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日,文桐來傳話:“瓔珞那邊已經替您清洗翻新過,珠子也按您選的花樣給鑲好了,店裡那邊想請您看看合意不,問您有沒有空親自過去試戴,也好給您調整。”
趙樸真微微有些意外:“可以出府過去看嗎?”
文桐笑了:“自然可以,王府裡可比宮裡鬆快多了,不當值的時候,稟報阮尚宮一聲,讓門房那邊備下車馬和跟着的侍衛、丫頭,便成了。”他想了下道:“若是姑娘不放心,和王爺那邊稟一聲也使得。”
趙樸真想了下道:“正好華章樓書房那邊的舊書缺了一些,我還想着要補齊,只是印版不同,又怕和採辦的人說不清楚,正好藉着這次機會一塊兒出府辦了。等我晚上和王爺、阮尚宮那邊稟報一聲兒。”
文桐笑道:“好,姑娘有了確信,明兒我陪着姑娘去也使得。”
趙樸真笑道:“怎麼敢勞煩文桐哥。”
文桐笑道:“王爺親自交代的差事,不敢輕忽了,姑娘只管賞我個面子借光逛逛。”
第二日清晨,趙樸真稟過阮姑姑,果然帶了人出來辦差,文桐也換了衣服騎了馬陪同。
書坊在京城東側,王府馬車有侍衛陪同,因爲這日天氣難得新雨初晴,趙樸真這還是第一次走出宮門到大街上,長安城裡到處都有胡人,她卻是第一次見,十分新鮮,不由東張西望,和書上和從前別人說的一一印證。
跟着她出去的丫鬟芳草看她是第一次逛,忙一邊給她介紹:“這邊都是貴人住的地方,一般小買賣人不能進來,不夠逛的,等咱們辦完差使,時間還早,可以去東市那邊逛逛,那邊有胡姬跳胡旋舞,可好看了,比咱們府上的舞娘們跳得好——還可以趁熱嚐嚐胡餅,又香又脆的,還能帶蒸餅什麼的回去。”
趙樸真饒有興致地聽着,果然真的去了書坊將所需的書單一一採購齊全後,和文桐去了七寶樓。
七寶樓是城裡數得上的銀樓,原本是從前王府的產業,算不上起眼,秦王開府封王后,這產業一同轉過來給了秦王,畢竟是皇子家的產業,總要給皇上皇后娘娘些面子,因此漸漸也就紅火起來了。
趙樸真被迎進了雅間裡,文桐出來引着掌櫃和老師傅,捧了東西往裡送,卻在走廊上遇到兩個貴人剛入店來被人引進雅間,卻正是上官丞相的長子上官麟,幼女上官筠。
文桐常跟在李知珉身邊的,自然認得他們,忙站在一側躬身施禮讓路,上官麟站住笑問:“文公公啊,和你家王爺出來嗎?”
文桐忙上前施禮道:“小的見過上官公子、上官小姐,回上官公子話,小的今日是出來辦差的。”
上官筠笑道:“你給你們王爺辦差到了七寶樓裡?”
上官麟哈哈一笑:“別是你們王爺的姬妾吧,你小子一看就是個機靈的,這是拍馬屁呢。”
文桐臉一紅忙笑道:“上官公子取笑了,是王府裡的尚宮有件老首飾需要翻新,前兒送過來請他們這邊翻新過了。”
上官筠饒有興致看向旁邊老匠人捧着的托盤道:“老首飾翻新?怎麼個翻新法?真的能和新打的一樣嗎?咦?這瓔珞是老物件兒?真的和新打的一樣。”又轉頭對上官麟道:“哥哥從前送我的瓔珞,我正想着哪裡能給我拾掇拾掇就好了,看來倒是可以送來這裡翻新一二。”
上官麟笑道:“不值甚麼,費那功夫,我再給你送一個,不是快到你生辰了,一會子你看到什麼好的只管和哥哥說。”說完他也看向那深紅錦緞上託着的那串瓔珞,忽然一怔,伸手便拿起了那串寶光燦爛的瓔珞細看。
上官筠看他忽然如此認真起來,少不得也細看了那串瓔珞一眼,笑道:“哥哥果然好眼光,這顆鑲的大珠子居然是記事珠,前兒聽太子殿下說皇上賞賜了幾位皇子東西,獎賞他們學裡有進益,其中就有這顆珠子,前朝張悅宰相收藏過的記事珠,說是賞給了秦王。”
上官麟怔了許久,細看了下那珠子,纔有些遲緩地轉頭問上官筠:“記事珠?”
上官筠在上官麟手裡賞玩了一陣那珠子,含笑道:“是啊,傳說佩戴賞玩此寶珠,可神清目爽,萬事不忘。”又問文桐:“這珠子鑲在瓔珞上,想是你們王爺賞了女眷了?也難怪要您親自跑來辦差。”所謂尚宮,也就是宮裡侍婢的尊稱,其實皇子身邊的尚宮,除了皇子乳母,沒幾個能有品級的。她一邊笑一邊點頭,似是看透了文桐那點小心思。
文桐有些窘迫笑道:“上官小姐真是慧眼識珠。”卻也不說是與不是,上官麟卻轉頭問道:“你們王爺把這珠子賞給了一位侍婢,這侍婢便將這珠子鑲在這瓔珞上?這瓔珞是那位侍婢的?”
文桐面上有些尷尬,只是笑,不敢回話,上官筠笑道:“哥哥您這是爲難人家文公公了,這涉及女眷呢,能讓秦王將御賜之物賞下的,想必是極看重的了。”
上官麟語塞了下,沉思了一會兒問文桐道:“我想和你們王爺買這珠子,麻煩你能轉告下王爺。”
文桐低頭道:“小的回去必如實稟報王爺。”
上官筠看過幾樣首飾,擡頭看到上官麟還在發呆,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遠處,忍不住笑道:“哥哥還在想那記事珠?其實那些功效都是誇大其辭的多,哥哥犯不着爲此去求秦王,皇家人心思莫測,若是惹了麻煩倒不好。”
上官麟回過神來,有些心神不寧地道:“又不是不給錢,他既能隨手就賞了人,想必也不是特別吝惜看重那珠子……”
上官筠抿嘴笑道:“王爺自然見過多了好東西不稀罕,但是那侍婢得了這樣貴重的賞,豈有不珍惜的。”
上官麟喃喃道:“最好可以見見那位尚宮,多許些錢財看看……”
上官筠笑道:“你沒看到那文桐和掌櫃是要往雅座裡頭走麼,我猜那王府的侍婢怕是就在裡頭,只是王府內眷,文公公不好說罷了,若是你非要和她買,她賣還是不賣?倒是不美……”一番話未落旁邊陪客的七寶樓侍女已是臉上有些不自在,顯然是被猜中了,上官麟問她道:“果然就在裡頭?”
那侍女有些爲難地回道:“文公公的確是陪着女客前來看貨,用的王府的車。”
上官麟霍然站了起來,竟像是立刻就要去找人,上官筠連忙扯住他的手道:“哥哥!莫要唐突了!那是王府女眷,就算只是侍婢,背後也要看王爺面子,他們回去必不敢瞞的,到時候看王府迴音便是了!”
上官麟一貫對這個妹妹言聽計從的,如今微微遲疑了下,上官筠忙接着道:“莫要給爹爹落下話柄了。”
上官麟這才勉強坐了下來,上官筠才鬆了口氣,又和他看了幾樣新鮮首飾,上官麟纔好像想起什麼事情一樣道:“妹妹再看看,有什麼看上的只管讓人送去府裡,都掛在我賬上,我忽然想起前兒我答應了王慕鬆要教他訓他新買的那隻獵狗的,明天后天都有事兒,我還是先去給他看看。”
說完忙忙的便起身叫跟着的小廝,上官筠看他忙成這樣,忍不住抿嘴笑道:“就知道你今天好端端的陪我來買首飾定有緣由,果然是又和你那些狐朋狗友有約,去吧,別讓阿爹知道了又要訓你。”
上官麟笑了下道:“妹妹多擔待着些,要是爹爹問你給我遮掩下。”說着忙忙地走了出去。
卻說趙樸真試過那瓔珞,覺得鑲得極好,收了後便又帶了芳草去了東市那邊,好好地逛了逛,因着人流密集,加上文桐一貫忙,便讓文桐先回了王府,又讓侍衛和馬車都在街頭候着,只帶了芳草,戴了帷帽,緩緩而行,慢慢逛去,時近端午,不少小攤子上掛着一串一串的五彩小糉子,一捆一捆的艾草、菖蒲等端午用品,雖然王府不用這外邊賣的,卻難得一股野趣在,趙樸真看了許久,才和一樣興致勃勃的芳草買了一提籃的東西,回了馬車那兒。
正除了冪離要登車之時,忽然有人問道:“這是秦王府的馬車?”趙樸真聞聲回頭,看到一名高大紫袍男子騎在高頭大馬上,看年紀甚爲年輕,提着馬鞭,身後揹着長弓,腰間佩着寶刀,肩上蹲着一隻通身玉白的俊異鷂子,似是才從城外遊獵歸來,那馬極爲神駿,是一匹玉總馬,佩着華貴鞍韉,馬後也有小廝模樣的跟隨着,一看便知是貴族子弟,十分引人注目。
那年輕男子看到趙樸真,卻是彷彿驚呆了一般,眼珠子緊緊盯着趙樸真,手裡本來拿着的馬鞭竟然跌落在地上猶不覺,兀自盯着趙樸真看,芳草看到這男子如此發呆,噗哧一笑,捂着嘴輕聲道:“哪裡來的呆鳥如此冒撞。”
趙樸真忍不住也掩了嘴,卻知道這必是貴族子弟,不敢在外招搖怕給王府招禍,忙忙地掀了簾子登入馬車,侍衛們看她們上車了,便吆喝着馬伕驅車而行,趙樸真在車內,還聽到他在追問:“這是秦王府的女眷?”
芳草忍不住輕啐道:“真是太失禮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狂浪之徒,姑娘別擔心,王府馬車,任他是哪家高門子弟,也不敢冒撞的。”
趙樸真笑道:“看着倒有些眼熟,也不知是不是在哪裡見過。”芳草笑道:“姑娘記性這樣好的,見過如何會不記得,想是哪裡見過長得像的人吧。”
兩人談笑着等回了王府,她指揮着小丫鬟們將書都歸置到書架上,很快便已忘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