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青天斷雲(二)

軍校限制不少,不過通信方面只要不涉及軍事機密,卻也沒那麼多條條框框,徐永晉正苦惱着,陳春麗的信卻郵寄過來,教官在將信交給徐永晉時,還遞給了徐永晉一個很是複雜的眼神。父母眼中的乖寶寶,老師眼中的好學生,戰士眼中優秀的士官,現在在軍校中,卻成了大家公認的花花公子,如此強烈的反差,讓徐永晉只感覺窩囊。

回信還是不回信,這再次擺在徐永晉面前。小姑娘都跑到黃埔軍校,找上門來了,要是不回信,豈不是傷了小女孩自尊心?可回信,自己寫什麼好?回了信,陳春麗會不會再次寄信過來?一來一往,信件多了,學校裡的教官、學員會如何看自己?自己對陳春麗是愛情,還是友情?是同情她的遭遇,還是迷戀她與衆不同的氣質,還是隻是因爲接觸女人太少,只要是個女人,就盲目地喜歡上人家?這些都成了困擾徐永晉的難題,上課時候也爲了這些問題常常走神。

越想越心煩,徐永晉撿起一塊扁平的石子,從地上站了起來,用力將石子甩了出去,石子在水面上打了幾個水漂,沉入江底,江面上留下幾個正在緩慢一圈圈擴大的漣漪。

午後南方的天空烏雲滾滾,沒有風,高溫加上潮氣,空氣顯得極爲悶熱。扔完了石頭,徐永晉覺得不少憤懣隨着那塊石頭而去,現在心裡面的鬱悶之氣減少了不少。

“嗨……永晉兄,你怎麼一個人躲到這來了?”

“沒什麼事情,一個人清淨清淨……這天熱的,看樣子又要下雷雨了。”徐永晉拍拍手上的塵土,擡頭望了眼天空,淡淡說着。

“是啊,一般雷雨要連着下三天,昨天不是這時候下過雨嗎?不光今天,明天也要下雷雨。”

徐永晉轉過聲問道:“夏兄有什麼事情嗎?怎麼,正陽兄也來了?”

稍爲年長一些的夏盛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中午沒什麼事情,閒着也是閒着,四處走走,沒想到在這裡遇到永晉兄了,我說,大家還是一塊走吧。”

張正陽卻道:“夏兄,我看永晉兄是一個人躲在這裡想他的情人,我們還是別打擾比較好。”

“胡說八道些什麼?”徐永晉臉沉下來,這個張正陽一說到自己,總喜歡往女色上面套,說一次大家無非取個樂子,說的次數多了,誰都會厭煩,尤其是被大家當成靶子的徐永晉,就更討厭這種玩笑了:“我說張正陽,你那腦袋瓜子就不會想點其他的?我怎麼瞅着你跟發qing的公狗差不多!腦子裡除了那些骯髒的東西,還剩下些什麼!先不說陳春麗不是我女朋友,這我已經說了無數次,嘴脣都要磨出泡來,就算是吧,啊,談戀愛是個人隱私,外人有什麼權利干涉?校長都不說什麼,你小子操的是哪門子心?”

給徐永晉一通訓斥,張正陽臉面有些掛不住,挽着袖子,剛要回敬兩句,然後動手教訓下徐永晉,卻沒想到徐永晉還沒說夠,瞥了眼臉有些漲紅的張正陽,陰陽怪氣道:“怎麼啦?才說這兩句,你小子就忍受不住了?奶奶的,我都不知道忍受你小子多長時間折磨了。看來你的定性還真糟糕啊。要動手是不?來啊,儘管動手好了,爺活這麼大,還從沒怕過誰,這兩天手剛好癢癢着,練兩手也不錯啊。我倒要看看,你們十一師打架水平怎樣。”

“喂,喂,二位這是幹什麼?”夏盛一開氣氛不對,急忙站在倆人中間做和事老:“我說永晉兄,您今兒個是怎麼啦?怎麼跟吃了槍藥一般,火氣這麼衝?大家都是同班學友,有什麼事情想不開非要動拳頭不可?……哎呀正陽兄,您也別衝動,人家激您兩句您就受不了啦?這怎麼行!冷靜,冷靜……咱是候補軍官,不是街頭流氓,要有風度,保持風度嘛!”

徐永晉正爲自己和陳春麗之間,到底應該發展成什麼關係煩惱着,要說對陳春麗一點感覺沒有,那根本是說瞎話,小姑娘楚楚動人的眼睛還是很吸引人的,而且只要沒愚蠢如豬,都能看出陳春麗對徐永晉有着不一樣的感情,愛情這東西很盲目,大家都認爲不可能,可它卻偏偏發生了。

理智告訴徐永晉,他是軍人,現在是戰爭年代,作爲一名軍人,隨時都可能步了陳春麗哥哥的後塵,軍官與戰士,在子彈面前是平等的,何況爲了鼓舞部隊士氣,中國軍隊衝鋒時軍官必須衝在最前面,撤退時又要走在最後面,這樣一來,團級以下軍官的傷亡比率一直居高不下。從軍校結業,他還是要到部隊去的,在部隊不管是當少尉還是當中尉,危險性都比他當軍士長要高多了,除非徐永晉利用職權當縮頭烏龜,可這又不符合徐永晉的人生哲學。爲了對陳春麗負責,他應該和陳春麗保持一定距離,最好疏遠,要慧劍斬情絲,將可能發生的愛情扼殺在萌芽中。

可現實是徐永晉是正常男人,他同樣渴望擁有自己的親情、友情、愛情。在愛神面前,所謂理智築成的防線跟紙一樣薄,用不着怎麼捅,上面就會出現一個個窟窿。

萼綠華身,小桃花扇,安石榴裙。子野聞歌,周郎顧曲,曾惱夫君。悠悠羈旅愁人,似零落、青天斷雲。何處消魂?初三夜月,第四橋春。

雖然徐永晉和陳春麗的見面與羅椅所作《柳梢青》中描繪的完全不同,可在黃埔軍校再次見到陳春麗後,別後追懷舊事的心情卻一般無二。在情感與理智之間,如何取捨讓徐永晉左右爲難,正因爲如此,他才煩惱。這時候張正陽過來,不識好歹給火yao桶點一把火,這豈有不炸的道理?徐永晉原來性子還算溫和,屬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先自省的主,當了兵,上了戰場,這膽量大起來,火氣也見長了。拼過刺刀的人,還怕拳頭肉搏?一肚子鬱悶的徐永晉非要手底下見了紅,那才舒坦了。

張正陽這個山東人肚腸比別人多拐那麼幾個彎,可他也有山東人所特有的火氣,五大三粗的張正陽原本就看不起徐永晉這樣“瘦骨嶙峋的南蠻子”,總想和“南蠻子”切磋一下中國武術的奧義,讓這些詭計多端的奸猾小人見識見識什麼叫滄州武術,可徐永晉以前總是臉上掛着笑容,再怎麼折騰,他連屁也不放一個,讓冷嘲熱諷的張正陽感覺無從下手。今天徐永晉主動跳出來了,雖然嚇了張正陽一跳,卻正和他胃口。

夾在中間的夏盛苦不堪言,倆個“二愣子”都動了氣,一個個鼓着腮幫子,瞪着眼珠子,隔着他玩起了推手,他夾在中間身不由己,雖然想勸導二位別那麼大火氣,可人家手都動了,他又沒能耐一個對倆個,又怎麼可能將倆人勸開?去找人過來幫忙勸說嗎?軍隊嚴禁打架鬥毆,給教官知道了,倆人誰也沒得跑,是否開除學籍倒不一定,可黑屋子那是避不了了。真要這樣,這二位還不記恨自己?再說了,這裡遠離學員活動區,等他過去叫人再回來,恐怕這裡已經見紅了。

沒兩下子,和事老夏盛就被倆人趕了出去。夏盛站在外面扯着嗓子直勸,可他只能搓着手,不知如何將正在比試的倆人分開。場內倆人現在打的正來勁,只見倆人動作快如閃電,拳如泰山壓頂,腿似神龍擺尾,一個是金鵬展翅,另一個馬上回一擊餓蟒覓食,一個是鎖咽喉,那爪子看起來要在脖子上抓一個血窟窿出來,另外一個馬上來個雙龍奪珠,兩根手指跟叉子一樣奔着對方眼睛過去,又急又狠,看架勢躲的慢一點,以後就不用再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了。當然,倆人使得更多的還是黑虎掏心這種又直接又幹脆的動作,大家都是有豐富實戰經驗的人,明白什麼是大巧若拙,很簡單,運足了勁,一擊直拳奔對方心窩而去,只要打實了,肯定半天還不過氣,這時候就是痛打落水狗的時機了。只是這招實在太過簡單,對他們這些人來說,躲起來也很是容易,一個虛晃就能化被動爲主動,接着用同樣的動作回敬對手。可對手也能躲,並且還能反擊,彼此顧忌之下,使出的勁道總要留上三分,免得招式過老,到時候幹捱打沒了還手之力。心同此想,倆人胸口臉龐都捱了不少拳,卻沒見哪位喪失了戰鬥力,乖乖舉手投降。

夏盛看的心驚肉跳,他想不出,不過是一言不和,這二位怎麼搞的非要玩出人命不可?再這樣下去,也用不着別人勸,倆人直接捲鋪蓋回家好了。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從徐永晉與張正陽的打架中,夏盛深切感悟到普魯士軍事理論家卡爾·馮·克勞塞維茨在《戰爭論》中,開篇寫的“什麼是戰爭”了。克勞塞維茨說的一點都沒錯,倆個人搏鬥,每一方都力圖用體力迫使對方服從自己的意志,他的直接目的是打垮對方,使對方不能再做任何抵抗。現在徐永晉與張正陽不就在努力迫使對方服從自己意志?他們都想打垮對方,讓對方不能再做任何抵抗,只不過兩國之間的暴力行爲科技含量高一些,有飛機有軍艦有戰車有大炮,就是最基本的步兵,每人手中還有一杆步槍。而面前的搏鬥就顯得太原始了,簡直沒有任何科技含量。

“校長來了!”急中生智,夏盛鼓足了勁,衝着倆人大吼一聲。夏盛明白,若是說教官來了,這倆位估計會當耳旁風,一般的教官可管不好他們這些由戰鬥英雄組成的進修班學員。只有校長才能震服二位,至於哪位校長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聲音要大,語句要簡短、急促。

果然,一聽到“校長來了”,剛剛還打得你死我活的倆位“武林高手”,馬上各向後跳了一步,齊刷刷轉頭望着夏盛,想從夏盛眼神中看出校長在什麼地方。

“我說哥們,大家又不是殺父仇敵,用得着這麼生死相拼嗎?不過是言語上有些衝突,沒必要啊,二位看看,你們現在這像什麼樣?給教官看到還有不處分道理?”夏盛急忙再次站在倆人中間,免得他們又打了起來,見張正陽要說話,急忙又說道:“正陽兄,大家都是自己人,人家不是說過,一同上過學,一同當過兵,一同嫖過妓,這才叫鐵哥們嗎?咱們現在三同佔了兩同,也算很鐵了,你小子就那張嘴損點,容易得罪人。不過永晉兄,我可沒想到你那張嘴比刀子可是快多了,以前怎麼就沒看你表現過呢?得!這架是已經打了,還是和好吧,彼此各退一步,交個朋友嘛,自古道,不打不相識,以後都是兄弟。”

“誰跟他是兄弟!”張正陽捂着腮幫子,倒吸口涼氣。

張正陽的臉讓徐永晉來了個造山運動,刀削一般的國字臉,現在兩頰一邊正常,一邊出現青藏高原,張正陽心底裡暗道:“這小子,沒想到還有兩分力氣!奶奶的,真黑啊!”他現在的大腿還痠痛着,剛纔給徐永晉踹了一腳,相信褲子裡的肌膚一定烏青一塊了。現在站着沒什麼問題,要是走上兩步,張正陽懷疑自己會走鴨步。讓張正陽感到萬幸的是,當時徐永晉的腳底了那麼兩寸,要是再高一點,估計以後他們老張家就要絕後了。

“哼,這種兄弟咱不稀罕。”徐永晉努力挺起胸膛,倒豎着眉毛,不屑地轉頭望向一旁。

徐永晉現在是多說一句話也很困難了。張正陽不愧是山東人,那拳頭比徐永晉可是結實多了,剛纔打架時候沒感覺,現在突然停下來,徐永晉發覺自己呼吸都有些不暢,胸膛內翻江蹈海不適到了極點。連說話都困難,再打架他可沒了力氣。

打了一架,倆人發覺彼此都不好惹,互相顧忌下,雖然言辭神態上還滿是不屑,卻也沒將打架進行到底。

“何必呢?何必呢!”夏盛開頭還有些心驚膽戰,深怕自己遭了池魚之殃,卻見倆人一個比一個高傲,拳腳卻不再加到對方身上,夏盛這才鬆了口氣。一直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這世上又沒什麼解不了的冤仇,何況你們倆不過言辭上有些不合罷了,這算什麼大不了的?正陽兄,我知道你對永晉兄有女朋友妒忌了……”

“誰?誰妒忌了?”張正陽一聽馬上着急上火:“我妒忌他?夏兄不是說笑吧?想我家道殷實,書香門第,本人又英俊瀟灑、風liu倜儻;純潔無暇、風度翩翩;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孔武有力,體貼入微。從幼兒園開始,就有大把的女孩哭着喊着要我娶她們。從小學到中學,甭管他校花、市花還是風華絕代、美絕天人的國花,只要看到我,哪個不*?可老子是誰?老子是未來的將軍,又怎麼可能被女色誘惑了?她就是冰肌玉膚,仙姿儷影,在我眼裡,也不過是糞土而已。哼哼,就他那土的掉渣的丫頭,春麗……一聽名字就別提多土,還想讓我妒忌?做夢去吧……喂!你們倆個這是幹什麼?難道你們不相信我說的嗎?”

張正陽自我感覺極爲良好,眼望藍天陶醉在自己的言語中。卻沒看到不管是徐永晉還是夏盛,當他說到英俊瀟灑,風liu倜儻時,倆人已經捂着肚子跪在地上想吐了。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都有,就是在這個英雄班裡,同樣有張正陽這樣的自戀狂存在——如果他認爲自己所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等張正陽說完,回頭一看這二位,自然滿肚子不高興。

“相信,相信。”夏盛還沒開口,徐永晉揉着肚子,強忍住笑站了起來:“我倒不知道正陽兄乃人中之龍,那麼討女孩子歡心,佩服佩服,真是想不佩服也不行啊。”

如果你發現和你打架的人自戀到極點,只有兩種選擇,一:讓他哪裡來回到哪裡去,這個世界從此太平。二:和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計較,跟他較真等於降低了自己身份。徐永晉不想殺人,他只能惹不起躲得起。

張正陽卻誤解了徐永晉,還以爲人家真的相信自己說的那些話,不由高興起來:“雖然我不想太招搖,可那些女孩子喜歡我,我又能怎麼辦呢?這可真是麻煩事情啊!”剛站起來的夏盛一聽,馬上捂着肚子再次趴在地上,低着頭努力不讓張正陽看到自己表情。張正陽卻很是關心問道:“夏兄怎麼了?是不是中午吃壞了肚子?”

夏盛肩膀抽搐着,好半天才斷斷續續說道:“不錯……可能食物中毒……肚子難受的緊。”

“要是這樣還是叫醫生看看吧。”

“用……用不着,只要再……再休息會兒,就好了。正陽兄還是先……先回去吧,我在這裡……一個人待會兒。”

徐永晉原本滿腹的鬱悶,在和張正陽打的那場架中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再給張正陽不知天高地厚一番表白,剩下那丁點鬱悶早已不知去向——一個人能無恥到這種地步,那也算是世上少有,能遇到一位,真是祖先積了八輩子德啊。

“永晉兄、正陽兄,二位先別想女朋友了,想想等下如何過關吧,你們看看自己,這還像個正常人嗎?任誰一看,都知道二位手腳癢癢,幹過一架。小心教官關你們黑屋子啊。”

張正陽斜窺一眼徐永晉,摸了摸面頰恨恨道:“我會跟教官說跟狗幹一架傷的……奶奶的,你個混蛋下手這麼重,分明是嫉妒我長的比你帥,想毀我容怎地?”

徐永晉撇撇嘴:“就你那樣,還值得我妒忌?你小子手底下可也不輕,媽的,要不是老子鍛鍊過,這把骨頭非給你拆了不可!”

“我說二位,你們還有完沒完了?正陽兄是跟狗打架打傷了,永晉兄呢?你不會也是跟狗打架弄的這麼狼狽吧?”

“哼哼,我是被瘋豬頂了一傢伙,也不知哪家沒教養的種豬,找不着母豬,發瘋了到處亂躥,還自以爲自己是什麼新奇品種,孃的,算老子倒黴。”

張正陽一聽很不是滋味,自己把徐永晉比喻成惡狗,這傢伙嘴巴也不饒人,居然說自己是發了瘋的種豬……“喂,你小子說誰呢?誰他孃的是種牛?”

“我又沒說你,我不過在想如何敷衍教官而已,你那麼緊張幹什麼!”

張正陽一愕,不知應該如何說,他總不能承認自己就是徐永晉口中的“發了瘋的種豬”,只能瞪着大眼,怒視着徐永晉:“不許你提豬!”

“怪了,你跟豬是什麼關係?怎麼連人家說豬也不允許?”

張正陽氣勢洶洶威脅道:“反正不管你說什麼,就是不允許說到豬!”

徐永晉翻了個白眼,有些無奈說道:“得,算我怕了你,不提豬,咱提牛可以嗎?我就跟教官說自己是被牛頂了一傢伙,這總沒問題了吧?”

和張正陽一場架打下來,徐永晉倒真和張正陽不打不相識。以前他覺得張正陽總是陰陽怪氣,叫人十分可氣,現在好,他發現這張正陽自高自大,屬於典型的給人恭維兩句就不知自己姓什麼的自戀狂,這樣的人應付起來實在太輕鬆了。

感情與理智上面患得患失的徐永晉最後理智被感情壓倒。很是工整給陳春麗回了封信——當然不是情書,信裡面到處充斥着一個大哥哥對小妹妹的關懷,和愛情沒有一點關係。徐永晉用一切順其自然來安慰自己,也許自己多心,其實小姑娘對自己只有崇拜沒有愛戀呢?要是這樣,顧忌的太多,反而顯得自己太做作了。

至於情聖(徐永晉給張正陽扣上的帽子),他現在自身難保,度日如年,也沒心情管徐永晉和陳春麗之間書信往來——自從張正陽在夏盛與徐永晉面前吹噓不少“風華絕代、美絕天人”的絕色麗人千方百計要和他談戀愛,班上的那些同學整天纏着這人,問他要女孩子的照片,要情聖給女孩寫信,邀請人家到軍校走走。張正陽風格高尚,可以視美色如糞土,這些同學可是凡夫俗子,豈有不抓住一切機會,多認識幾個女孩?人說僧多粥少,軍校根本是僧多粥無,有僧說自己藏了不少粥,其他僧人還有不敲詐勒索?

可憐的張正陽每天聽着那些同學問他“你那些校花什麼時候到?”、“你們山東麗人不會是水滸裡的母夜叉吧?快點給兄弟看看!”……張正陽分明從這些人眼中看到了狼性,面對一羣餓狼,他又怎麼可能把“可能對他有好感”的女孩子叫到黃埔來?張正陽現在每天晚上都要在入睡前默默祈禱,祈禱萬能的菩薩早日讓他脫離軍校苦海,回到部隊中去,繼續待在這裡,實在是一種對精神的煎熬。幸好,軍校休息時間少,上課、訓練時候多,他可以藉助上課暫時逃避同學的追詢。

七月底,平靜沒幾個月的西方戰場再次傳來濃烈的硝煙味。這次跟中國遠征軍沒什麼關係,也不是血腥的俄國又發生“具有決定意義”的戰役(俄國戰線經常發生這種決定意義戰役,開頭大家還相信,聽多了,有些審美疲勞,他俄軍就是攻佔柏林,中國人也不會認爲這有什麼決定意義了),戰事發生在北海,強大的英國艦隊與算不得太強大的德國艦隊爆發了一場激烈的海戰。

戰爭最初幾年,除了德國人進行的“易北演習”讓雙方各丟了幾條戰列艦、戰列巡洋艦,其他一方進行襲擾戰,另外一方拼命保護自己的商船隊,兩國連易北演習那麼大規模的海戰也沒有發生過一次,損失自然也就談不上有多嚴重,主要損失的都是一些次要艦艇,而新艦艇的建造速度卻在逐年增加。到1916年,德國四艘“巴伐利亞”級戰列艦(滿載31950噸,八門380mm45倍徑SK C/13主炮,最高航速22節)四艘“馬肯森”級戰列巡洋艦(滿載31000噸,八門350mm45倍徑SK C /14主炮,最高航速27節)、一艘“布呂歇爾”號戰列巡洋艦(原“約克代艦”級,紀念在易北演習中戰沉的“布呂歇爾”號裝甲巡洋艦,最大排水量38300噸,八門380mm45倍徑SK C /13主炮,最高航速27.3節)相繼完工,在海試後投入現役。

英國人造艦的速度比德國人還要快,五艘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滿載33000 噸,八門十五英寸主炮,最高航速正常25節)、三艘君權級戰列艦(滿載31200噸,八門十五英寸主炮,最高航速正常21節/過載21.5節)相繼投入現役。更將原計劃的後5艘改爲戰列巡洋艦,稱爲復仇級。(滿載30835噸,六門十五英寸主炮,最高航速31.5節)。和過去一樣,英國海軍至少在大型水面艦艇數量上,要比德國更多。如果簡單比較下雙方擁有大型水面艦艇數字,德國人用不着打仗,直接俯首稱臣就是。可戰爭並不是簡單的對比雙方數字,真要這麼簡單,戰爭是根本不會爆發了。

英國之所以大力建造無畏艦數目,那是因爲英國戰列艦在設計和運用上更加強調發揚整體戰鬥力,而單艦戰場機動能力的統一是艦隊整體協調運轉的首要前提,爲了取得海戰勝利,英國戰列艦在單艦(主炮)攻擊力上,一般超過德國戰列艦百分之十,並且在火力方面也強調艦隊協同。至於德國,德國海軍的長遠戰略目標是以機動兵力破壞英國海運業,分散英國的海軍兵力,逐漸蠶食英國國力,現實中,德國艦隊必須打破英國海軍對他的封鎖,奪取公海制海權,進而保證德國自己的海運線暢通。由於無法在建造軍艦數量上和英國抗衡,德國只能力圖在單艦戰鬥性能上超過英艦。希望海戰中的損失比英國海軍小,通過不斷的消耗戰,拉平雙方在數量上差距,爲此德國軍艦特別強調防護性能,在適航性與續航能力上,不得不做出犧牲。話又說回來,英國艦隊要執行全球性任務,而德國艦隊的目的只是奪取大西洋制海權,他也用不着太遠的續航能力。至於戰列巡洋艦,英國人是隻要數量能滿足任務需求就行,決不多造一艘。而德國人卻在戰列巡洋艦與戰列艦上齊頭並進,戰列巡洋艦的數量接近對手,可戰列艦的建造能力卻被嚴重削弱了。這也是爲什麼1916年德國四艘戰列艦服役,而英國卻有九艘戰列艦服役的根本原因。

自從易北演習後,德軍統帥部對大型艦艇的使用趨於小心翼翼,他那實力最強大的公海艦隊很少出海,即使出海也不敢遠離自己基地,倒是一些擔任破襲任務的德國戰列巡洋艦常常出沒在英國海運線上,不過在英國連續幾次圍剿後,那些戰列巡洋艦在公海活動的次數也大量減少。地中海羅得島被中國軍隊攻佔後,德國發現自己如不盡快迫使一方退出戰爭,或者至少打破協約國對自己的封鎖,漫長無期的戰爭將把德國拖入戰敗泥潭中。鑑於對戰爭新的認識,德國任命主張採取積極行動的海軍上將舍爾指揮公海艦隊,至於公海艦隊新任參謀長,就是中國遠征軍地中海第三戰列艦艦隊司令章騫中將的老熟人:埃裡希·雷德爾將軍。

埃裡希·雷德爾新官上任後,在爭得舍爾同意後(他和舍爾根本是想到一起去了),馬上提出使用海軍重兵力與潛艇和飛艇協同動作德作戰計劃。現在不是1912年,因爲中國的參戰,海上實力對比要比1912年更不利於德國,但雷德爾的冒險本性卻一點沒變。爲了打破目前公海艦隊被封鎖在赫耳果蘭灣,只起到牽制英國艦隊作用,卻無法打破英國對德國海運線的封鎖。雷德爾建議由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對英國沿岸採取奔襲行動,迫使英國艦隊一部分艦艇出海,將其引向己方艦隊的主力,予以消滅。這個計劃算不得新發明,不過雷德爾建議利用公海艦隊的各種兵力以更堅決的方式來實現誘敵行動,爲此,必須要對英國的海上運輸線開始無限制潛艇戰(以前曾經實施過一段時間無限制潛艇戰,不過誤傷了幾個美國人後,美國政府對德國提出了強烈抗議,爲此,威廉皇帝又取消了無限制潛艇戰的命令)。

雷德爾的計劃基本上獲得了通過,之所以說是基本上,那是因爲雷德爾提出的無限制潛艇戰,出於政治上的考慮,加之德國潛艇數量還不足以使英國海上交通線陷於癱瘓,沒有獲得通過。

由於幾次潛艇戰鬥巡邏,遭遇到具有絕對優勢的英國艦艇圍攻,雷德爾懷疑德國海軍無線電報已經被英國人破譯——可能是間諜乾的好事,也可能是英國人真的很聰明,總之,海軍有什麼舉動,英國那邊都能做出相應的對策——爲此雷德爾建議要麼換一套新的密碼,要麼更積極些,用老的密碼發些虛假電報,誘騙英國人上當。

雷德爾想法很好,可惜海軍上層無論如何不能接受自己的密碼已經被英國人破譯,換套新的密碼是可行的,但用原來密碼發虛假電報,這卻觸動了上層將領對自己密碼強烈的信心。英國人不能破譯德國海軍密碼,發虛假電報自然也是毫無用處的舉動。

事實上德國海軍密碼真的被英國人破譯了。早在1913年,從一艘被擊沉的德國潛艇上,英國人繳獲了完整的密碼機與密碼本,從此德國海軍動向對英國人來說,就不再難以琢磨,雷德爾的誘餌計劃遭遇德國海軍上層否決,但更換新的密碼卻讓英國人一時無法掌握德國海軍動向,爲此,出於擔心德國飛艇對英國城市的攻擊(轟炸機還沒那麼遠航程),英國海軍派出“文德克斯”號水上飛機母艦,對齊利特島上的德軍飛艇庫進行攻擊——掌握了德國的密碼機與原來的密碼,加之從攻擊齊利特島後,德國頻繁的電報和艦隊調動上,英國人相信自己能再次掌握德國最新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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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動水上飛機母艦,這是古板保守的英國人在見識到中國人在羅得島戰役中對航空母艦的運用後,有樣學樣的模仿,不過讓英國人沮喪的是因爲糟糕的天氣,水上飛機對齊利特島上的飛艇庫攻擊計劃完全失敗了。相反,由文德克斯號水上飛機母艦、五艘輕巡洋艦、兩艘驅擊領艦、十六艘驅逐艦組成的艦隊卻被德軍的空中偵察發現,空襲齊利特島沒實現,規模不大的英國艦隊卻遭遇了大批德國雷擊機攻擊,當德國公海艦隊派出艦隊趕到時,遭遇馬蜂一般圍攻的英國艦隊已經倉皇逃跑,輕巡洋艦“凱羅萊因”號與“昂代因特德”號在雷擊機的魚雷攻擊下,遭遇重創,成了德國艦隊的盤中精美點心。

損失了兩艘輕巡洋艦,英國獲取德國最新密碼的努力卻沒有獲得相應的回報,這自然讓英國人很是不爽,更讓英國人鬱悶的是中國人在地中海將航空母艦運用的令人羨慕不已,怎麼自己一運用,沒取得任何戰果不說,還丟了兩艘巡洋艦?這實在大大有損皇家海軍的面子了。

中國在地中海的成功大大刺激了高傲的英國人,他們也要有所表現,來證明英國還是世界上一等一的強國,水上飛機母艦的失利又讓英國回到了老路:海上決勝還是要靠戰列艦,航空母艦防禦太薄弱,受到天氣影響太大,或許讓他擔當輔助任務還行,將希望寄託在航空母艦上,這卻會壞了大英帝國的大事。

七月二十五日,由巴迪克爾海軍少將指揮的突擊中隊——四艘戰列巡洋艦、四艘輕巡洋艦、兩個驅逐艦區艦隊及其領艦組成——開往英國港口洛斯托夫特和雅茅斯,打算炮擊港口。懸掛着舍爾海軍上將旗的公海艦隊全部大型艦艇尾隨着突擊中隊進抵特斯黑林灘,停留在那裡等待突擊中隊炮擊結束。如果英國人沒有迴應,公海艦隊就當出海遊行示威,萬一英國人企圖以優勢兵力攻擊突擊中隊,公海艦隊主力將隨時可以給予支援。與此同時,大批德國飛艇飛抵英國領空,對其他城市進行空襲。而水面下也有大批潛艇在水面艦艇、英國人港口、後方基地附近活動,保障艦隊的安全。

於此同時,英國海軍大臣貝爾福鑑於國內強烈的要求和德國海軍來次大決戰,命令在斯卡帕灣的主力艦隊去赫耳果蘭灣尋機與德國公海艦隊進行決戰,當巴迪克爾海軍少將指揮的突擊中隊駛離特斯黑林灘沒多遠時,意外地與英國海軍中將貝蒂指揮的由四艘戰列巡洋艦、六艘巡洋艦組成的前衛艦隊遭遇。

按照計劃,巴迪克爾海軍少將指揮的突擊中隊如果遭遇英國海軍主力艦隊,進行象徵性的抵抗後就轉舵把英國人引進公海艦隊射程內,而貝蒂中將指揮的前衛艦隊作戰計劃同樣是誘使德國人攻擊看起來比較弱的英國艦隊,在短暫的炮擊後,貝蒂將後撤,將德國人引到自己主力艦隊那邊。兩方作戰計劃何其相似,真要彼此完美地實施自己作戰計劃,後面的主力決戰原本根本就打不起來,可是戰爭中實在充斥了太多的意外。

也不知是德國人運氣太好,還是巴迪克爾少將運氣糟糕透頂,當德國海軍突擊中隊與英國海軍前衛艦隊突然遭遇時,還沒進入射程,他所乘坐的旗艦“馬肯森”號戰列巡洋艦卻在雙方眼皮子底下突然觸雷,轟隆一聲,冒出了滾滾黑煙。還沒開始交戰,德國艦隊就損傷了一艘戰列巡洋艦。倒黴的巴迪克爾少將不得不換乘“興登堡”號戰列巡洋艦,冒着英國人兇猛的炮火,掩護受創的“馬肯森”號戰列巡洋艦向特斯黑林灘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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