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璟的話,堵得秦六、班先生和吳先生啞口無言。
話到了這個份上,再說下去,大家就會撕破臉。
陳璟知道安宮牛黃丸秘方的價值。
他有牛黃、會製藥,而且不疾不徐。所以,宗德堂開出一萬兩價格,他不可能接受。哪怕是十萬兩,他亦不會。
如果再往上,二、三十萬兩,陳璟可能考慮。但是銀子太多了,秦六和吳先生、班先生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話就沒必要多說。
還是等回家,和老東家商量了,再做打算。
“等陳公子藥鋪開了,有了安宮牛黃丸,我們定然光顧。”吳先生和班先生紛紛道。
秦六沒說話。
他不高興。
陳璟也不管了,起身拱拱手,轉身出去了。
等陳璟一走,班先生嘆了口氣,說了句:“可惜!這孩子精明得很,城府很深,要他的東西難。”
秘方原本就是傳家的。
除非是家裡落寞了,或者不再從醫,纔會拿出來賣。而陳璟要行醫,他不肯買秘方,理所當然。
“安宮牛黃丸是好東西啊。”吳先生也嘆了口氣,說道,“咱們家供奉二十年的御藥,若是能再進貢點好東西,功勞更大了。”
宗德堂的秘方,都是祖宗留下來的。
他們進貢了二十多年,該有的藥都有了,沒什麼新鮮東西。
京裡不乏有大藥堂,他們也削尖了腦袋想要做御藥供奉。
“陳央及着實可惡!”秦六倏然變臉,聲音冷然道,“他打了秦家的人,就想這麼算了?”
吳先生和班先生愣了下。
之前不是還說打得好嗎?
人家不肯賣秘方,立馬就翻臉?
“六少爺......”吳先生低聲喊了聲秦六。
秦六回神,發覺自己有點失態,連忙斂去怒容,換上了淡笑的表情。須臾,他嘆氣道:“陳央及的確不像話。若是他肯賣藥方,打了人也就算了。秘方不肯給,自然不能這麼饒恕他——不過,還等回到杭州再議。”
頓了頓,他又道,“現在,安宮牛黃丸和陳央及,不過是杏林界說幾句。若是將來,安宮牛黃丸被市井百姓知道了,那就是陳氏安宮牛黃丸。咱們宗德堂的風頭,要被陳央及奪去些許。”
吳先生和班先生都不太贊同這話。
藥堂的名聲,靠得是實力,贏過其他人。
怕別人名聲更好?那又有什麼法子?
他們只能研製出比安宮牛黃丸更好的藥,才能贏過陳璟。
“六少爺,您是何意?”班先生試探着問。
秦六笑了笑。
他沒有答話。
若是他能得到安宮牛黃丸,對於宗德堂就是大功一件。
等安宮牛黃丸再立了大功,秦六在秦家的地位就更高。也許,將來他可以靠這味藥,取代堂兄們在家族的地位,成爲未來家主呢。
他也想好好同陳璟商量,給出安宮牛黃丸應有的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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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陳璟不買賬!
秦六怒了。
他不覺得這藥方對陳璟有什麼用。
無非就是賺點錢。
但是對於秦六,可以幫他改變在家族的地位。這藥方,對陳璟是錦上添花,對秦六卻是雪中送炭。
秦六可以給陳璟錢。但是陳璟不上道,不肯要。那麼,秦六隻得使點別的法子。他實在太上進了。
他上進的心,讓他有點功利,有點狠毒,他心裡清楚。
“做大事就是要心狠手辣......”秦六心裡想。
他沒把這話告訴兩位先生。
兩位先生也不明白。
他們是製藥、辯藥高手,卻沒有太多識人的本事。
自從吳先生說了安宮牛黃丸可以進獻給皇帝,爲秦家立一大功,秦六原本平和的心湖,徹底亂了。一句話激起了千層浪,秦六再也平靜不下來。
他甚是徹夜幻想自己給秦家立功後,風光得意的樣子。
那時候,曾經瞧不起他的人,都要卑躬屈膝巴結他;曾經對不住他的人,都害怕畏懼他。他執掌宗德堂,和大伯一樣,走到哪裡都是一呼百應。
不止秦家的人,連官場、杏林界甚至市井百姓,看到他都要尊稱一聲大東家!
着實太美好了!
這美好,隨着陳璟的拒絕,煙消雲散!
秦六所有的理想都破碎了,他頓時惱羞成怒!他原本也想好好和陳璟談,甚至想和陳璟做朋友。
現在,他只想弄死陳璟,得到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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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蘇泰的痢疾漸漸好了。
他臀部的褥瘡也好了。
他親自下樓,要和陳璟道謝。
陳璟見了他,對他說:“你先派人去拆我家,是對不起我在先,欠了我的情;我救你一命在後。如今,你欠了情又欠了命,準備如何?”
蘇泰梗住。
他沒想到陳璟這麼說話。
很有怒氣的樣子。
“將來陳公子吩咐,蘇某定當肝腦塗地,報答您!否則,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蘇泰發誓道。
“好,你記住你的毒誓!”陳璟道,“我還有事,不能多留你,你請回吧。”
蘇泰尷尬,從屋子裡退了出來。
等他走了,陳璟沉默,想着心思。
蘇泰大病初癒的時候,立馬說出了他派人去拆陳璟家的事。他原本可以不說的。等陳璟回到望縣知道了,蘇泰的病早已好了,他沒必要冒着得罪秦九的危險,先告訴陳璟。
他在秦家做採辦處的管事,足見他並不是個純善的人。
他說那些話,也不是無意的。
他能說出那席話,說明他生病的時候,心裡感覺自己真的快要死了。而陳璟,讓他死而復生,他很清楚的知道。
所以,他是真心感激陳璟救了他的命,故而把自己的內疚說了出來,絲毫沒有隱瞞陳璟。
如今,陳璟讓他發個毒誓,也許以後有用。
秦家是開藥堂的。
安宮牛黃丸對於他們而言,是至寶。
利令智昏,也許秦六或者秦九,甚至那兩位忠厚的先生,想出什麼鬼主意,也不一定。
到時候,蘇泰可能會成爲陳璟反擊宗德堂的利器。
也可能不會。
誰知道呢。
人心是最難猜測的。
陳璟倒也不是怕秦家覬覦他的秘方。
蘇泰病重即亡,陳璟知道法子,不能怕別人覬覦秘方就見死不救;他也更不可能怕別人惦記就不說出藥名,畢竟將來也要爲安宮牛黃丸揚名的。
出來混,你有了好東西,自然引得各方出動,追逐奪之。
保護好自己東西的方法,是打退覬覦的人,而不是把好東起來不見天日。
陳璟的好東西,也沒打算藏起來。
蘇泰走後,陳璟去教朱鶴他們認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到了初四,鏢局的人終於如期來給陳璟答覆。
“貴府安然無恙。”鏢局的人告訴陳璟,“之前有人慾尋事,被貴府鄰居看到,派家人送到了官府。”
“姜重檐?”陳璟在心裡想。
知道了家裡沒事,陳璟鬆了口氣,心裡的陰霾一掃而空。
是姜重檐幫他們打退了那些人。
姜重檐兄妹倆武藝都不錯。
“這回,要欠姜重檐一個人情了。”陳璟心道,“只怕,他的人情也不太好還.......”
打發走了鏢局的人,陳璟召集了朱鶴他們,對他們道:“今日動身,往清江去吧。”
樓上秦家的人,還沒有走。
因爲蘇泰的大病初癒,還經不起折騰。
他們估計明天再動身。
“東家,不等宗德堂的人嗎?”朱鶴問。
“他們左不過也這兩日動身。”陳璟道,“他們的船快,兩天就可以到。咱們慢些,先走一步。”
“是。”朱鶴不再說什麼。
大家去吃了點東西,當即上路了。
距今,他們已經在客棧住了十一天。
其他人還好,船伕魏四一家人惴惴不安的,覺得讓陳璟太破費了。聽說要啓程了,魏四鬆了口氣。
“東家,不和樓上的宗德堂作辭嗎?”朱鶴問陳璟。
之前,陳璟還很熱心把人治病,怎麼轉眼間好似鬧翻了,到底爲什麼,朱鶴也不知道。
他試探着問了句。
“不了。”陳璟笑道,“前幾天把他們的九少爺打了頓,我氣還沒消,不和他們作辭了。改日再收拾他們......”
大家聽了,都怔了下。
這話怎麼說的?
東家把秦家九少爺打了頓,東家自己的氣還沒有消?
該生氣的,不是秦家嗎?
“東家,不會惹事吧?”朱鶴卻着急了。出門在外,最怕結仇了。要是遇到狠的,路上使絆子,殺了你都可以推給土匪,官府都不能給你主持公道。
和氣要緊。
“不妨事。”陳璟道,“事到了頭上,不惹就要受窩囊氣。我這個人呢,不喜歡受窩囊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輕鬆笑笑。
朱鶴一臉緊張。
陳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朱掌櫃,這一路你既擔心這個,又擔心那個。我知道你好心。你應該記住,你東家行事都有分寸,而且不是好惹的人。你不用害怕。”
朱鶴苦笑。
這東家實在囂張得很,不像做生意的,反而像跑碼頭的!
“是。”朱鶴只得苦笑應下,不好再說什麼。
大家上了船。
水漿劃破水波,離開了饒鎮的碼頭。
陳璟立在船頭,看了眼不遠處仍停着的秦家的人船,略有所思。
“宗德堂!”陳璟心裡念着這麼幾個字,“要比他們更有名氣才行啊陳央及,否則真是對不住你穿|越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