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閉症,乃肝陽暴張、陽升風動、氣血上逆、夾痰火上蒙清竅所致。會出現高熱、神大便不通等病狀。
陳文恭喝了酒之後,出現了神昏。
他之前跟着衆人送伯祖父上山,對祖墳的印象深刻。每個人到了祖墳,大都有種異常的感覺。那一塊塊墓碑矗立,突顯出來的陰森肅穆氣氛,叫人壓抑透不過來氣。
陳文恭喝醉了,追着他母親的馬車回家。
但是他整個人神志不清,短期記憶最深刻,就跟着上午走過的路,到了祖墳。當然,他運氣好,也可能是年紀小,走累就在祖墳那邊休息,而沒有繼續前行。
這點,陳璟也很難解釋。
畢竟,神經系統上的症狀,很難用號脈的方式來判斷。之前,陳璟暗地裡給陳文恭號脈,就覺得棘手。
他很少遇到這種病。
因爲到了後世,哪怕真的出現這種情況,初期也不會有人想到是生病,而是當作鬼神作怪。不久就出現發燒,纔會送到醫院去。
所以,陳璟沒有見過生病前期的症狀。
他當時也懵了。
“......酒會導致肝陽暴漲。”陳璟對王檀道,“所以我說,他的病都是因爲酒而引起的。他去祖墳那邊,也能說得通。至於晚上爲何沒有往外走,反而是去了我的院子,大約是因爲他每次如廁,都是往後花園的方向去。習慣如此。
到了我的院子,遇到了院門緊閉,他敲不開。又累得很,當場就睡在哪裡了。我用安宮牛黃丸給他退燒,再用大承氣湯,給他通腑泄熱、醒神開竅。只要今夜的燒退了,這病就能去了七八成。
往後,不管如何,不能給他喝酒。他年紀太小。腑臟到底脆弱。不僅僅將來肝不好,連腎也不好。腎精不足,到到了四五十。容易中風。”
王檀聽罷,久久不語。
最終,他嘆了口氣,對陳璟道:“着實沒有想到。喝點酒。孩子就會發這種病。若不是你,其他大夫未必有這個本事,能找到根據。”
王檀在隱居之前,是見過世面的。
哪怕是太醫,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別說普通的鄉鎮大夫。若不是陳璟,估計碰到其他人,先入爲主。讓陳家請道士來捉鬼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陳璟道。“我之前也沒有見過這種病。若不是一路見證了他發病,我也要耽誤他。”
兩人陡然沉默下來。
燈芯突然爆了,霹靂一聲響,屋子裡光線倏然暗淡。而後,才慢慢亮起來,將屋子裡照耀得亮堂堂的。
一個時辰之後,李八郎纔將大承氣湯熬好。
他們在外院這麼急切治病的時候,內院的李氏並不知道情況,睡得安詳。
李八郎端了滾熱的藥汁,一點點吹冷,這才送到了陳文恭脣邊,讓他喝下去。陳文恭仍是渴,見有了溫熱的湯汁,嘗不出味道,大口大口喝了下去。
喝完之後,就睡着了。
陳璟和李八郎、王檀到了隔壁房間去坐。
李八郎也問陳文恭到底什麼病。
陳璟陽閉症,也給李八郎解釋了一遍。
“以後,不準那小子再喝酒了。”李八郎道,“他還聽我二姐幾句話,等他退了燒,病情穩定了,先告訴我二姐,讓二姐叮囑他。”
陳璟點點頭。
因爲陳璋失蹤的關係,陳文恭年紀雖然小,卻清楚母親的艱難,所以很聽母親的話。孩子的敏感,時常超乎大人的意料之外。
陳文恭的懂事,也是叫人驚讚的。
所以,李氏告誡他不能喝酒,他是能聽得進去的。
“文恭是知道輕重的。”王檀也在一旁說。對於這兩個學生,李八郎和陳文恭,王檀還是很滿意的。
提到他們倆,多半是讚揚的。
陳文恭睡得安穩,陳璟和李八郎、王檀卻無半點睡意。
他們說着話,就到了天亮。東邊的天際地平線漸漸變成了絢麗的豔紅色。六月的早晨,晨曦熹微,有輕紗般的薄霧,羞赧纏繞着碧樹虯枝。
不一會兒,朝霞染透了東邊,驕陽露出了初顏,紅彤彤的,慢慢放出了金色的光線。冰消紗似的輕霧緩緩隱沒。
整個世界溫暖明亮起來。
李八郎和王檀都感覺眼睛澀澀的,有點痠痛。陳璟也體力不支,說話的節奏明顯慢了,好似每句話都要在腦海裡盤旋很久,才能出口。
“去看看文恭吧。”陳璟最終道。
他起身,去了文恭的屋子裡。
陳文恭的燒,已經褪了下來。還有點低燒,但是不礙事了。陳璟摸了摸孩子的額頭,鬆了口氣。
他哈欠連連,喊了小廝,對他們道:“看着少爺。若是少爺哪裡不舒服,再去喊我。我着實太累了,要去睡一會兒。”
小廝道是。
王檀也要去睡了。他哪怕體能再好,也是上了年的人,熬了一夜,身體乏力,臉色有點蒼白。
只有李八郎還好。
“我進去內院,和二姐說一聲吧,免得她空擔心。”李八郎道。
整個事件,李八郎是非常清楚的。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也知道如何告訴李氏。若是小廝去講,肯定講不清楚。
“好吧。”陳璟道。
他回了後花園睡覺。
王檀也回房了。
李八郎沏了壺熱茶,沏得非常濃。滾滾的茶熱,他一口一口慢慢喝下去,居然喝得後背前額全是汗。
“今天又要熱了。”李八郎嘀咕。
其實,夏天才剛剛開始。不過。剛開始熱,或者剛開始冷的時候,都叫人受不了。好似特別難捱。
現在是剛開始熱,李八郎就覺得燥熱無比。
他喝了一杯滾熱的茶,更是覺得熱,就站到屋檐下。屋檐下沒有陽光,隱約有幾縷微風,讓李八郎心情舒朗。
站了不過一瞬,丫鬟端了早膳過來。
這是他、王檀和陳文恭的早膳。
李八郎就知道。他二姐已經醒了。他吩咐丫鬟放下早膳,不要打擾王檀和陳文恭。李八郎自己,則進了內院。把陳文恭生病的事,告訴了李氏。
陳璟回到自己的院子,清筠已經去了內院,屋子裡空無一人。李八郎放下了帷帳。窗內透不進半點光。他睡得格外香甜。窗外知了急促鳴夏,也沒有影響到他的睡眠。
直到黃昏酉初,他才醒過來。
他剛剛坐起來,就有腳步聲緩緩走過來,幫他撩起了帷帳。帷帳後面,光線豔紅,露出一張嬌麗潔白的面頰。
是清筠。
“咦,你在家?”陳璟有點吃驚。
“是。”清筠道。“太太讓婢子今日在家裡服侍東家,別去鋪子裡。婢子這幾天只是在對賬。就把賬本拿回來做了,沒耽誤差事。”
陳璟笑了笑。
他知道清筠的意思。大嫂很擔心陳文恭,讓清筠時刻守着陳璟。一旦陳璟醒了,就讓陳璟去她的院子,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她。
這麼說來,大嫂是不相信李八郎的。
大嫂知道李八郎不是大夫,怕他學舌學得不正確,反而誤導了自己。
在這方面,大嫂非常謹慎。
“我要洗漱了。”陳璟對清筠道,“你去端盆水來。”
清筠道是。
她立馬出去端水。
陳璟自己起身,穿好了衣裳和鞋襪。等清筠回來,幫他束髮,再服侍他洗臉簌口,然後兩個人一同去了內院。
黃昏的時候,仍有餘熱,地面有點燙。
院牆頭迎風招展的藤蘿,奄奄一息的,葉子疲憊搭在牆頭。足見,今天的陽光還是很烈的。
陳璟的屋子在後花園,樹影濃密,比較陰涼。所以,他睡了一整天,並沒有出汗,反而是出來走幾步,感覺額頭冒汗。
到了內院,才知道李氏已經派人把陳文恭挪到了內院的小廂房裡,準備日夜照顧他,生怕他有點閃失。
“央及,你快來瞧瞧恭兒,他的燒是退了吧?”陳璟進屋,李氏就對他道。
陳璟上前,摸了摸陳文恭的腦袋。陳文恭已經退燒了。
之前燒得那麼厲害,孩子吃了大虧,顯得很虛弱,躺在牀上,聲音虛虛的叫了聲二叔。
“渴不渴?”陳璟問他。
陳文恭點點頭。從早上到現在,他母親就給他喝了兩次水。李氏不知道情況,生怕自己作弄壞了孩子,連水也不敢給孩子喝飽。
她還時不時問陳文恭渴不渴。
陳文恭怕母親擔心,總說不渴,實在渴得受不了,才答應一聲。其實,他現在就蠻渴的。
陳璟倒了一大杯溫水給他。
陳文恭一口氣喝了。
陳璟又給他倒。
陳文恭喝了三杯,才停下來。
而後,陳文恭說要如廁。去了茅房,通了便,他的病情差不多就好了,接下來養幾天就沒事。
“央及,恭兒他到底怎麼回事?”李氏又問陳璟。
陳璟就仔細把陳文恭的事,說給李氏聽。
李氏這才知道,李八郎沒有騙她。
她提了一天的心,終於放下。
“我便說,你們昨天透着蹊蹺,還瞞着我。”李氏道,“往後,可不能不告訴我。你大嫂什麼沒有見識過,還會怕事麼?”
這話,並不是吹牛。
普通女人失去了丈夫,就等於失去了主心骨,變得似無根浮萍,不知要把日子過成什麼樣子,任由族人擺佈。而李氏,挑起了這個家,把內外打理得井井有條。
她有資格說她不怕事。
“往後不會了。”陳璟保證道,“以後有事,絕不敢瞞着大嫂。”
李氏微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