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璟對沈十娘,雖然心裡明白,已經指望不上,仍存有幾分奢望。只要她未嫁,就還有重逢的可能。
如今,知曉十娘已經進宮爲妃,這輩子和她就再無可能。生離的痛楚,和死別相差無幾。有種弔祭的酸楚,讓陳璟久久沉默。
李八郎還在聒噪,陳璟卻一個字也聽不清。
良久,陳璟才站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天已經黑了。
陳璟沿着玉苑河,聽着細浪拍打河堤,如繾綣情思。陳璟逛了半晌,纔回到家裡。
清筠見陳璟臉色不佳,問他:“東家,您是怎麼了?”
她以爲是藥鋪裡出了事,跟着緊張起來。她的眸子明媚,怔怔望着陳璟,希望從他臉上看出點蛛絲馬跡。
“沒事。”陳璟道。
他簡單梳洗之後,就睡下了。
清筠卻不踏實。
睡下之後,她悄悄依靠着陳璟,低聲問他:“東家,是藥鋪的事?婢子不能幫您,但也可以替您解解煩悶。”
陳璟轉身,緊緊摟住了她。
“我沒事的。”陳璟又回答她,“只是有點貪心罷了。如今貪念破滅,心裡惶然,僅此而已。”
清筠聽不懂,更是擔心了。
她任由陳璟抱着她。
過了幾天,惜文派人來找陳璟,說陳璟答應陪着她去逛夜市。
陳璟就去了。
在夜市,陳璟碰到了孟燕居。孟燕居陪着他兩位朋友。也在夜市裡逛。瞧見了陳璟,多少有點不悅,同時又有點害怕。
他仍記得陳璟下了他胳膊的事。
陳璟看到他。就想到沈十娘離開望縣,完全是因爲孟燕居。若不是他胡攪蠻纏,十娘和陳璟未必是這麼個結果,頓時怒從心底起。
他緊緊攥住了拳頭。
惜文卻輕輕拉了下陳璟的胳膊,柔聲對陳璟道:“若是瞧見什麼不順眼,咱們走開就是了。今天說好陪着我逛夜市,可不能惹事。攪了我的興致。”
陳璟慢慢鬆開了拳頭,衝她笑了下。
他們準備和孟燕居錯身而過。
不成想,孟燕居早已感受到了陳璟的目光。也是新仇舊恨一同涌上心頭。孟燕居在婉君閣盤旋的日子不少,也很愛慕惜文。
惜文和陳璟兩人單獨逛夜市,舉止親暱,讓孟燕居頗感憤怒。自己苦苦追求的女人。成了陳璟的人。這口氣是難以嚥下的。
特別是陳璟還一副與孟燕居有仇的模樣,仍是讓孟燕居難以忍耐。
夏天尚未過去,天氣熱的時候,總容易叫人情緒失控。
孟燕居和陳璟錯肩而過的時候,撞了下陳璟的肩膀。
“走路不長眼睛?”孟燕居自己撞了陳璟,當即後退兩步,把他的隨同擋在前頭,對陳璟怒罵道。“什麼東西,直往老子身上撞?”
他的朋友。有點好奇,紛紛回頭看着陳璟。
惜文目光微沉。她之前怕陳璟惹事,但是到了這一刻,孟燕居分明就是無事生非,讓惜文也不快。
“怎麼,撞傷了你?”陳璟停住腳步,冷冷問道,“可要我給你把脈?”
孟燕居被他這冷冷的語氣,驚得後退了半步。想到上次被陳璟斷了的胳膊,孟燕居心裡就怯了幾分。
他方纔是被憤怒衝昏了頭,才挑釁陳璟的。
人都有一時的意氣用事。
“這位兄臺,如此說話就過分了吧?”孟燕居的朋友,是從明州來的,並不認識陳璟,當即站出來,爲孟燕居抱不平。
他們走在前頭,不知道是孟燕居故意撞陳璟的。他們還以爲,真的是陳璟撞了孟燕居。
撞了人,不賠禮道歉,還如此囂張,有點血性的人都看不過眼。
所以,孟燕居的朋友以爲,陳璟是當地惡霸。陳璟說什麼把脈,只是欺負孟燕居的話,並不是真的要看病。
“怎麼過分?”陳璟冷哼道,“既然他說我撞了他,我倒要瞧瞧,撞得輕重如何。你們倆退一旁,且不要多管閒事。”
他說話很衝。
“你這廝着實無禮。”孟燕居的朋友也怒了。他們對陳璟說話,尚且算是客氣的。而陳璟,絲毫不知道對方的忍讓,反而一副尋事模樣,叫人惱火。
孟燕居的朋友覺得忍無可忍。
“無禮又如何?”陳璟道,“都滾到一邊去,要不然有你們的苦頭吃。”
陳璟這話說出來,徹底激怒了孟燕居的朋友。
他們臉色大變。
陳璟話音一落,孟燕居的朋友之一,就衝了上來,當着陳璟的面門就想揮一拳。陳璟足尖點地,快速繞到了那人身後。
緊隨着咔嚓一聲,那朋友的胳膊脫臼。
他痛得滾落在地,大聲呼痛。
陳璟的速度飛快。這麼一瞬間,把孟燕居的那位朋友打到在地,震懾了孟燕居的另一位朋友。
“你......你竟敢行兇!”孟燕居的另一位朋友,是個衣着華麗的貴公子,方纔還句句稱呼陳璟爲那廝,現在卻嚇得變了臉,“我乃是明州知府的外甥。你若是敢行兇,叫你家破人亡!”
“呵,還真可怕。”陳璟道。
說罷,他上前幾步,就把那人的胳膊也卸了。
孟燕居見如此情景,心知冒犯陳璟着實太過於輕率,他也不知道今天的陳璟這麼大怨氣,故而急忙逃走。
夜市人很多。
陳璟打傷孟燕居的兩位朋友,已經引起了不小的騷亂。孟燕居趁機跑了,陳璟追了幾步,就把人羣擋了回來。
惜文也緊跟着陳璟。
她在身後,拉住了陳璟的胳膊:“央及,別追他了。走吧,咱們先回去,找我娘商量商量。”
方纔陳璟打傷的兩個人,其中有知府的外甥。
惜文覺得陳璟惹事了。
這件事,陳璟自己只怕難以平復。整個望縣,可以壓制這件事的,只有邢二爺邢文燋了。陳璟和邢文燋頗有交情,婉娘更是邢文燋的摯友。
讓婉娘出面,邢文燋又知道是陳璟的事,估計會幫忙,把這件事壓一壓。
“無妨。”陳璟回身,對惜文道,“我敢打他,就不會怕他的。這個孟燕居,真是該死。”
說罷,他目光仍在人羣裡搜尋孟燕居。
惜文瞬間有個錯覺:陳璟的眼睛,此刻是通紅的,似只嗜血成性的猛獸,不把孟燕居撕碎他是不會回巢的。
再仔細看陳璟,他微微抿着脣。陳璟的下頜曲線堅毅,緊抿着脣的時候,不見了往日的溫和,露出雷霆萬鈞之勢。
惜文不覺得他可怕,反而有種動人心魄的魅力,迷惑着她的眼睛。她的心,前所未有的沉淪,徹底淪陷在陳璟身上,居然忘了阻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