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重策論,不重詩書?”陸佑庸沉思了一會兒道:“你就聽她的吧。”
白素山十分擔心道:“我雖然不大懂讀書人的這些,但是女學裡頭不都是學作詩作詞的嗎?考試怎麼會考那些國家大事?”
陸佑庸道:“這位嫏嬛女史,來頭可不小,既然如此自信,必有她的道理,再說了你之前不也說只是讓女兒去見見世面,並不抱希望嗎?怎的如今倒有患得患失起來了?”
白素山搓着手:“第一屆的科舉啊,若是僥倖得中,那可是會和許多世家女都能論上同年了,那秦王妃首倡女舉,我聽說前皇后、太子妃、晉王妃,還有臨汝公主等好些貴女都在那聯名書上署名,這第一科,必然是拔尖兒的,入了貴人眼……”他說着心都熱了起來。
“入了貴人眼,也不知是福是禍呢。”陸佑庸一貫知道自己這個老友以利當先的商賈習性,倒也沒怎麼損他,繼續說道:“本朝重文治好風雅,自聖後起,科舉加試詩賦,以詩取仕,詩文之風大盛,綺麗工巧、豪邁奔放都各有流派,但總之都是好詩文,然而如今東陽公主倒了,今上……”陸佑庸虛虛拱手行了個禮,笑道:“卻是個務實的。”
“當然也有不少人認爲是因爲今上出身太低,宮奴所出,沒有受過什麼正經的帝王教育,不懂風雅,因此才如此。”陸佑庸臉上又起了一絲譏誚的神色:“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位皇上,掌權後的第一科,必然是以實務爲重,問策於士的,今科科舉,衆人都如此推測,至於這忽然冒出來的女科,究竟會如何考,卻不好說了,這位嫏嬛女史,頗有些見識,顯然她如今賭的是考實務,左右你家閨女年紀還小,賭一把也沒錯,這詩文技巧,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不若就在這策問上多下些功夫,做些準備,到時候能提出些務實的策論倒也能出奇制勝。”
白素山一貫信服這位老友,自然點頭道:“你說的是。”陸佑庸沉吟:“看來這次州推出的試題,還該讓這位嫏嬛女史也來參詳參詳纔是。”
白素山笑道:“主要是我們家丫頭一貫十分桀驁不馴,如今卻被這位女先生製得死死的,昨夜領了題目回去,果真拿了書來翻了又翻,又是找典故又是找策論,倒讓她那幾個義兄都忙壞了,也替她參詳到深夜。”
陸佑庸聽他說到幾個養子,卻又想起一事:“你家禤海堂回來了?”
白素山搖頭:“大概也就是這幾日了,總要過年的嘛。”
陸佑庸道:“不知道這次連山那邊的貨出得如何。”
白素山有些不在意:“放心,這次選的都是穩妥的海路,那些香料也都是走俏的,自然是穩當的,就是要分給連山那麼多成,實在有點心疼。”
陸佑庸道:“不妨事,連山那邊過來,省了好些路費,貨也比從前的好,長期合作下來,總比從前更好許多,等海堂回來,讓他來找我,我有些事要交代他。”
白素山道:“大人看得上他,只管交代便是了。”
陸佑庸點頭:“之前讓打的那一批貨,很不錯,我想再打一批。”
白素山道:“小意思。”依然是絲毫不問,彷彿全然不疑,陸佑庸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這位老友明明知道這麼幾年做的東西意味着什麼,卻依然不管不顧,也不知是大智若愚,還是真的太信任自己這位老友了。
他拍了拍白素山:“放心吧,虧待不了你。”自己這位主上的深謀遠慮,可是從他一開始就被扔到這流放蠻夷之地就有的深謀遠慮。
白素山卻有些遲疑道:“倒是上次你安排過來的那個流放苦役犯,叫石頭的那個,有些麻煩。”
陸佑庸一怔:“什麼麻煩?他不聽指揮嗎?他可是實打實的富貴人家出身,吃不了苦你們且也看我面上,包涵一二。”
白素山道:“倒也不是,人還是很好用的,上次海堂遇到海盜,聽說他很能打,兄弟們都特別服他,而且指揮對戰上很有一手,我還想着新建的一支船隊讓他帶。就是最近一個月,忽然來了人來打聽他,雖然語焉不詳,看圖卻明明就是說的他,雖然我安排人敷衍過去了,但還是想着該和你說一聲,我後來側面瞭解,來打聽的,是北安侯的人。”
陸佑庸想了一會兒纔想起北安侯是誰:“王慕鬆?他找他做什麼。”難道還要找這個異母兄弟報復?王慕鬆親生母親因東陽公主而死,他又一直被東陽公主打壓着,當初可是在東陽公主倒下的時候出了大力的,聽說要不是下屬阻攔,他差點直接絞殺了東陽公主,最後還是朝廷給了點體面,鴆死的。難道他還沒有出了這口氣,還要趕盡殺絕?可是到底也是有一半血緣的兄弟啊。
王慕巖怎麼說也是聖後的親女兒唯一的兒子,雖說永平郡王府這邊東陽公主的黨羽幾乎全被株連抄斬了,王慕巖還是因着軍功被網開一面,流放到南粵,王爺暗中操縱了下,順利的將這人弄到了自己手底下,撈了出來扔去了白家那兒。
白素山道:“不知道,我怕是尋仇的,都給擋了,只放了消息官府派的苦役犯都在修軍船,有的會跟船出海,不定在哪裡,那邊好像很是不依不饒,一直不死心地還在打探。”
陸佑庸斬釘截鐵道:“莫要讓他打探出來,把這人給藏好了。”
白素山嘿嘿一笑:“放心吧,我準備又讓他帶一隻船隊出海,沒個幾個月回不來。”
陸佑庸點了點頭,心裡卻想着得給王爺寫封信說說這事兒,一邊又犯愁起來,也不知這位嫏嬛女史,是王爺的什麼人,還有孕在身,難道……那上官家的那王妃算什麼?他搖了搖頭,也不敢猜測,只一心想着如何辦好照應這位金貴的夫人。
畢竟秦王平日裡爲了避嫌,和自己面上幾乎全無來往,也極少給自己提要求,只是讓自己放手施爲,要錢給錢要人給人,把一個廣州市舶司經營得紅紅火火,暗地裡又通過白家生了不少利。而今年卻一反常態提了兩樁要求,一樁是連山的生意,雖說油水不少,但讓給對方的利潤明明可以不那麼多,這第二樁,便是照應這位嫏嬛女史了。這位夫人開了女學沒多久,就已有人盯上了,到官府裡查戶籍,還是他接了消息,不動聲色地真的替她弄了一張假戶籍出來,又旁敲側擊讓白素山注意到了她,將女兒塞了進去做學生,才糊弄了過去,不然她早就被下邊那些本地小吏們上門騷擾盤剝了,這女子雖然聰明大膽,知道捏造一個李姓舉子夫人的身份,也知道租賃在官學附近,還招了不少富商的女兒做女學生,讓一些地痞流氓的確是投鼠忌器。但她卻還是太大膽了,不知道當地宗族和小吏們那一等的貪婪厲害,她動了那些人的利益,一旦他們查出缺口來,必是早就飛撲上去吞吃掉了,哪裡讓她能安份過了這個年?
只是自己可就辛苦了啊,他敲着頭,十分傷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