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璟告凌海開的官司,在望縣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曾經在同安堂買過假藥、吃過凌海開虧的、聽說過凌海開的荒|yin之人,都跑過來看熱鬧。而陳璟,在望縣也有點名氣。
這個年代沒有訟師,辯駁都要自己上場。
凌海開口齒伶俐,比陳璟能說會道。
“......陳氏玉和堂新近開業,沒有了生意,因此折騰一回,讓望縣的人都知道他們,財源廣進,才請了曹茂來誣陷我。我根本不認識曹茂。”凌海開先把曹茂踢了。
曹茂愣了下,當即驚怒,和凌海開在大堂上吵起來。
“你答應給我一百兩。”曹茂反駁凌海開。
“銀子呢?”凌海開問他。
“銀子還沒給呢。”曹茂怒道,“等事成了,你才把銀子給我。”
“那可有字據?”凌海開氣定神閒,繼續往曹茂。
“......”曹茂啞口無言。
其實,這是他們事先預演好的。凌海開踢開曹茂,曹茂假裝吃驚,和凌海開爭吵,然後“不小心”帶出陳央及。
到時候,曹茂就要說,原本都是陳央及的計劃。他之所以想要對付凌海開,是因爲他看中了凌海開的小妾,想要佔爲己有,把凌海開弄得家破人亡。
在凌海開看來,所有的仇恨都是因爲女人而起。因此,他也如此誣陷陳璟。
凌海開答應曹茂,給他五百兩銀子。這件事,曹茂沒有任何責任,因爲他兒子沒有死,他最多坐半年牢。
半年之後,他出去就可以去同安堂拿到五百兩銀子。
曹茂哪裡知道凌海開已經虧空了,連五十兩都拿不出來。在曹茂看來,開藥鋪的都特別有錢。
因此,曹茂答應了。
五百兩,誘惑實在太大了!有了五百兩銀子,曹茂可以回鄉蓋一間很大的房子,幾百畝田地,再買幾個丫鬟僕婦,過小鄉紳的富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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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茂自己,一輩子都賺不到這麼多錢。
到時候有了田地,他想怎麼賭,就可以怎麼賭。
“沒有字據,你憑什麼說我找你陷害陳央及?要我說,就是你和陳央及聯手,做出戲來折騰。先踩自己一腳,讓百姓對這件事頗有興趣,再把我壓死來擡高自己。
爲了生意,你利用你的孩子,陳央及毒害一個六歲孩童,真是喪滅人性。”凌海開義憤填膺,然後高聲對着金縣令喊道,“大老爺啊,您要給小人做主,給望縣醫藥行除害,救百姓疾苦。”
他正義凜然,快要聲淚俱下控訴陳璟。
倪先生等人,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廝巧舌如簧,實在太可惡了!”倪先生低聲咒罵。
唐老先生也覺得凌海開頗有幾分無賴,口齒厲害得很。如果這個縣令是個混沌的,這案子還挺難的。
場外的人,都在嘈嘈切切的,小聲議論着。
“肅靜!”金縣令狠狠一拍驚堂木。
大堂內外立馬悄無聲息,沒人再敢說話。
正在肅靜的時候,曹虎突然開口:“爹爹?”
然後他大聲又喊了句:“爹爹。”他眼睛看不見,只得茫然四顧,拉着他孃的袖子問,“娘,我爹爹呢?”
曹茂的老妻聽到這話,眼淚立馬似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她實在太心疼兒子,好好的孩子毒瞎了,孩子還要找爹爹。
“爹爹?”曹虎又喊了句。
曹茂倏然就怔愣了下。他的心,彷彿被什麼狠狠撞了下,悶悶發疼。
“肅靜!”金縣令再次敲驚堂木。
曹茂的老妻連忙低聲對兒子道:“不要說話,要不然縣令大人要打你。”
曹虎果然不敢再言了。
見重新安靜下來,金縣令這纔開口,問凌海開:“你所言,句句屬實?否則就是誆騙本縣,藐視律法。”
“句句屬實!”凌海開毫不猶豫回答。
“曹茂,你有何話說?”金縣令又問曹茂。
曹茂看了眼陳璟那邊,他兒子眼睛似乎看不見了,老妻臉色蠟黃憔悴,此刻正老淚縱橫,抱着孩子跪下。孩子眼睛瞧不見,嘴角依舊帶着笑。
虎子是個特別喜歡笑的孩子,很愛粘着爹爹。曹茂喝醉了,捨得打妻子、打女兒,卻從來捨不得打曹虎。
曹虎特別懂事。
曹茂的眼睛頓時就溼了。
他到底做了什麼混賬事?爲什麼爲了錢,想要害死自己的親骨肉?此刻,曹茂情緒很波動。一念之間,那五百兩銀子對於他而言,就不那麼重要了。
但是他又想到,假如他幫凌海開這次,贏了這場官司,他坐半年牢,就可以回鄉過上富裕日子。到時候,他可以好好補償虎子。
於是,曹茂又狠了狠心,堅定了心念,回答縣令的話:“大人,小的......”
“大人,陳央及有話說。”陳璟突然開口,打斷了曹茂的話。
金縣令沒有呵斥陳璟突然插嘴,而是對他道:“說來。”
“我有句話想問凌海開:聽說你的小妾拿了你的印章和家底,跟人私奔了,於是你只得賣了另一個小妾和幾個老奴,換錢過年可是真的?我去你鋪子裡抓藥,你鋪子裡連些常見的藥都沒有,你已經沒錢置辦藥材了,連店都開不下去,可是真的?”陳璟問。
其他人不知道陳璟爲什麼這樣問,都疑惑看着陳璟。
同時,他們也覺得這個消息挺過癮的,是極好的談資,都看着凌海開。
只有曹茂,猛然背後大汗淋淋,緊緊盯着凌海開。
假如是真的,那麼凌海開說什麼給他一百兩、五百兩,全是假的。曹茂缺錢缺瘋了,所以他沒有拿到凌海開的字據,甚至沒有拿到一分錢,就爲了凌海開害了自己的兒子。
一時間,曹茂既內疚又憤怒,眼睛因爲生氣都紅了。
“一派胡言!”凌海開聽到這些話,也暴怒起來,“你是從哪裡聽到的胡言亂語,誣陷我?縣尊大人,您給小人做主。”
“縣尊大人,我的確只是聽說。”陳璟笑道,“隨口一問。大人繼續問案,我不敢打擾了。”
金縣令隱約明白了什麼。
在場的其他人,有人糊里糊塗的,有人看明白了。
“曹茂,本縣再問你,凌海開所言,你可有話說?”金縣令繼續審曹茂。陳璟臨時插嘴,其實也是違背了公堂律令,但是金縣令裝聾作啞。
曹茂什麼都明白了。
此刻,他不僅僅憤怒,也感覺莫名的驚恐和害怕。他只是個賭徒,平時沒有見過大世面,更沒有見過縣令。
騙人這種事,騙騙妻子倒無所謂,但是騙縣尊大人,哪怕跟凌海開練習過,曹茂此刻仍是驚慌,心跳得很快,臉上隱約有幾分冷汗。
不管誰輸了,曹茂今天少不得受到責罰。
如果再添了誆騙一條罪,他只怕受到的責罰比凌海開還要重。
陳璟說凌海開沒有錢的事,曹茂前段時間在賭場聽到了幾句閒言碎語,也是陳璟那番話。現在看來,凌海開根本不可能給他五百兩銀子。
曹茂就不再鼓起勇氣去撒謊了。
於是,他把凌海開找他的事,前前後後說了出來:“是正月初三,凌海開在賭場到了小人。小人之前找他借過二兩銀子,他要小人還錢。
小人沒有錢,他就說他願意再給小人一百兩,讓小人幫他辦妥一件事。小人不成想他如此秉性,就沒有要字據......”
然後他又說了幾個人的名字,“張老四、蓋二麻子當時都瞧見了他找小人,縣尊大人可以派人去問。”
“你......你胡說什麼?”凌海開愣住,“是不是陳央及蠱惑了你?你居然敢誣陷我?縣尊大人,您給小人做主。”
凌海開着實沒想到曹茂會反水,居然說實話。
之前都計劃好了。
現在,計劃全部亂了,凌海開立馬就慌了神。不過,劉苓生和孟小官人都來了,他們應該會給自己撐腰。
想到這裡,凌海開又鎮定下來。
“不許插嘴!”金縣令重重一拍驚堂木,厲聲呵斥凌海開,“本縣沒有問話,再插嘴就掌嘴二十。”
凌海開噤聲。
金縣令這纔對曹茂點點頭,仔細問:“張老四和蓋二麻子的本名叫什麼,家住哪裡?”
然後派了衙役去拿人。
張老四和蓋二麻子都是賭徒,很怕官,見到縣令嚇得腿都軟了。那天的事,他們倒是記得清楚,因爲凌海開找了曹茂之後,曹茂再也沒有去過賭場。
曹茂是賭場的常客,他突然半個月不去了,是很稀罕的。
“就是這位老爺,找了曹茂。曹茂之後就沒有再去賭場,我們還以爲他發了財,準備找他借錢,找不到他的人。”蓋二麻子告訴縣令。
“對對,小人也記得是這位老爺。”張老四也說,“他是同安堂的東家,從前小人去他鋪子裡抓藥,吃了半個月都沒有吃好。”
案子到了這裡, 差不多就審理清楚了。
“大老爺,小人沒有誆騙大老爺。就是凌海開,他承諾給小人銀子,讓小人把兒子毒瞎。小人欠了賭場五十兩銀子的賭債,他們也要殺小人的兒子抵賬。小人心想,還不如把孩子給凌海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