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願意聽她辯解,便說明他並非是怒火沖天,蕭予綾微微放心,道:“嶺雖然不在王爺院內侍候,卻心繫王爺!聽聞王爺這些日子以來食不下咽……嶺,實在憂心不已,以至於嶺夜夜輾轉難眠,只望能找到一個法子,以令王爺食慾大振!”
“你……知道本王吃不下東西?”周天行詫異,無論她的話有幾分真心,她能知道他的情況,是不是說明,她即便被貶被罰也沒有記恨他,沒有忘記他,時時關心他?
這個認知,令周天行微微有些感動。雖然都是做下人,但夜香郎卻是下人中的下人,身份卑微,被衆人所不恥。
她一個瘦弱婦人,竟然有此坦蕩胸襟,只銘恩卻不記仇……
蕭予綾不曾想到她隨口一句話,令周天行心緒複雜,對着他微微頷。這全得益於王虎諂媚的性子,因爲誤會了她和周天行的關係,所以常常會往她的院裡跑,對她提一些周天行的情況!他吃不下飯的事情,王虎已經說了很多次,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實話,她是斷然不會說出口的,她恬着臉,無比從容的回答:“王爺於玲而言,便如同蒼穹於小鳥,浩海如魚蝦,嶺擔心王爺,皆因情不自禁!”
周天行緊繃的臉頰鬆動許多,漫不經心的說道:“你擔心本王,便與衆人在此生火烤食?”
“嶺想,府中食物實在是單調,王爺不願意吃東西雖然是因爲憂國憂民所致。可也大抵和食物引不起王爺的胃口有關!所以,我便試着做一些不同的東西。可又害怕做得不好,這才叫了幾個人一起品嚐。只等着衆人都稱讚嶺所做食物之時,再想辦法呈給王爺!可惜,衆人剛剛開始喜歡嶺做的東西,王爺便現了……”
周天行下意識的看向她,對*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他不得不感嘆,都道眼眸清澈之人心地單純不會說謊,現下看來不過是妄言而已。這個婦人,一雙眼眸清如甘泉,卻實實在在是個信口雌黃之人!
她的說辭,他不是不懷疑的,可人活一世,哪裡能夠處處明白?小事上面,大可糊塗一些,也可開心許多!
“既然如此,本王已然到你面前,你還不快些呈上你的美食?”
呃?蕭予綾呆滯,沒有想到他的話鋒轉得如此之快,傻乎乎的看着他。見他忽然莞爾,遂回神,忙扶正了倒在地上的小凳子,還狗腿的用自己的衣袖在凳面上擦了擦,咧嘴笑道:“王爺請坐,稍候片刻,嶺這便爲你烤食!”
周天行擡起衣袍下襬,端正坐於小凳上面,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烤食物。
紅霞般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使得她整個臉蛋好似上了胭脂一般,露出些許的小女兒嬌態。而她那黑亮亮的雙眼專注的看着她手中的食物,好似侍奉好他便是她唯一願意的事。
周天行心情再次迅的豁然開朗,決定大人不計小人過,暫且放過她這一回!
食物終於烤熟,蕭予綾想了想,雙手遞了一串烤土豆到他的面前。他是高貴的王爺,平時是很少使用土豆這樣的鄙野食物的。即便這是一個烹飪技術極度落後的時代,大魚大肉對他而言已經太過尋常。所以,土豆才能引起他的新鮮感,加重他的口腹之慾!
周天行面帶懷疑的將土豆接過,想了想,小小嚐了一口,現味道獨特,且嘴裡有一種面面的感覺。當真是美食!
說起來,她的做法很奇怪,好像放了很多東西,他本以爲,食物不過是鹹、甜、苦,倒是不知,原來還有別的味道。
嚐到了好處,他不再猶豫,大口大口的吃將起來。雖然舉止依然優雅,可度卻是快了許多。
吃着吃着,他全然變成了孩童,吃完一串又想要另一串。
隨着時間的推移,蕭予綾由最初的大喜變成小喜變成不喜,然後,成了現在的悲從中來。
燒烤雖然有意思,卻不適合長時間進行,一般人,哪裡經得起被火一直烤着臉蛋呀!
蕭予綾感覺臉頰火辣辣的燙,在他沒有來之前,她們已經烤了很久,如果再烤下去,她覺得自己一定會是第一個因爲吃燒烤而被重度烤傷的人。
她斜睨他,現他眼神如同餓狼一般,直直的看着她手裡的雞翅,不由想大哭一場。這燒烤,肯定要烤得她的臉上退一層皮!
周天行看到她一瞬間的哀怨,眼裡不由起了笑意,道:“阿嶺,你怎麼了?爲何雙眼之間淚光盈盈?難道說,讓你爲本王燒烤委屈了你?”
也不等她作答,他便自顧自的說道:“可剛纔不是你說,爲了讓本王食慾大振才故意作此燒烤嗎?”
聞言,她宛如吃了黃連一般,苦味從嘴裡蔓延到身體的四肢百骸,卻半點也說不出來。她很肯定,他是故意的,故意刁難她,故意看她詞窮!
她多麼想衣袖一甩,拍拍屁股絕塵而去!但,那也只是想想,現實是,他如果甩衣袖,她就得跪下去抱他的大腿!
她左手小心的擦着自己臉上大顆大顆的汗滴,默默唸,權當是可憐他吧,施捨一些吃的給他。
是的,可憐他!瞧瞧他多麼可憐,吃好的,睡好的,穿好的,卻依然日漸消瘦。而她呢,吃的、穿的、用的,樣樣不如他,卻生生長胖了,頭亮滑了,就連個子也高了一些。
若是易地而處,她也一定會鬱結,一定會對對方的容光煥而嫉妒羨慕恨!
胡思亂想間,她手裡的雞翅已經烤熟,她因爲找到了平衡感和優越感而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雙手將雞翅俸到周天行面前。
周天行怔住,不明白她怎麼變臉變得如此迅,剛纔還一副勉強的樣子,現在就真心笑了起來。
他一言不,接過雞翅一口一口的啃咬,間或斜睨她。對上他的視線,她依然是笑靨如花,半點也不諂媚,全然自內心。
這個婦人,對他還是有些真心的!
有此認知,他舒坦許多,吃完雞翅,看向她紅彤彤的臉頰,道:“本王飽了!”
話畢,他起身,欲舉步往外走。
蕭予綾躊躇,這,是不是說……他不準備懲罰她了?
他忽然停步,看向她疑惑的雙眼,道:“你的烤食,甚好!本王準你將功補過,今天就回到本王的院裡侍候吧!”
蕭予綾微微歡喜,雖然現下的日子過得舒適,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一旦王虎現她對周天行沒有任何影響,那麼這種安逸就會離她而去。
她正愁着要如何擺脫這種境地,他就已經開了口。生怕他反悔,她忙不迭的一拜,道:“謝王爺!”
說完,也不管周天行的反應,就站了起來,緊緊跟在周天行身後,趁着周天行不注意的時候,偷偷一陣暗爽。
周天行似乎聽到悶笑聲,遂回頭,剛好被對*得意忘形的咧嘴,嘴角幾乎就要咧到耳根。
他的眉毛輕輕一蹙,這個婦人好像很得意!難道說,是因爲他遂了她的心願而得意?還是說,剛纔的事情全部都是她在做戲?
他有些不悅,偏偏蕭予綾樂極忘了警覺,失了恭敬,對着他一個媚眼拋過去。
拋媚眼,在蕭予綾的認知當中,並不一定代表曖昧或者勾搭,有時候只是喜悅的表達,或者逗趣的手段。
可惜,這種常識周天行沒有,他只覺得這個婦人十分可惡,將他玩弄在鼓掌之間,令他心軟召回了她。現下,還舉止輕佻,居然敢明目張膽的對他不敬!
他駐足,深邃的眼眸看向她的臉,又看了看她的頭頂,若有所思的道:“阿嶺,你是不是長高了些?”
聞言,蕭予綾狂喜,她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這具身體因爲長期營養不良而沒有育的機會。所以這個月來,日子清閒了,在王虎的幫助下,她吃了許多雞鴨魚肉,還做了許多助長運動。
她平視了一下週天行的身體,都能看到他的胸膛了,的確是長高不少!一高興,脫口回答:“對呀,我真的長了許多,沒想到長得這麼快!”
“這一月阿嶺如何過的,居然能長這麼高,本王瞧着,有足足二指寬的高度吧!”
“哈哈哈,吃得好,睡得好,剛好又是長身體的時候,自然就能長高!”樂極果然容易生悲,她答得順口,卻全然忘記,按照他的本意,她應該過一段水生火熱的日子纔是。
聞言,周天行眼瞳一縮,他倒是不知道,一個被他貶斥的夜香郎,居然也能吃得好,睡得好!
思及此,他狀似漫不經心的說:“阿嶺都吃了些什麼?是雞肉嗎?本王以爲,吃肉是不能長高的,需要吃瓜果方纔能長高!”
想也不想,蕭予綾反駁道:“誰說的?我這個月就是吃了很多雞鴨魚肉才能……”
說到這裡,她的話戛然而止,現下的生產力落後,雞鴨魚肉這樣的東西,豈是常人想吃就能吃到的?更何況,她還是王府裡最低下的夜香郎!她,有什麼資格過貴族纔能有的生活?
周天行冷然一笑,果然如此!看來這個王府裡面,被這個婦人所矇騙的,還不止刑風一個!刑風雖然心善,卻懂得規矩,他自己都不曾常常享用雞鴨魚肉,更別說供給她!
好啊,真是好啊,他要罰她,卻讓她活得更加快活。
他一個堂堂的王爺,三番四次被她算計,剛剛還爲她心軟!
有道是惱羞方能成怒,怒火一起,纔有惡念。周天行的怒火,隨着羞意而生,帶着惡念而來。
他故作無事般扭頭邁步向前,卻臉沉如水的問道:“你這段時間做夜香郎的滋味如何?”
蕭予綾跟在他身後,因爲看不見他的臉,也無從得知他的心思,微微有些忐忑,剛纔的失言,他到底注意沒有?
她揣測着,故作鎮定的答:“尚可,尚可!”
此話,聽在周天行的耳裡,只覺諷刺異常。他貶她,罰她,她卻活得尚可!好一個尚可!
“哦?那大夥對你好嗎?”
“甚好,甚好!”莫說大家因爲王虎的吩咐對她恭敬又照顧,即便不是很好,她也不會幼稚的以爲他一句試探的問話是關心,更不會在他面前訴苦。
“甚好?”周天行回頭,對她莞爾一笑,道:“如此便好,本王還想若是大傢伙對你不好,本王就爲你出口惡氣!”
“謝王爺關心!大家對我真的很好!”
“是嗎?本王聽說老奴才都會欺負新到的下人,難道他們不曾讓你多幹活嗎?”
“沒有,沒有,全因王爺賢明仁義,使得整個王府裡的下人都佩服不已,紛紛效仿。嶺剛到,大傢伙便搶着爲嶺分擔,讓嶺心裡很是內疚!”蕭予綾感覺到了恐懼,他太平靜,越是平靜越說明他在蘊量怒氣。無論什麼原因,那些夜香郎對她都很不錯,她可不想連累大家。沒有法子,給他和王府下人扣上仁義的帽子總不會錯吧?
“哦?你因爲沒有活幹,所以很內疚?”
聽到他的問話,蕭予綾有了不好的預感,可惜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只得硬着頭皮答道:“是、是的!”
“哦!如此,阿嶺不必負疚,本王成全你便是!”
“什、什麼?”
“你不是想幹夜香郎的活嗎?可惜剛纔本王說了讓你回本王的院裡,本王向來重信,絕不會收回已出口的決定。但是,本王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既可以讓你如願,又能讓本王的威儀保全。”
“王爺……請講!”
“阿嶺依舊回本王的院裡,不過嘛,院裡以後倒夜香的活便歸你管了!”說着,周天行微微停頓,看向她,故作溫柔的問:“如此,遂了阿嶺的心願,阿嶺是不是很開心?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負疚了?”
“開心,當然開心!”阿呸!她在他的院裡,別人哪裡還敢幫她。沒想到,她當了一個月的夜香郎也沒有真正幹過一天活,好不容易回到迎旭院做侍從,卻要幹這活。
蕭予綾扼腕,卻只能俯身聽命,上當了,又上了他的當!他分明是因爲她剛纔失言說出的真相而想整治她,又顧忌已經說出讓她回迎旭院的話,所以想出這麼一個既能讓她繼續當夜香郎又不落下失信於人的名聲!
周天行看到她雙眼忿忿,卻又無可奈何,還有那因爲燒烤太久而通紅的臉頰鼓鼓的模樣,眼底盈滿笑意,問:“阿嶺何故雙眼突突,臉頰鼓鼓?莫不是,有什麼人惹了阿嶺,讓阿玲鬱結於心、憤恨不已?”
“未曾有人惹嶺不快!!”
“當真?”
蕭予綾咬牙切齒的回答:“當真!嶺大喜過望自然雙眼突突,氣血上涌便會臉頰鼓鼓。”
周天行頷,感嘆道:“阿嶺真是個孩子,本王不過準你繼續倒夜香,你竟然如此開心!”
“嶺,對王爺大恩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