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上午，一踏進神經生物學研究所的會議室，田路的心裡便是一沉，瞬間便覺得有些微微的失望了。
和他想象中的景象並不太一樣，偌大的會議室裡只有寥寥五個學生，而且還包括前天作爲代表出席的那兩個！也就是說，即使接到了系裡通知，並且有石同剛兩人回去後的宣傳，最後也纔來了僅僅三人而已！
一時間，田路甚至開始反思起自己前天的表現了。
不太懂國內這些道道的田路，很容易便忽略了一個問題：哪怕在美國已經取得讓人側目的成績，但是在這個國家，或者說在這個學校裡面，他也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新人而已！
現在的學生，很多時候一個比一個的現實！
整個八年制的學生纔有幾個？而對神經生物學感興趣的又有幾個？
因爲田路和學生們見面時間比較晚的原因，絕大多數學生早已選定了導師，甚至已經開始和導師進行初步溝通了，有幾個人願意冒着得罪其他地頭蛇大佬的危險，來選擇相信一個新來乍到的過江龍？除了那些早早便立志出國的學生，其他人還都指望着將來畢業找工作的時候，導師能幫上忙呢。而有時候甚至只需要導師一個電話就可以搞定的好工作，在國內幾乎沒有人脈的田路，能夠做到嗎？
再者說，田路神經外科醫師的身份也讓學生們產生了極大的顧慮。誰都知道外科醫師有多忙，他真的有時間指導自己的學生們嗎？
還有，關於課題分配的疑慮，關於經費的疑慮，關於人品性格的疑慮，都會讓很多求穩的學生望而卻步。
這所有的因素匯聚到一起，能來五個學生的話，田路實際上已經可以偷笑了。
更何況，在這諸多的考慮之後還能來到會議室的，除了那些思慮不夠周全的衝動者。恐怕還是有很大機率可以挑選出兩個真正有勇氣，有決斷的人才出來的。
在田路走進會議室之後，童向陽向他點了點頭。然後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大聲說道：“各位同學，這位就是今天和大家見面的兼職教授：田路老師，大家歡迎！”
“啪啪啪。。。。。。”
或許是一種錯覺。儘管只有寥寥的五人，但是田路竟然發現這鼓掌聲比前天人多的時候還要熱烈一些！而看着五個學生那真誠而期待的笑臉，他的心情突然又變得愉快了起來。
第一次帶學生，人不要太貪心了。
“各位同學，大家上午好！”
打開心結的田路走過去。衝着五個學生點頭示意道。
“田教授好！”
五個學生早已站起身，統一的微微鞠躬致意。
聽到五人的稱呼，田路微微一怔之後，頓時開懷的笑了起來。在接受了學校的聘書之後，他也終於可以被人稱之爲教授了！
首先自然是童向陽給田路介紹五人的名字。三男兩女，男生分別是石同剛，嶽強軍和夏若，兩個女生叫上官雲嵐和黃巧巧。介紹到上官雲嵐的時候。田路實在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不僅僅是因爲這個女孩兒身材、相貌、氣質什麼的都是上上之選。同時也因爲上官這個複姓，田路還是第一次遇到。
每介紹一個，田路都會主動的前傾着身子，跨過長桌和對方握手，這讓學生們有些意外，同時也有些受寵若驚。畢竟這樣的動作對一個老師來說，是很失儀態的事情。
對於這位年輕的導師。幾個學生心中的好感也越發的強烈了。
認識了一遍之後，童向陽乾脆的笑道：“好了。既然大家已經認識了，那麼後面的事情，就交給你們自己了，小田，能不能招到學生，可就看你自己的本事嘍！”
開了一句小玩笑之後，童向陽就主動離開了。起身主動送童向陽出去之後，田路這才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屋內的氣氛，突然開始變得緊張了起來。
在學生們看來，五個人，只有兩個名額，接下來的事情自然就是考試了。而面臨考試的話，自然也不會有誰沒有一點點緊張的情緒。
感覺到了學生們的不安和緊張，田路不由笑道：“其實，我個人不太喜歡這樣的座位安排，我在這邊，你們在那邊，中間用一條長桌給隔成兩處，好像大家處在兩個世界一樣。與此相比，我倒是更希望大家能在一個大圓桌上交流。”
五個學生都是微微一愣，誰也沒想到田路會以這樣一句話作爲開場白。
不過這一愣之後，心情卻莫名其妙的放鬆了好些。
“按理說我應該再做一次自我介紹，不過呢，我想兩位同學回去之後恐怕已經和你們說過了，我就不再自賣自誇了。”
發現學生們放鬆了一些，田路接着笑道：“何況幾位今天能來本身就已經很讓我感謝了，呵呵，咱們就當是來認識一位新朋友的，隨意聊聊如何？”
幾個學生聽了這一番話，不由得面面相覷，心中有些驚奇了起來。
自從踏入這個華國最高的醫學學府以來，幾人何曾見過如此低姿態的導師？平日裡其他的導師們雖然面上也是客客氣氣，一副尊重學生的模樣，但是真到了這種場合，又有哪個不是把架子端得大大的，維護着導師的尊嚴？
就連學校那些普通的講師們，能做到這一點的也是鳳毛麟角吧？
這個田教授，着實有趣！
不止一個學生心裡這樣想着，暗暗好奇之下，心情也就更加的放鬆了。
其實就田路而言，他倒是不像學生們想得那麼多。在他看來，這些學生們有求於導師，而導師們，或者說田路自己，何嘗不是有求於他們？學生們在導師的指導下做課題，寫文章，出成果，但是導師也同樣可以得到學生們的幫助，尤其是在平日的實驗室中。往往這些學生都將會是主力軍！
或許在未來，田路有了地位，有了權威之後。他也會和其他人一樣，在學生們面前高高地昂起頭顱，說話帶着尾音，一副“導師”的做派！
那都是不好說的事情。
但是至少在現在。田路還沒有那種展示自己權威的需要！
六個人，就這樣在這會議室天南地北的聊着。
聊天的話題牽涉極廣。遠到每個人來自哪裡，他們本地高考的分數高低對比，近到學校食堂飯菜的好壞，宿舍有沒有熱水；大到每個人的理想和未來。小到大家的星座、屬相和個人特長，幾乎無所不包，無所不有！
而也正是隨着這看似不着邊際的談話，學生們的心情越發的放鬆，說話之前那種停一停，再想一想的顧忌也越發的少了。
田路臉上的笑容，也就更加的開心了。
這是當年他從洛克教授那裡學到的招數，首先要讓談話者們東拉西扯。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鬆懈心中的防禦機制。而只有在學生們心情放鬆之下，田路在和他們聊天的過程中就更能觀察出每個人的脾氣秉性，以及爲人處世的情況了。
就這樣不到一個小時，田路就對五個人的性格有了一個初步的概念。
說話最衝動的是嶽強軍，他往往是第一個回答田路的問題，反應很快。但是答案卻總是缺乏條理性和系統性；石同剛最沉穩，總是等到大家打完纔會開口。回答也總是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毛病；夏若處於兩人之間。總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但是很多想法卻總能另避蹊徑，讓人眼前一亮。
至於兩個女生，反差就相當巨大了。
上官雲嵐很活潑，回答問題很主動。而且她的思路很清晰，發散性極強，往往田路提出一個問題，她總能聯繫到很多方面，並且一一的說出來。而黃巧巧則是沉默寡言的代表，問了才答，不問不答，而且回答的問題也是點到即止，絕不牽扯過多！
都是非常優秀的學生啊！
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田路心中忽然有了一絲不捨。雖然可能適合的崗位不同，但是除了嶽強軍有些差強人意之外，其他四個人確實都是做基礎研究的好苗子。
不過田路也知道，想一下子收下四個學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莫說學校不可能答應，恐怕就是他自己，暫時也沒有能力一下子給他們四個都開課題：資金和實驗室的情況都不允許啊。。。。。。
今天也只能優中選優加忍痛割愛了。
想到這裡，田路不再猶豫，開始慢慢地將話題引導向了各人的專業知識儲備上了。
對於話題的轉變，石同剛和夏若最先反應過來，其次是黃巧巧，再次是上官雲嵐，而嶽強軍直到田路直接點名請他回答後顱窩的結構特點時，他才恍然大悟，神色也瞬間變得緊張了起來。
衆人的反應，都被田路細心地看在眼裡，用心的記在心上了。
至於那些問題回答的對不對，田路倒是沒有太過在意。能夠考進京師大學的八年制，並且在前幾年都沒有被淘汰分流，大家的知識水平，也就是分數，就算是有差距恐怕也極爲有限，對於田路來說可以忽略不計了。
田路想要知道的，是大家對這些專業知識的掌握程度，是否和當年的他一樣，把幾個不同的專業，甚至不同的學科聯繫起來綜合考慮，從而判斷出他們的綜合能力。
漸漸地，田路提問的速度變得慢了下來。
即便是嶽強軍，這次也很快發現了田路的變化，大家的表情不由得都變得凝重了起來。經過這一個多小時的交流，每個人都對田路的博學升起了由衷的敬佩，而對他溫和而淡然的性格更是有了極大的好感！
如果說剛來的時候只是抱着看一看的念頭，那麼到了現在，幾乎每個人都是真心希望能夠成爲田路的學生了。
在衆人或期待，或忐忑，或不安的目光注視下，田路心中也是猶豫不決，看向衆人的目光中充滿了糾結。
“到底，該選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