着。碼頭邊的軍營中傳出的軍號聲,在夜色中軍號顯得有些孤獨。隨着軍號息落,整排整排的營房燭光熄滅了,操勞了一天的軍人進入夢鄉。
營房外幾堆篝火噼啪做響,狼狗的吠叫聲在夜晚讓人聽了有些心驚膽戰,忠於職守的巡邏隊在營房外面巡視着。巡邏隊是從在福州的山地步兵旅中抽出人手組成的,在羅星塔北面的羣山中,還設置了幾處瞭望哨,各個道路路口都設了關卡,沿途各個村莊組建了由各村強勞力組成的守衛隊,負責盤查任何經過他們地界的行人。其他地方商人可以自由進出,馬尾就不行,這裡一切商品都是由政府統一收購後,再運進來由政府掌管的商鋪專賣。
東方零星傳來低沉的悶響,如同遙遠天際在打雷,天空中微微一亮,接着又陷入黑暗中。
軍營後面的山坡上傳出一陣腳步聲。
“艦長。”
“政委啊?這麼晚還沒睡?”徐震正躺在枯黃的草坪上,枕着頭望着天際星斗發呆,見有人叫自己想都沒想隨口敷衍着。
鄭和號政委張志輝長嘆一聲,在徐震身側坐了下來,手上拉扯着地上的枯草,皺着眉道:“睡不着啊!鬼子封鎖閩江口已經一個多月了,從電報看,湖口前線也打着正熱鬧。可現在你我卻被人家堵在這裡,滋味不好受哇!”
徐震輕嘆一下,沒支聲。
從鄭和號下水到現在已經快要六個月時間了,鄭和號是什麼軍艦?這可不是一艘用於保衛內河或者沿海的軍艦,而是決勝大洋的遠洋戰艦!這段時間內鄭和號進行了一番改進,在船舭部位重新安裝了相當於船長一半的梗水木,將三百馬力蒸汽機改成了五百馬力康邦臥式蒸汽機,改進後鄭和號在閩江航行時,短時間內可以達到十二節,一番改進後鄭和號只是每天在閩江內行駛,對着設在羅星塔岸上的靶場和水中拖靶進行過訓練,還從未到大洋上縱橫過,這與建造它的初衷差的也太遠了些,作爲一艦之長,徐震不能不感到十分沮喪。
張志輝見艦長沒說話,接着說道:“戰士們強烈要求與敵人打一仗,哪怕是幫助炮臺抵抗敵人軍艦也可以,現在這樣整天對着不會還擊的木頭船發泄怒火,對戰士們來說已經遠遠不能滿足了。喏,這些是戰士們的請戰書……裡面還有血書呢!”
徐震坐起來,將那些請戰書接了過來,粗粗翻了翻,放在一旁,目光投向了江水中的鄭和號,夜幕下,鄭和號靜靜停泊在江中,隨着江波微微起伏着。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接到請戰書了,水兵和軍官、士官在進行了一年多的訓練後,大家求戰***均十分強烈,尤其是面對着外來侵略者,誰沒有以身報國的一腔熱血?可是上級沒下達命令,戰士們羣情再激昂,作爲艦長的徐震也不敢真的將軍艦拉出去和敵人面對面拼殺一場。
“政委你的意思呢?”
“說實話,我也盼着鄭和號早日離開軍港,到外面去打擊敵人,可現在光封鎖閩江口的就有十二艘洋人軍艦,這些軍艦噸位都比我們的鄭和號大,火炮也更多,我們唯一可以算得上有些優勢的,就是我們航速更快一點。可要衝出去,靠這麼點航速怎麼夠?現在長門外就停泊着英艦彌諾陶洛斯號(注:英國軍艦Minotaur號,螺旋槳推進。),我們要出去必然要遭遇到它,人家可是鐵甲艦,有一萬多噸,各種火炮三十六門。火力極強,岸上炮臺炮彈打上去,紛紛彈了出去,根本就打不穿人家。再看看我們,說鄭和號是現今中國最大最好軍艦一點都不過分,可我們只有一千來噸,又不是鐵甲艦,火炮也只有十四門,真要和彌諾陶洛斯號對峙,後果如何不言而喻。恐怕我們只能發揮速度快的優勢趕緊逃跑吧。”
看到洋人軍艦堵在自家門口耀武揚威,雖然岸防炮兵極爲努力,將敵人拒之門外,作爲海軍軍官,張志輝心裡還是不好受。海軍從建立的那天起,最高首長灌輸他們的就是——海軍是進攻性力量,用於單純防守就是慢性自殺。海軍要決勝大洋之上,要將敵人軍艦堵在港口裡出不來!可現在被堵在軍港內的是中國海軍,正在慢性自殺的是鄭和號。決勝大洋之上?人家十多艘軍艦有五萬多噸,火炮兩百多門,自己的鄭和號連人家零頭都沒有,如何決勝大洋之上?
“唉……張政委,你有些長人家志氣,滅自己威風了。你知道我以前是老三旅的,我們老三旅主要都是些新入伍的農民、商販什麼的,以前大家並沒有打過什麼仗,你說說看,只有大刀竹矛的三旅與擁有洋槍洋炮的左宗棠兩萬大軍比起來誰更強些?可是在從寧波南下的時候,三千沒什麼訓練的部隊卻搗的左宗棠部兩萬人馬坐臥不寧。爲什麼?就因爲哪裡敵人實力弱,我們三旅朝哪裡鑽,有便宜就打,沒便宜就撤,忽東忽西讓人琢磨不透。我尋思這海戰對我們來說也是如此,很明顯,敵強我弱,真要硬拼咱肯定是拼不過人家的,爲何不能與敵人在大洋上週旋呢?如果我們能衝出去,茫茫大洋,人家如何可以找到我們?別看人家實力強,可我們要是和他們捉迷藏,可還真夠讓他們找的了。至於如何衝出去,我現在已經有了初步計劃,可惜首長們到現在還沒下達命令,讓人焦急啊!”徐震說完了朝後一靠,躺在地上,看着冬天夜空中滿天繁星,聆聽着東方隱隱傳過來的隆隆炮聲。
徐震剛纔說的時候,張志輝靜靜地聽着。他剛纔說的並不代表他就怕死,本身軍人就是在生死之間走鋼絲的,戰爭年代,作爲軍人誰不是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了?他只是將現實困難說了出來而已,不然徐震剛纔就不是嘆息,而是要痛罵了。實際上大家都明白,只要鄭和號可以衝出閩江口,到了大海上那些英吉利、法蘭西軍艦就只剩下到處尋找自己的份了。而自己可以專挑敵人運輸船打,這樣收穫大大的,損失小小的。可敵人都堵在閩江口,那麼多軍艦是自己說想出去就能出去得了的嗎?聽徐震說有了初步計劃,張志輝精神一振。
張志輝捅了捅徐震,十分有興趣地說道:“說說看,我們如何可以衝出去?真要可行,我們可以聯名給黃司令發電,或者直接給楊首長髮電,請示讓我們出去逛逛。”
徐震沒好氣地翻了個身,嘴裡嘟囔着:“有什麼好說的?是不是讓我們出去首長那邊自有主意,你就是請示了也是白說。我們現在還是將訓練抓好,別真要讓我們出去了,到時候又抓瞎了。”
“唉……你這人……”張志輝有些無奈地埋怨道。
他剛剛被徐震吊起了胃口,可徐震現在又不說了,這讓張志輝心裡如同小貓在撓,十分癢癢,只是徐震是艦長,真要有什麼行動是由他負責的,自己這個政委只是做好乾部戰士思想工作,讓艦長不要爲指揮以外的事情鬧心。只要不是臨陣退縮,自己是無法干預艦長具體指揮的。張志輝正無奈着,山坡下傳來腳步聲,一些人影朝山上摸了上來。
“什麼人?”
“是我啊!陳輝……喲,政委也在這兒?”
徐震從地上坐了起來,見走上來的都是他的手下,大副陳輝、輪機長楚寒心、槍炮長王紹興、水手長袁飛……鄭和號上領導軍官和軍士長几乎都涌過來了。
“你們怎麼都跑來了?軍艦不是沒人了?”
按照海軍規章制度,軍艦在停泊在碼頭上時,一般情況下全艦官兵是不能隨便離開軍艦到岸上居住的。徐震是待在艦上感到十分煩悶,這才上岸散散心,畢竟他是艦長,這裡就他軍銜最高。只要不是晚上宿在路上,也沒什麼太大問題。現在見大家都上來了,徐震自然覺得十分意外。真要在艦上沒什麼指揮員的時候發生點意外,他的軍旅生涯也就算結束了。
“放心吧艦長,張健鬆和楊波還在艦上,現在全艦將士都在戰鬥崗位上,等着我們消息呢。”
徐震皺了下眉頭,張健鬆是二副,楊波不過是見習三副,倆人都沒有什麼領導經驗,讓他們管理這艘中國海軍最強大的軍艦,實在是有點勉爲其難,看來自己要馬上回艦了。
徐震從地上爬了起來,掃視眼下面站着的軍人:“是不是問我什麼時候出去痛揍洋鬼子?怎麼,戰士們耐不住了,你們這些當領導的,軍士長也和他們一樣了?放心,既然造出了鄭和號,就肯定會用上他,首長決不會讓我等在這裡看熱鬧的,現在只是時候未到。告訴弟兄們,大家必須做好時刻出航的準備,別首長讓我們出去了,大家卻還沒什麼心理準備。”
“是不是要打了?”王紹興摩拳擦掌有些興奮地說道。
“打?總有仗給你們打的,現在還是抓緊時間訓練!換裝蒸汽機居然換了整整四個月……老天!這手都有些生了,現在我們的任務就是訓練訓練再訓練,尤其是你王紹興,真要開戰,可全靠你的那些火炮了,別到時候不打軍艦給我炸魚就成!回去吧,告訴戰士們不要心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話也不知道嗎?”徐震拍拍屁股,帶頭朝山下走去。
幾名軍官聽了這些套話面面相覷,既然造出軍艦自然是要拉出去和敵人幹一架的,本來今天是請求艦長給司令發電,要求出海作戰,最起碼也到長門支援陸軍岸防炮兵作戰,可艦長給予他們的回答等於沒有答案,讓他們繼續一頭霧水。
“你們先回艦吧,我到電報房看看,等下馬上回去。”
徐震回頭見軍官們還傻站在山上,停住了,笑得說道,接着轉身甩手下山朝電報房走去。星光下徐震的表情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大家彼此會心一笑,默默朝停泊在江邊的軍艦走去。
吱呀一聲,設在營區中央的電報室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昏黃的燈光下,正坐在門口趴着桌子打盹的張健柏被開門聲驚醒,一擡頭,見是鄭和艦艦長從外面走了進來。張健柏急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剛敬過禮,嘴張開還沒發聲,徐艦長擺了擺手將他沒說的話打了回去。
徐震側耳聽了聽,裡間傳出電臺發出的沙沙聲,別的什麼聲音也沒有了。看了看張健柏佈滿血絲的眼睛,徐震小聲問道:“小張,司令有沒有電報發來?”
張健柏搖搖頭:“沒有,到現在已經一天了,聯絡時間早就過去,星子那邊還沒有電報過來。”
徐震有些擔心地問道:“不是每天都要有聯絡嗎?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徐震的擔心不是多餘的,電報是通過電報線將遠距離信號傳遞過來,而架設在半空的電線有時候會因爲鄉民的無知被割斷——有些鄉民認爲從墳堆上掠過的電報線破壞了他們家的風水,只要別人一煽動,這些質樸的百姓很容易幹出出格的事情來。對百姓而言,鬼神比解放軍可怕多了。尤其在山區,這種事情時有發生,結果解放軍大量地方部隊成了電報線專業保護隊,整天就在電報線沿路巡邏,防止百姓亂來,可就是這樣這種事也無法完全杜絕。見一天沒接到總部電報,徐震第一反應就是電報線又出了什麼問題。
張健柏揉了揉眼睛,強忍着睡意道:“可能線路出了問題,檢查分隊已經派出了,也許很快將有消息傳過來。”
“等聯絡上後給總部發報,詢問我艦下步如何行動,總部答覆要儘快通知我。”
張健柏努力打起精神重複道:“是,儘快和總部取得聯繫,詢問鄭和艦如何行動,將總部消息通知上校。”
徐震滿意地點點頭:“我現在先回艦上,一有消息就通知我。……對了,你們電報室不是有十五人嗎?你也用不着十二時辰都守侯在電臺旁,改休息就應該休息,不然配置的副臺長難道是擺設不成?要是不熟悉的見你兩眼通紅坐在門口打盹,非誤會了不可!”
張健柏感激地說道:“謝謝首長關心,我也是一直沒接到信號,有些心焦這纔過來看看,等有消息了馬上休息。”
徐震從電報室走了出去,三月的馬尾晚上外面還有些寒冷,徐震緊了緊身上的軍衣,擡頭看了眼停在碼頭上的鄭和艦,儘量拋棄心中煩躁以自信地步伐朝軍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