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半躺在椅上,託着腮幫子瞧着雙膝跪在地上的索爾斯。
在這個用作辦公用途的房間中的人,就只有林遠和索爾斯,是索爾斯特別要求和林遠單獨見面的。
林遠也無不可,答應了下來。
痛苦的權能者低垂着頭,渾身在微微發抖。
在他的懷中,緊緊地抱着一個白色的細長包裹,這個東西不時輕輕的顫動着,並傳出了低微的呼息。
林遠目光轉向了索爾斯懷抱着的東西。
“早產了嗎?我記得你的妻子羅娜才懷孕六個月吧?”
索爾斯渾身一個激靈,突然擡起了頭來。
他的面上滿是憔悴之色,任何人都可以看得見他心中的痛苦。
“……請您幫幫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想到您可以做到這件事……”
索爾斯已經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詢問過老師龐恆的意見,商討許久之後,他們只能夠得出一個結論。
林遠,是唯一能夠幫助他的人。
林遠沒有即時回答,他含着笑容,從座椅上起來,慢慢地走近了索爾斯。
他低頭看着充滿疲憊的索爾斯。
然後,林遠迅速地伸出手,把索爾斯手中的包袱扯了開來。
包袱的外衣鬆脫,露出了裡面的真面目。
索爾斯屏住了呼吸,他差點兒想要對林遠進行反擊,卻在最後一刻硬生生地停下了身體的動作。
他知道,林遠不是想傷害他,只是因爲好奇,想要看得清楚一點。
他必須忍耐下來。
“……唔。”
林遠嘴角抽搐,問頰變得扭曲,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把面上的笑容止住,把喉嚨中噴發出來的笑聲吞了回去。
這實在是太有趣了。
“早產……還有先天的畸型兒嗎?”
索爾斯神情悲苦地凝望臂彎中的孩子。
林遠仔細地看着索爾斯懷中那細小的生命。
那只有巴掌大小的嬰孩。
一個比起人類的嬰兒,更加像是野獸幼體的小生命。
這是索爾斯和羅娜的孩子,他們的愛情結晶。
一個不可能的生命,一個不應該出現的生命。
羅娜是萬象研究會調製出來的改造人,是失敗的進化產物,並不存在生育的能力,但是,在堪比奇蹟的偶然之下,她懷上了一個孩子。
索爾斯夫婦之道這件事情之後,自然是高興萬分,他們原本以爲自己不可能擁有孩子的,很早以前就已經放棄了。
他們覺得這是上天給予的恩惠,是身不由己的命運之中的安慰。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好事?林遠很想提醒他們一下,不過覺得還是不要打破他們得來不易的美夢,所以一直沒有張聲。
失敗而且充滿缺陷的實驗品,所產生出來的,只會是另一個失敗品。
林遠在很早以前,就已經知道索爾斯夫婦的孩子是一個畸胎了。
他是在某次使用虛靈魔眼的時候,瞥見到羅娜的體內的胎兒形狀,知曉了這件事情的。
原本林遠是打算告訴索爾斯夫婦,讓他們打掉這個孩子的,不過看見他們期待的模樣,所以他閉口不說了。
因爲,這樣一來,樂趣就會更多了。
從期待到失落、由希望變成絕望的時候,人類的那種複雜糾結的情緒,那種色彩獨特、形狀奇異的思念,在林遠眼中看來,是美妙又美麗的珍惜之物。
而等待良久的結果,沒有令林遠失望。
他看着索爾斯身上出現的情緒和思念,感覺非常地愉悅。
這一份滿足感,比進行獻祭、接收祭品的時候,還要更加強烈。
所以,林遠也不打算讓索爾斯失望。
“你是說,想讓我想辦法,去幫這個小傢伙吧?可以啊,我剛好有一個法子。”
林遠打量着只有一隻眼睛的獸胎,答應了索爾斯的請求。
“您真的有辦法嗎!”索爾斯激動地擡起頭。
林遠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索爾斯,你知道我是怎樣去進化亞人種的吧?我的生命演化樹,可以選擇生命的進化道路,剔除不必要的因子,變成我想要的模樣,我就是這樣把亞人種變成智慧生物的。”
從對方的說話之中,索爾斯察覺到了,他下意識地咽動喉嚨。
他的妻子是人工進化的失敗產物,那麼,他的孩子,同樣也是一個失敗的進化。
從孩子的外表就可以知道了,他身上的獸毛和獸爪,還有那像是混雜了人類和野獸的肢體,那扭曲的骨骼構造,都表明了這是一個不完全的缺陷品。
“你的運氣很好,在這個孩子出生一天之後就立刻找我,要不然可能就沒救了,”林遠滿面春風地說:“你的孩子生命力不強,大概只能夠生存三天吧,你來尋求我的幫忙,真是做了一個很明智的決定。”
索爾斯心臟劇跳,他當然知道這個早產嬰兒的生命力不足,但是想不到能夠生存的時間這麼短。
他想起妻子悲痛欲絕的表情,還有不停地對他道歉的樣子。
羅娜覺得對不起他,但是索爾斯知道,自己纔是需要道歉的人。
他被妻子拯救了許多次,沒有她陪伴在身邊,他也許已經自暴自棄,但是他卻不能夠爲妻子做到任何的事情。
妻子的同伴,他沒能夠守護。
他們的孩子,他也無法幫助任何一點。
他是一個沒用的丈夫。
無論要做任何的事情,承擔責任何的後果,他都想讓妻子回覆笑容。
“林遠大人,求求你幫助我!”
索爾斯不停地對林遠叩下響頭,聲嘶力竭地喊道:“我會永遠忠誠於你,我會永遠爲你服務,你永遠是我的主人!求求你幫幫我!”
“索爾斯,你在幹什麼呢?我不是說會幫你了嗎?”
林遠剋制着心中將要爆發的愉悅感,他不能在這裡狂笑出來。
“你一直以來,可是很完美地達成了我的要求啊,你把魔力結晶的礦脈看守得非常之好,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這個小小的要求,我當然會幫助你了。”
林遠看了看時間,他打算立刻進行魔法儀式,讓索爾斯的孩子變成理想中的狀態。
“那麼就現在就進行魔法儀式吧,現在還有很多的祭品可以用,索爾斯,一個小時之後,你的孩子就會得到新生了。”
索爾斯然想起,林遠所使用的進化魔法,需要用到一定數量的同族來進行活體獻祭,才能夠把進化儀式完成。
也就是說,爲了他的孩子,必須要犧牲一些無辜的人。
索爾斯很快就將心中的猶豫拋棄了,無論要他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他都想讓這個孩子活下去,唯有這樣,他的妻子才能夠重新振作起來。
“放心吧,我怎麼可能會用無辜的人做祭品呢?那些人都是罪犯啊,反正都要處死的了,讓他們發揮最大的功效,纔對這個世界更加有益啊。”
林遠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而且你的孩子不像是亞人那種野獸一樣的生物,只不過是不完全罷了,不需要用到上千個祭品的,大概幾十個就足夠了,真的不多呢,所以你不用有什麼罪惡感。”
他揮揮手打開了傳送門。
“那麼,我們出發吧。”
*
“嗚哇哇哇哇啊!”
嬰孩的哭聲,和婦女的慟哭混雜在一起。
羅娜躺在病牀上,用自己的獸臂輕輕抱着自己的孩子。
她和自己最愛的丈夫,夢寐以求的孩子。
一個正常的孩子。
一個和人類嬰孩沒有任何分別的孩子。
“……索爾……你是去拜託他了吧……對不起……對不起……”羅娜邊笑邊哭,她已經不知道是開心好,還是傷心好了。
她知道那一位支配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就答應這種事情的。
她再一次讓丈夫進行犧牲了,而自己只能夠在病牀上哭泣,什麼也無法做到。
索爾斯張開雙臂,懷抱着妻子和孩子。
“羅娜,妳不需要道歉,妳什麼錯都沒有,而且,那位大人沒有要求我做什麼過分的事,看在我的功勞份上,他很快就答應了我的要求,並且成功地讓我們的孩子變成了正常人的模樣。”
索爾斯高興地笑了。
一切的進展都很好,一切都很順利,現在,沒有任何值得悲傷的事情,所以,他只需要笑着就可以了。
是的,一切,都很美好。
索爾斯展現前所未有的開朗笑容,緊緊地懷抱着他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