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乒——”脈衝信號急促而又響亮地頻頻發聲,深水炸彈隆隆爆炸,炸的天翻地覆,鬧個沒完沒了,潛艇艇殼嘎吱響,好象下一秒鐘就要不堪重壓,向內擠暴了。司令塔裡能移動的東西到處亂飛,人們東倒西歪,站着的摔倒下來,坐着的從座位上飛了出去。驚叫聲與怒罵聲混成了一團。日本觀察員小泉壽夫海軍少尉早沒了剛登潛艇時豪情,拉着扶手彎着腰又吐又嘔。
噶啦啦聲響中,潛艇雖然在深水炸彈煮沸了的海水裡不停的顛簸搖晃,還是從深水炸彈攻擊區裡衝了出來。燈光恢復了正常,指揮室裡一片浩劫過後景象。
剛纔的右滿舵救了箭魚號性命。深水炸彈猛烈的爆炸形成了一道聲納透不過的湍流屏障,而箭魚號的右滿舵將湍流搗得更是厲害,一個側滑,穿過無數氣泡,從敵人聲納搜索區內溜了出去。海面上四艘軍艦並不知道他們攻擊目標已經乘自己的聲納暫時失去目標之時,逃了出去,以爲箭魚號還在原地,還是不緊不慢將一枚枚深水炸彈投入水中,想把潛艇的殘骸碎片炸到水面上,作爲取得勝利的證據。可箭魚號已經溜了出去,那些深水炸彈蝦兵蟹將是炸死了不少,卻無法把箭魚號從海底下炸出來。
正在海面下的箭魚號上成員對水面上情況一無所知,大家屏住呼吸,仔細聽着沉悶的爆炸聲,深水炸彈在艇艉後面猛烈轟擊,隆隆作響,漸漸低沉下來,潛艇的晃動也沒那麼厲害了。
“潛望鏡深度。”
“是,艇長,潛望鏡深度。”
艇艏往上翹,潛艇慢慢朝距離海面三十英尺(十米)深度爬升。
“升起潛望鏡。”
噝噝聲後,潛望鏡油光晶亮的鏡杆悄無聲息在王林斌身邊升了上去。
“艇長,已到潛望鏡深度。”
上尉艇長趴在潛望鏡上,轉動着方位圈,調整物鏡方位。“……在這裡……乖乖,四條大魚,奶奶的,炸了我半天,也該付點利息了……魚雷艙準備!記上!距離三千碼,方位250,前緣進入角左舷三十度!降下潛望鏡!”
司令塔裡寂靜無聲,整個艇上除了前面魚雷艙,接到艇長命令後忙碌地做着準備,其他人全肅靜着等候着。
艇長趴在傳聲器上,壓低了聲音,急迫說道:“弟兄們,現在,到了我們還擊時候!全體官兵注意,我們要準備發射了,魚雷艙!把艇艏發射管的外蓋打開!”
沒多久,擴音器裡傳來魚雷艙回答:“發射管的外蓋已經打開,艇長。”
“很好,這跟演習沒什麼兩樣,只要按我說的去做就是……快速發射!”
“發射一!發射二!發射三!發射四!”
一陣顛簸,從艇艏那邊傳來了水浪聲,四條魚雷按照艇長指示,發射出去了。
“升起潛望鏡……四條尾波,不錯,很漂亮的尾波,跟箭一樣朝前衝,降下潛望鏡!”艇長轉過頭,嚴肅看着塔裡官兵:“這是我們第一次真正的戰鬥,大家現在祈禱吧……菩薩保佑。”
說完,艇長合上眼簾,垂頭肅立。整個箭魚號上誰也不說話,大家靜靜守侯着,等待魚雷輕輕親吻軍艦那一刻,箭魚號上的空氣彷彿凝固了,大家心臟都停止了跳動。不少人注視着司令塔內時鐘,看着時鐘的秒針在一格一格移動。根據魚雷艙最後的有關發射出魚雷回話,命中目標的時間是可以推算出來的。長長的一陣靜默,所有發射出的魚雷擊中目標所需時間都已經過去,可卻沒有應該有的爆炸後衝擊波傳過來。
“升起潛望鏡。”艇長湊在目鏡上看了一會兒,卻見尾波正在消失,海面上四艘軍艦卻沒有一艘有任何命中的樣子,還呆在哪兒,正在朝這裡掉頭。艇長吐出一句標準的國罵,離開了潛望鏡:“降下潛望鏡。他媽的,四枚都沒有打中。兩條尾波明明直奔一艘大型巡洋艦,它怎麼可能還在海面上?!……小趙!使用負槽,下潛到一百五十英尺,我們以最大速度行駛。”
說完了艇長,對着傳聲器用很沉悶,感覺十分別扭的聲音,說道:“各位,敵人軍艦又回來了,火速準備深水炸彈襲擊吧。”
箭魚號裡的沮喪氣氛就不用說了。頭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實戰,四枚魚雷居然一枚也沒有命中目標!要知道,在訓練演習中,箭魚號可是魚雷操演“優等”獲得艇,不然潛艇大隊也不會讓日本觀察員登上箭魚號了。
給人看的,自然應該拿出最好的貨色來。
加速時,艇身不出聲地一抖,艇艉一翹朝更深的水底鑽了下去。
“走什麼航向,艇長?”
“右全舵,轉90,對着那四條軍艦開過去吧。奶奶的,現在要跟他們捉迷藏了。”
“是,右轉到90,艇長。”
下潛中的潛艇朝旁邊一側,對着正在過來的軍艦衝了過去。
“魚雷艙,敵艦正在沿着我們魚雷的尾波向我們駛近,我命令你們以最快速度給發射管補充魚雷,同時仔細檢查一遍魚雷各部件,尤其是彈頭。聽清楚了嗎?必須認真檢查彈頭,不能放過任何一點紕漏!剛纔明明擊中,可魚雷竟然是悶雷,這是我們無法承擔的,我不希望下次也是如此。”說完艇長離開傳聲器,臉色陰沉的十分嚇人,對着王林斌抱怨道:“那些渾小子,我敢打賭,他們一定沒有認真檢查彈頭!每次看到魚雷真彈頭,他們總是戰戰兢兢,避而遠之,害怕稍微觸動一下彈頭,魚雷就會爆炸,把他們送到天堂去。平常就是這樣,沒想到今天還是如此,真是該死!只要安全回去了,我非收拾這些膽小鬼不可!”
王林斌額頭冒着冷汗,拉着扶手不做聲。
雖然惡補了不少有關潛艇的知識,可王林斌對有關潛艇的東西瞭解的還是十分貧乏。王林斌擅長的是如何伺候好上級領導,如何看首長眼色行事,想首長之想,急首長之急。只需要首長一個眼神,王林斌就能將首長沒有表述出來意思,很快而且輕鬆的處理了。作爲副官,他明白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記住,什麼該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總之,說領導喜歡聽的話,做領導喜歡見的事情,決不將領導任何個人問題泄露出去。在領導面前如何把自己打扮成一個跟宣紙一樣純潔的年輕人,這是王林斌擅長的,當然,必要時候鬥嘴,他王林斌也不弱於任何人——當副官的,嘴皮子不厲害點,如何能辦事情?
從海軍軍校畢業幾年了,討首長歡心的本事王林斌學的差不多了,可有關海戰方面知識,他卻早已還給了學校老師——原本他在軍校,學習成績就不怎麼樣,忘記了也十分正常——關於潛艇,這種新興的水下利器,作爲水面指揮員副官,王林斌以前根本就沒接觸過,他連印象都沒有,上尉艇長現在嘮叨那些魚雷兵如何如何,他也只能姑罔聽之了。
魚雷裝填需要時間,沒等到前面魚雷艙傳來裝填好魚雷的消息,咔噠一聲輕響,頭頂傳來深水炸彈落水聲,王林斌面色煞白,死死拉住扶手,緊閉起眼睛。
“這下完了,天哪,我還年輕,還沒活夠呢!”王林斌心裡一個勁在嘶喊着,狂叫着。
接連遭受深水炸彈打擊,雖然每一枚深水炸彈都沒有直接命中,可光幾枚炸彈爆炸後形成的壓力波,就夠箭魚號好看了。前面那些深水炸彈沒擦到箭魚號皮毛,可炸的多了,又能大致定位,保不準什麼時候,一枚深水炸彈就那麼好運跟箭魚號來的親密接吻。只要一枚深水炸彈剛好掉在箭魚號身邊爆炸,很輕易就能將箭魚號變成一個鐵棺材,至於裡面的那些乘員,自然是與棺材共存亡了。王林斌現在正在體會當時奧匈潛艇乘員,在肇慶號與黃島號聯合攻擊下,是如何絕望了。
箭魚號的運氣還算不錯,當深水炸彈在七十五英尺深度爆炸時,箭魚號已經下潛到一百三十英尺下的水域了,並且與深水炸彈爆炸點,還有一段距離,強烈的衝擊波讓潛艇搖晃了半天,卻沒有造成什麼損傷。在軍艦聲納探測下,開足了馬力全速前進的箭魚號就好象手電筒發出的光束下,一隻正在爬行的蟑螂,於是一枚又一枚大大小小的深水炸彈從軍艦上滾落下來,轟隆隆掀起一股股水柱。隨着深水炸彈接連爆炸,下面的箭魚號就彷彿抽搐着的病人,孤獨無助地挨炸。每當箭魚號從一個區域轉到另一個區域,用不了多少時間,上面的軍艦很輕易就趕了過來,投下更多的深水炸彈。
“兩百五十英尺!馬上下潛到兩百五十英尺!”
深水炸彈越投距離一百五十英尺水深越近,艇長有些受不了打擊,只能期盼潛艇坐底,看看兩百五十英尺的水深,是否能躲避深水炸彈攻擊。
按照正常來看,現在的深水炸彈還炸不了那麼深,能到一百五十英尺已經是極限了。兩百五十英尺的海底是潛艇最佳庇護地,只是剛纔的幾輪攻擊,讓箭魚號各部件都不像剛出廠時那麼完好,兩百五十英尺雖然不算理論上潛艇下潛的極限深度,可在這樣的深度,對現在的箭魚號的安全已經構成一定威脅。長時間待在二百五十英尺深的水底,時間長了,軍艦就算不用深水炸彈炸,箭魚號自己也浮不起來了。
不停的打擊讓大家對躲在一百五十英尺深度是否安全,失去了信心,艇長要求下潛到兩百五十英尺,艇員毫無二話馬上將艇長命令貫徹下去,可憐的王林斌與小泉壽夫只能站在旁邊傻看着,他們對現在的局勢完全無能爲力,一點忙也幫不上。
不知什麼時候,箭魚號躲到海底,靜靜坐在海牀上。上面的深水炸彈還時不時來一兩下子,就在箭魚號頭頂,距離遠了,聽起來聲音顯得很是沉悶,但每一次爆炸,箭魚號已經不會再像原來一樣,搖擺個不停了。潛艇裡大多數照明燈已經恢復正常,只是爲了節省電力,除了必要的(如司令塔裡)地方還保留了一兩盞照明燈,其他照明燈全關了。少了燈光,潛艇裡看起來陰森可怖。
所有人都坐了下來,沒人說話,潛艇裡靜得嚇人,人們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聲——爲了節省空氣,大家非必要,只能不再活動了。不知上面那四艘軍艦什麼時候才走,爲了安全,能在海底多堅持哪怕一秒鐘也是好的。
艇長低沉的,不帶一點感情色彩的講話,打破了司令塔裡的沉默:“行了,我們暫時安全了,輪機組抓緊時間修理堵塞閥門,失靈和破損的部件,魚雷艙再次仔細檢查魚雷,聲納兵密切監視海面動靜,至於其他沒有事情的暫時休息,這段時間誰也不許說話,不許活動,只要躺下來睡覺就成。大家好好養足精神,或許到時候我們還要跟這些傢伙拼命也沒準。”
王林斌拉着艇員眼裡的罪魁禍首小泉壽夫(艇員雖然沒有說話,但他們看小泉壽夫的眼神,卻表露出如果潛艇沒個好,這些人很樂意讓小泉壽夫第一個從魚雷管跑出去,當然不是在海面上,而是在兩百五十英尺深的水下發射出去。),朝他們的軍官艙鋪摸去,初次乘坐潛艇出航就捱了敵人軍艦圍攻,深水炸彈一通亂炸,差點海葬了,。雖然發射了四條魚雷,卻不知什麼原因,連重創一艘軍艦的戰果都沒有取得,兩手空空固然讓人沮喪,可死亡威脅更讓人憂鬱的快要發瘋了。現在躲在寂靜的海底,聽着一陣陣沉悶的爆炸聲,雖然暫時算是保住性命了,可誰能指望那些軍艦就不會一直耗下去?潛艇不是魚,還是需要浮出水面透氣的,要是到時候四艘軍艦沒走,箭魚號連帶王林斌的性命,終究還是無法得到保證。
小泉壽夫也知道自己在潛艇艇員心目中的形象實在高大不起來,王林斌拉他離開司令塔,他也沒說一句廢話,乖乖跟了過去。少尉知道,現在能保證他安全的,只有陪着他的少校聯絡參謀。
躺在吊牀上,眼前一片漆黑,時間概念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意義。上面也許是陽光普照的中午,或者紅霞滿天的黃昏,在潛艇裡,只有時鐘才能讓大家明白現在是什麼時候。爲了省電,現在照明燈都關了,艙室裡沒有時鐘,王林斌雖然有塊手錶,可他這表面沒有進行過夜光處理,現在有也等於沒有。
“誰?!”
黑暗中,王林斌感覺到有人摸到自己吊牀邊上來了。他以爲來的是那些艇員,那些人要實踐將“日本雜碎”處理掉的願望,過來抓人來了。再怎麼說,王林斌也是陪同小泉壽夫的聯絡參謀,小泉的安危對王林斌來說是事關重大的,他不能不替小泉壽夫出面,嚇唬一下那些艇員。
“是我,首長。”
過來的是上尉艇長,王林斌艱難地坐起身子,彎着腰,壓低了嗓子問道:“有什麼事情嗎?已經好長時間沒聽到深水炸彈爆炸聲了,上面軍艦是不是走了?”
“上面已經有半個小時沒有投擲深水炸彈了,不過聽音器卻顯示那些軍艦還在附近遊戈,也不知道他們是沒有魚雷了,還是想我們放鬆警惕,浮出水面時給我們一個意外驚喜。”
“還沒走?”王林斌的失落可想而知:“我們在水下已經多少時間了?”
“我過來時候是十五點三十七分。”
“哦,已經在水下堅持四個多小時了?嗯,再過兩個小時太陽將落下去。上尉,你看是不是等天黑了,我們浮出海面逃出去?”
艇長斷然否決:“不成,我們現在的安全,完全是因爲敵人無法打過來,要是浮上去,箭魚號在海面上最高航速只有十八節,敵人隨便哪艘軍艦,只要發現了,輕輕鬆鬆就能趕上我們。我們只有艇艏有一門76艦炮,就算跟驅逐艦交手,我們連一成勝算也沒有。現在只能跟敵人拼耐心,看看誰先熬不下去。”
“已經在下面躲了四個多小時,我記得這種情況我們最多堅持二十四小時吧?要是再過二十小時,那四艘軍艦還不走怎麼辦?”
艇長苦笑兩聲,小聲道:“按照計算,我們最多隻能再堅持八小時,剛纔的躲避讓我們損失了不少電力,要是八小時後不浮出水面充電,我們將再也無法用自己力量浮上去了。”
王林斌渾身一激靈,他知道自己所處環境極爲惡劣,但沒想到竟然惡劣到如此地步,剛纔不過上浮下潛,急速行駛轉換幾次方向而已,又沒太長時間,可就這樣,潛艇只能再堅持八小時,要知道,在海面上守上八個小時,這實在算不得什麼枯燥乏味的事情。
水面上的船隻自然保持平衡,而水下的潛艇,卻是一個裝滿了水的雪茄狀鐵罐頭,氣艙裡密封的空氣讓潛艇懸在水裡,成了一個搖擺不定的東西。潛艇裡有着各種管道,一邊的水泵抽水,另外一邊的油泵抽取柴油,潛艇修長的艇身總是東倒西歪,要靠指揮塔外如同飛機機翼的東西來保持平衡,和飛機一樣,如果沒有開動,這種水平舵是毫無用處的。
像箭魚號這種潛艇,要是一直停下來不動,等待他的只能是慢慢下沉,或者沉到極限水深下,砰地一下被積壓成一堆廢鐵,或者是如現在這樣,一直沉到淤泥層去,要是這樣,潛艇也不用走了,等空氣耗光後,大家窒息而死。
敵人有聲納,能發現自己位置,夜幕是無法給予箭魚號良好掩護的,潛艇現在還能潛在海底,暫時安全,可是八個小時後呢?
“八個小時?八個小時後敵人要是還在上面呢?”
“首長大可放心,這裡距離塞浦路斯很近,相信奧匈軍艦不敢在此多加逗留,萬一給英軍發現,別說四艘巡洋艦、驅逐艦這樣的非主力軍艦了,就是四艘戰列艦,相信他們也得不了好。我琢磨着,只要等天黑了,這些軍艦肯定要開走。或許那時候就是我們脫身之時了。”
王林斌鬆了口氣:“但願如此,孃的,我現在算是體會到光捱揍無法還手的滋味了。不過敵人這四艘軍艦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可是塞浦路斯,後面是我們的拉塔基亞,又不是黑海、愛琴海,那些傢伙腦子進水了,膽敢跑到這裡找死?”
黑暗中,上尉低聲說道:“不知道,這裡明明是我們控制區,只要給發現了,他們實力再強大,那也是無法逃脫。討厭就討厭在我們的飛艇不在附近,現在我們光捱打,無法將敵人出現在這裡消息發會軍港去,真讓人憋氣啊!”
“會不會奧匈軍艦想爲薩洛尼卡港遭遇攻擊,跑過來報復了?”
“誰知道呢,不過一般而言不大可能,畢竟奧匈海軍與我們還是存在巨大差距,就連現在我們的地中海艦隊,實力都比他要強,何況還有駐紮在塞浦路斯島上的英軍部隊?他要來報復,不過是肉包子打狗罷了。
王林斌苦皺眉頭,仔細考慮。
說起來今天這事情十分奇怪。自從土耳其投降後,爲了截斷協約國通過黑海海峽(達達尼爾海峽、馬爾馬拉海、博斯普魯斯海峽的總稱)將物資與人員運往克里木的塞瓦斯托波爾,再通過鐵路網運送到俄羅斯戰線需要的地方,奧匈帝國主力艦隊現在主要在黑海與俄羅斯的黑海艦隊作戰,還將佔領的薩洛尼卡港建設成愛琴海最大的軍港,駐紮了一支規模雖不大,卻有一定戰鬥力的艦隊,讓這支艦隊擔當襲擾協約國地中海運輸線,只是和英國地中海海軍艦隊與中國地中海海軍艦隊比起來,這支襲擾艦隊實力實在不夠瞧,他們要從薩洛尼卡進入地中海,只有走基克拉迪羣島、南斯波拉提羣島航線才成,只是不管走哪邊,一出愛琴海,首先就面對英國的克里特島基地,只要他們敢出來,駐紮在克里特島的英國軍隊就沒有理由不發現他們。像現在這樣,不光克里特島的英國軍隊沒發現,他們還前出到塞浦路斯島附近海域,在這裡連續攻擊了四個小時的遠征軍潛艇,而不受到英國艦隊攔截,這實在太奇怪了。
剛纔王林斌讓軍艦的深水炸彈炸的丟了魂,冷靜下來的他,現在不能不思考爲什麼奧匈軍艦會大搖大擺出現在這裡。報復章騫少將指揮的巡洋艦分艦隊對薩洛尼卡的攻擊,想跑到拉塔基亞去回擊一下,這自然是可能的,只是拉塔基亞有大量的遠征軍軍艦,還有空軍和潛艇提供遠程預警,真要過來報復,恐怕還沒靠近拉塔基亞的邊,浩浩蕩蕩的中國地中海艦隊就會出來歡迎了。偷襲成功的希望,真跟零差不多。
不是偷襲拉塔基亞,那又會是幹什麼呢?偷拉塔基亞與塞得港之間航線嗎?就四艘軍艦現在所在位置而言,這種可能性不能說沒有,只是真要偷襲,他們不可能在這裡逗留了如此長時間,要知道時間逗留越長,被發現的可能性越大,這裡畢竟是塞浦路斯外圍海域,英國軍艦隨時可能出來活動,等發現了,等候他們的只能是喪家犬一樣,夾着尾巴逃跑了。
王林斌把自己放在海面上奧匈艦隊指揮官位置上考慮,不管是偷襲拉塔基亞,還是破襲遠征軍航線,怎麼看怎麼覺得四艘軍艦在這裡逗留如此長時間,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爲了一艘潛艇,把自己陷入如此危險境地,如果不是有着不可告人的陰謀存在,只能說敵人指揮官愚蠢透頂。
奧匈帝國軍人很聰明嗎?王林斌實在看不出他們什麼地方聰明,真要聰明,這麼大的帝國也不會走向四分五裂邊緣了。不聰明,只能是愚蠢。愚蠢地傻待在這裡,等着英國佬來收拾他們。讓王林斌生氣的是,奧匈海軍將領愚蠢也就愚蠢了,可他的愚蠢卻讓弱小的箭魚號陷入這種危險境地,現在上上不得,下下不得,萬一八個小時後,愚蠢的奧匈軍艦還不走,就算英國人發現了他們,並且最終將四艘奧匈軍艦全部擊沉,箭魚號也先要給他們當了精美的殉葬品。如果英國潛艇陷入現在這種狼狽境地,王林斌不光不感到憂慮,他還會有些幸災樂禍,可現在水下面被困着的是他自己……王林斌暗自發誓,只要菩薩保佑,能讓他順利回到港口,以後哪怕是海軍參謀長命令他去乘坐潛艇,他也說什麼都不去了。
王林斌與上尉艇長正在思索海面上的奧匈軍艦爲什麼發瘋,——或者說愚蠢的跟豬一樣——從司令塔方向有人朝這邊摸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艇長……”
“什麼事情?我在這裡。”
來人聽到上尉聲音,不再叫了,扶着管道走了過來:“報告艇長,聲納手請您過去一趟。”
“明白了,我現在就過去。”
王林斌聽聲納手要求上尉過去,心裡有了一抹光出現,不由下了吊牀,低聲道:“我也去吧。”
走到司令塔,就着裡面暗紅的燈光,聲納手站了起來,面向艙口迎接艇長的到來:“艇長,剛纔聽到上面四艘軍艦中,有三艘正在高速朝南離去。現在上面只有一艘軍艦了。”
艇長一愣,不由重複一遍,問道:“三艘軍艦離開了……你是否真得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三艘軍艦真的離開了,艇長您來聽。”說着,聲納手將自己位置讓了出來。
艇長將信將疑走了過去,戴上耳機仔細分辨,不大一會兒工夫,艇長原本嚴峻的臉上,彷彿冰雪融化,再也不那麼冷了,暗紅的燈光下,一抹冷笑浮現在上尉臉上:“不錯,是隻有一艘軍艦,還有三艘正在遠去……他奶奶的,老子玩不過四艘軍艦,難道還對付不了你?!”
王林斌讓軍艦深水炸彈炸破了膽,聽上尉意思,好象要浮上去,跟留下的那艘軍艦拼命,不由連忙問道:“艇長,三艘軍艦真的離去了?不會是聲東擊西之計吧,明着讓我們放鬆警惕,只要我們一冒出頭,他們立刻從四面圍攏過來。敵人是十分狡猾的,不能不防備來暗招啊!”
上尉輕鬆地說道:“放心吧首長,我絕對沒有聽錯,三艘軍艦正在以最大速度駛離此處,或許炸了半天,連一根毛也沒炸出來,讓他們失去了信心,現在只能夾着尾巴灰溜溜逃跑了。至於這些混蛋智商,我不認爲他們有多狡猾,剛纔還不是讓我們玩弄於股掌之中麼?或許他們有更加重要任務需要去做,或許他們擊沉我們的信心受到打擊,總之,大部軍艦現在真的離開了,這是不容置疑的。”在年輕的少校面前,上尉覺得自己實在是潛艇方面專家,說話也顯得不那麼恭敬。
“我倒很希望自己能夾着尾巴灰溜溜逃回拉塔基亞去,只要平平安安就好。”王林斌心裡暗暗苦笑道。對艇長評價敵人愚蠢,讓他玩弄與股掌之中,王林斌不光不相信,他還嗤之以鼻。剛纔的經歷告訴王林斌,被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是箭魚號倒黴蛋,而不是那四艘軍艦,能四個多小時堅持下來,這全靠菩薩保佑,運氣好的不得了。上面扔了那麼多深水炸彈,箭魚號被炸得亂晃悠,什麼東西都在空中飛舞,照明燈玻璃全碎,電纜還冒着可怕的藍色火花,一副世界末日已經到來的樣子,就這樣箭魚號還生存着,這隻能說運氣太好了,可好運不可能永遠伴隨左右,敵人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無能,這時候還是警惕一些比較好。
上尉不理王林斌少校,這裡畢竟他纔是一艇之長,湊到傳聲器邊,大聲命令道:“一級戰鬥準備!……準備上浮到潛望鏡深度,魚雷艙做好戰鬥準備,奶奶的,我就不信擊不沉該死的軍艦!”
潛艇裡紅色的應急燈一閃一閃,阿——嗚噶!阿——嗚噶的警報聲與艇長的聲音在潛艇內部迴盪着,躺在吊牀上沒有睡意的艇員聽到一級戰鬥準備命令,紛紛爬了起來,一個挨一個,去到他們自己的戰鬥崗位。喧鬧的匆匆奔跑聲,吆喝聲,艙門克啷克啷開關聲,響成一團。王林斌正想提醒上尉,還是再在海底多待一會兒比較好。潛艇上面突然響起一聲沉悶的爆炸,爆炸就在潛艇正上方,接着潛艇猛地搖晃兩下,只聽到噶啦啦響聲,好象外面的艇體與什麼東西正在摩擦,王林斌臉色立刻變得蒼白——要是已經上浮,說不定這枚深水炸彈就生生砸在箭魚號艇身上了!
上尉的臉色同樣不大好看,咒罵道:“該死的,不是有一陣子不丟深水炸彈了嗎?他們到底裝了多少深水炸彈啊?!……暫時取消上浮命令!”
只要上面朝潛艇頭頂丟深水炸彈,再給上尉一個膽子,他也不敢用薄鐵皮做的潛艇,去跟深水炸彈較量。和原來不同,這次深水炸彈爆炸之後,並沒有跟着再來幾次爆炸,只一下,周圍再次寂靜下來。潛艇裡的艇員不知發生什麼事情,只能靜悄悄守侯着。
聲納手不斷將海面上的情況反饋下來,實際上不用聲納手開口,乒乒做響的聲音就在耳邊,從相對比較急促的乒乒聲中,誰都明白那艘該死的軍艦還在頭頂轉悠着。
敵人就在身邊晃悠,卻不再投擲深水炸彈,這給了箭魚號上艇員無窮的壓力。他們不知道上面軍艦裝載了多少深水炸彈,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深水炸彈會丟下來,於是潛艇只能繼續在兩百五十英尺的海底緩慢移動,不敢上浮,生怕浮到一半,上面突然丟下一枚深水炸彈。
漫長的等待過後,又是一聲爆炸,潛艇再次搖晃起來,不過這次深水炸彈投的稍微有些靠後,衝擊波對潛艇影響並不大。相隔不定的時間,一枚又一枚深水炸彈被丟了下來,粗略統計一下,那些投擲下來的深水炸彈,相隔時間短的不過五分鐘,最長的也不過十五分鐘,這些時間還不夠潛艇上升到潛望深度的。炸彈對海底的潛艇沒有實質性效果,可這樣隔一段時間投一個下來,有了間隔時間,軍艦上的聲納系統也就不那麼容易受到干擾,箭魚號只要有什麼太大動靜,上面很快就能將它抓住,下一次攻擊,深水炸彈投的總是準確了一點除了深度,下潛那麼深,軍艦上的深水炸彈爆炸後沒有實際效果。
上尉苦笑着看着身邊的王林斌,低聲詢問道:“怎麼辦?這樣糾纏下去,我們永遠別想上浮。”
“現在想到詢問我啦?剛纔我讓你別那麼急,你怎麼就聽不進去?現在倒詢問起我的意見來了,我又怎麼可能有什麼狗屁主意?”王林斌在心底責備着,可口頭自然不能這樣說:“能不能瞅個機會浮上去?或者再來一個急轉彎,讓上面軍艦丟失目標?”
“這怕是不成,那些間隔時間根本不夠我們浮上去,至於急轉彎,現在那些深水炸彈形成的湍流很快就消失了,無法藉助湍流,就是避開,軍艦也很快能找到我們。”
上尉聽到那麼多深水炸彈都在箭魚號附近爆炸,他也有些氣餒了。要是一般反潛作戰,只要潛艇在水下轉幾個彎,海面上的軍艦肯定無法攻擊潛艇,但有了聲納就不同了,在上尉心裡面,這個神秘的聲納簡直比千里眼、順風耳還神奇,箭魚號不管躲在什麼地方,聲納總是能迅速找出箭魚號所在位置,接着就是軍艦惡狠狠撲了過來。
上尉不知道,聲納工作受到很大限制,複雜的水域中,聲納簡直跟廢物沒什麼區別。像現在這樣,只要箭魚號不動,水面上的聲納就無法發現它,剛纔之所以投下來深水炸彈,那是因爲潛艇里拉起了警報,與小泉壽夫敲鋁茶杯一樣,聲勢如此浩大,上面的軍艦自然很快探測到潛艇所在位置,等候箭魚號的只有深水炸彈了。當箭魚號慢速航行時,水面上的軍艦實際上再次丟失了水下目標,現在不過隔上一段時間,丟下一枚深水炸彈而已,可潛艇裡的人們卻不知道這些,他們還以爲自己的一舉一動時刻受到上面軍艦監視,不敢輕易有什麼動作了。
王林斌在心底哀嘆着:“天哪!這要到什麼時候纔是盡頭?”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流逝,漫長的等待,雖然投下來深水炸彈並不多,卻給了潛艇內人們無窮的壓力,讓他們因爲害怕捱了深水炸彈,不敢升上去,這種威懾攻擊,實在是摧殘士氣最佳方式。
聲納手突然捂住耳機,仔細辨聽了好一會兒,轉過頭來,不可置信地說道:“艇長!上面軍艦正在走着奇怪的航線,不大像反潛航線!聽聲音……好象他們遭遇了什麼麻煩!”
正支撐着潛望鏡杆,垂着腦袋不發一言的上尉一聽離開了潛望鏡處,只一步就躥到聲納手身邊:“怎麼可能?!他們不一直在攻擊我們嗎?”
“艇長你聽!”
上尉將耳機放在耳邊,仔細聽了半晌:“……軍艦正在離我們遠去……負槽排水!升到潛望鏡深度,升上潛望鏡!各部門做好戰鬥準備!注意,各部門做好戰鬥準備!”
“是,潛望鏡深度,艇長。”
潛艇艇艏一翹,各馬達轟隆隆運轉起來,巨大的排水聲在潛艇內部迴響着,深度表上的指針不斷地向上升,從黃線朝綠線靠攏,接着進入綠線範疇。
聲納的乒乒聲聽不到了,只有螺旋槳的噠噠聲聽起來十分明顯,不是“喀——噠——隆——喀——噠——隆”那種讓人心臟都要跳出來的聲音,而是低沉的噠噠聲,聲音來自正前方。至於深水炸彈,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聽到了,間隔的時間早超過了十五分鐘。
“多少英尺?”
“六十英尺了,艇長。”
上尉艇長用力點了下頭,臉色有些潮紅,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了,卻顯得很堅決:“很好,魚雷艙最後一次檢查,聽着,仔細聽好,我要攻擊潛望鏡升上去,至於潛艇,小趙,你要升高一英尺,平航一段距離,再升高一英尺,再平航一陣……一直到我下令保持深度,明白了嗎?”
“明白了。”
上尉艇長剛纔靠着的潛望鏡細鏡筒悄悄升起,最後停止了。
“升到五十九英尺了,艇長。”
“很好,繼續。”
保持一段水平航行後,頓了一下,趙子英平靜地說道:“升到五十八英尺了,艇長。”
“繼續。”
潛艇緩慢向海面升上去。
“好!保持水平,這樣就可以了!”上尉大聲喊道:“我的天,看到了!是英國人!英國人的飛機!我們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