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帶着我的眼睛跟隨在劉平身後。
這孫子不是一般的疑心病重,看他的舉止,還有那麼點妄想症。走幾步,回頭看一下,就好像知道在某一個陰暗的角落,有那麼一雙犀利的正義之眼在盯着他。
看劉平越是往縱深處走,我的一顆心才被揪得很緊似的,壓抑,喘不過氣來,要大口大口呼吸才勉強讓自己舒暢一點。我是人,不是神,我也有懦弱,膽怯的一面。很害怕看見不想看見的那一幕,此時此刻,我多希望能替代靈兒,我更希望能親自救出她。
終於感覺到視線停留在一陰暗的開闊地帶,裡面有一盞一盞懸掛在牆壁上昏黃的馬燈,映照着一條看似烏煙瘴氣的通道。通道兩邊的牆壁,黑乎乎的就像燒焦木炭。
劉平的腳步聲在通道傳得很遠,他的影子在光合作用下,變幻莫測,在我的觀察中,酷似一具沒有生氣,沒有人性的傀儡。他臉上掛着只有惡魔纔有的獰笑,正一步一步靠近待宰的羔羊。
敏銳的直覺告訴我,馬上就要看見她了。輕輕的長出一口氣,再也不能淡定也沒有勇氣繼續視如惘然的看下去,必須得采取行動。心隨手動,我即刻撥打了110報警,然後麻溜的收拾好一切,帶上傢伙馬上出門。
我蹬上從矮冬瓜家騎回來的車,快速的直奔墓地。
到了門口,看見石頭正在掃地。說是掃視,其實就是在望風,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掃帚在手上都沒有落地,東一下,西一下隨便的舞動直到看見我出現。
“李師傅,你來墓地有事?”我近距離看見他那眉頭使勁兒的一挑,滿眼質疑,人不自覺的往門口靠。
我衝他點頭,順勢把車靠在門口,看向墓地裡,然後拿出一張符紙,臉上掛着一抹擔憂的表情道:“你額頭暗藏晦氣,最近是不是遇到邪門事了。”說到這兒,我又補充道:“不單單是鞋子的事,應該有別的事在糾纏你。”
石頭知道我有兩下子,聽我這麼一說,面色一變,把掃帚靠在一顆松柏,擡起手摸了一把額頭撫住臉,吶吶道:“是有別的事。”說着又有所顧忌的瞥看我手指上掂的符紙,不好意思伸手接,重新拿起掃帚,若有所思的凝望了一下來路,忽然悄悄對我說道:“李師傅,你還是回吧!”
我知道石頭缺錢,也就是缺錢,纔在媳婦面前擡不起頭。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一定處於矛盾之中,難以抉擇,究竟該繼續跟劉平混下去,還是感恩戴德回報我。
看他這樣,我急忙補充一句道:“怎麼了?我是專程過來看你的,還特意給你送符紙來。”
石頭聽我這麼一說,臉霎時緋紅,紅到脖子,舉止也顯得侷促,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慢吞吞接過我遞給的符紙,甕聲甕氣道:“我要怎麼做?”
“只要心存正氣,邪惡是不會趁虛而入的。”我的一語雙關,他應該懂。
石頭把符紙掛在脖子上,衝我苦笑一下邀請道:“李師傅進屋談談?”
我說:“不用了,我想去看看那位老兄,順道瞧瞧有沒有墓碑位,想把家裡人都遷移進陵園。”石頭知道我說的那位老兄是誰,不就是444墓地的主人嗎?這大活人,跟墓地裡的死人稱兄道弟,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說,所以見我沒有玩笑的樣子,加上我的確有表示要把爺爺他們的屍骨遷進陵園,也就放心的揮手讓我進了大門。
現在已經是下午四五點鐘,怖寒鎮的夜晚來得早。此刻,整個墓地上空起了一層白茫茫的霧靄,看天,看不見一絲兒色彩,霧跟雲混淆在一起,一時間分不清是霧還是雲。
我朝444墓地走去,來自背後的注視一直目送我走進墓碑林立,直到看不見爲止。這雙注視我的目光,就是石頭。
在快要靠近444墓地時,我一個急轉身,朝另一側走去。有了墓碑羣的掩護,石頭一時間是不會看見我的真正去處。脫離了石頭的監視,我一溜小跑的跑到另一側守墓人工作間。
門反鎖的進不去,我從窗口看,看見屋裡擺放的一切。
這個工作間其實就是用來收集祭祀品,跟擺放了清掃墓地落葉的掃帚跟撮箕,也有水桶還有抹布。一般家庭條件好的,需要額外找守墓人清理墓地塵埃,就得另給小費。
我聽石頭爹還說,最近時興哭喪。有人瞄上守墓人,就多給錢,在清明節時期,還真的有人請守墓人哭喪,在墓碑前流幾滴眼淚,來表示對逝去親人的哀弔思念之苦。
哭喪收費不等,再說這事是不能讓上面的領導知道,怎麼說這也是一門違規操作的門路,是要遭罰款的。
所以在這間不大的工作間裡,擺放了各種物品跟用具。我從小鬼傳遞的信息得知,劉平熟悉這裡的環境,還有那詭秘的地下通道,一切都在劉彤兄弟們的掌控之下。
不能從門口進,我只好想其他辦法,嘗試推拉窗子。
就在我大力推拉窗子時,聽見來自大門口傳來警車鳴叫的聲音。這110來得迅疾,真不愧是咱老百姓的正義*。窗子還沒有打開,我看見石頭慌慌張張的朝這邊跑來,跑得急,還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看他是朝門口跑來的,急忙往旁邊一閃,貓腰躲避在一顆松柏樹下。
石頭跑咚咚的前來,很有可能是通風報信的。可惜的是,他太遲了。
神速趕來的110警察,對他的慌里慌張起疑,自然是緊追不捨跟來,就在他大喊拍打房門時,把他逮了個正着。
貓腰躲在松柏樹下的我,見石頭被控制住,就走了出來。
一位領頭的看了我一眼,沉聲道:“你是誰,拿出身份證來。”
我點頭就像雞啄米,一個勁的說:“人民警察好,我是報案人。”
“你是李沐風?”
“是,是的。”我抽出煙盒子,每一個人都遞給一隻,可是他們都擺手說不抽菸。還問挾持人質的罪犯在哪!我指了指被反鎖的門,苦笑一下道:“打不開。”
一位110警察拿起警棍一陣噼裡啪啦的亂砸,門鎖開啓,我跟隨他們魚貫進入屋裡。然後憑我牢記的路線,進入裡屋,鑽進牀底下,掀開一塊厚重的塑料蓋板,露出下面黑乎乎的洞口。
領頭的讓幾個年輕的警察跟我下了地洞,一路摸索前進。
窸窸窣窣,沙沙的聲音。
我們走了好一會,在我們經過的地方傳來窸窸窣窣,沙沙的聲音外;四周安靜極了。在安靜的氛圍中,我們就像是在走向一個未知的危險境地。
未知的恐懼纔是真正的恐懼,跟我在一起的這些人,還不知道要面對的是誰。不過,劉彤怎麼也不會想到,我會識破她的陰謀,找到這個在他們倆兄妹看來是天衣無縫的地下通道。
我就說世間事沒有天衣無縫的事。
有人悄聲說:“嗨,這還是第一次走在死人墓地下邊,要不是今天這事,我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墓地裡還有地道的。”
領隊的小組長,噓一聲制止了說話的這位仁兄。
一隊人,靜悄悄的行走在地道中,我有一種酷斃的幻想,覺得自己就是游擊隊中一員,現在我們要去消滅壞蛋。這一瞬間自戀感覺,很快被另外一種恐怖,也詭異的氛圍淡漠掉了。
我們越是往裡面走,空氣越是淡薄,還嗅聞到一股福爾馬林的味道。嗅聞到這股刺鼻的味道,我的心在下沉下沉,快要支撐不住了快要崩潰,各種後怕,各種假設。
終於來到我觀察到的開闊地帶,前面出現了一空地。空地是用水泥澆築,地面上豎立起一根水泥柱子,靈兒雙手懸吊狀,頭低垂,被頭髮遮蓋住整個面龐。
我衝動的就要上去,被小組長及時制止。他衝我努努嘴,我定睛一看,不好,在另一邊,有兩個呆立不動的人,他們酷似我在劉彤家看見的人偶。
待我努力瞪大眼睛細看,纔看清楚這兩個人正是靈兒父母。
奇怪的是我沒有看見劉平跟劉彤。
就在我專注的凝視靈兒時,來自半空傳來一陰森森的輕笑:“哈哈,終於上鉤了,我還得感謝你帶來那麼多有用有價值的活人,從此以後我不再缺乏製作人偶的原材料。”
鬼聲鬼氣的尖聲怪笑,搞得這隊跟來的警察是毛髮倒豎,空氣中說不出來的詭異感,地面上龜裂的水泥地面溼漉漉,在暗黑空間的映襯下更是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隱伏在暗處的他們,保持安靜,隨便劉彤怎麼搞鬼,他們就是不暴露在光亮之下。
陰森的聲音消失,好一會安靜,我把手指放嘴裡吹一記流氓哨。嗖地一下,小鬼從隱身處飛也似的撲了出來。當然,除了我能看見小鬼,包括劉彤跟隨我進來的人都看不見他,只能感觸到來自空間的陰冷。
話說,在這種地方本來就陰冷陰冷的,一時間的陰冷,他們也不會懷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