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辰看向坐在對面的父親,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第一次見到父親,是在六歲的時候。記憶中,那個英俊年輕、神情淡漠的男人,突然從澳洲回來,他母親告訴他,這是“爸爸”……
他心裡一熱,記憶的閘門瞬間被衝開,又強行被合攏。他回過神,想着怎麼回答剛纔的問題。
“FastLine已經被政府部門重點盯上,想要再和從前一樣,已經不可能。富雲集團因爲成立海天孤兒院基金,以及寶貝回家的尋親活動,積累了很好的口碑,也被政府部門信任。我們跟他們合作,一可以分享他們這方面的資源優勢,二也可以降低風險,三也是在順勢借力人才資源。論才能,唐福不及唐胤一個手指頭,新的物流公司大體框架,都是原來FastLine公司的,由唐胤來主導管理,比我們再增派新人,更有利。相信宇文冽同樣也有這樣的想法。”
冷子辰簡單說出了他的思路,“獨資公司,在稅收方面也不佔優勢。冷氏集團因爲這樣的經營模式,每年要多承擔一大筆的稅務金額。還有一點,外人都傳我們冷氏集團有壟斷野心,是我們滅了唐氏集團,現在這個合作,剛好破除這個傳聞。”
冷子辰的分析,讓冷子星和冷玥都目瞪口呆,也很意外,這個一向不怎麼說話的男人,怎麼突然一鳴驚人?
冷流川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轉向冷子星,“沒什麼補充的?”
“沒,沒什麼,那個,爸,我約了人,我先走一步。”冷子星迅速起身,像逃命一樣,轉眼離開了別墅。
冷玥同樣不敢再說什麼,推說自己不舒服,很快回房間去了。想到要讓常梓緋來管她,她真想一頭撞死!不行,她一定要想個辦法出來。
客廳裡,只剩下了兩個男人。
“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冷流川起身,走向書房。
冷子辰聞言,似乎能猜到他想說什麼,卻有些忐忑,難道……他不敢往下想,立刻起身,走向書房。
兩個人很快轉移到書房沙發上坐下來。
“你今天分析得很好,我能感覺到這幾年你一直在進步。相信你母親看到你這樣,也會很欣慰。”
“爸……”冷子辰知道他要說什麼,不自覺地想要阻止他。
“但你這一點不好,在商場上,不要這麼輕易流露你的情緒。這隻會給你的對手抓住你的把柄。”冷流川看了他一眼,輕嘆了口氣,“可這一點,一直又讓我覺得難能可貴。”
他不等冷子辰開口,繼續,“冷子星猜測的沒錯,我不是你們的父親。”
冷子辰整個人愣住,低頭,看着手腕上的一道疤痕,瞬間說不出話來。
冷流川隨即解釋了一句,“這個女人太聰明,你駕馭不了。只能由我來應付。你明白嗎?”
“爸,你別說了……”冷子辰聲音有些不穩,“我知道你一直是在保護我。只是,這種方式,真的太殘忍了。爲什麼要拿感情來作爲工具?你既然知道她的目的,爲什麼還要接受她?你愛過她嗎?你沒有,可是我愛啊……”
冷子辰越說越激動。
他一直以爲,他的父親橫刀奪愛,搶了他心愛的女人。現在才發現,原來這個女人帶着復仇的目的而來。故意在他們父子之間挑起矛盾,爲的就是讓他們自相殘殺。他也確實做過很多中傷他父親的事情,可他卻一直在用讓人匪夷所思的辦法來保護他。
最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這個男人,竟然不是他的父親!
冷子辰回想整個過程,他感覺他就像一枚棋子,被人任意擺佈。
一個是陪伴他成長,像父親又像兄長一樣的男人,一個是他愛過的女人,一個跟他毫無關係結果卻成了他妻子的女人,這幾個人竟然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同時扎堆出現在他的世界裡。
如果他不知道真相,或許一切都還有美好的幻想,當真相暴露出來,他才發現,原來一切這麼可笑,這麼骯髒!
許久,冷子辰平靜下來,問了一句,“我一直想不明白,你都知道她是黎仕圖的女兒,爲什麼不直接殺了她?更何況,你也不是冷世強,我的……父親”
雖然他當時只有六歲,但也知道,黎仕圖和冷世強之間的矛盾很深。甚至,一直有人說是黎仕圖殺了冷世強。又人說是冷世強殺了黎仕圖。真相到底是什麼,沒人能確定。
“這些問題,比你想象得要複雜。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就不用再去想。她已經接受宇文冽的安排,會有她自己的去處。忘了這個女人,把冷氏集團的業務儘快熟悉起來。這纔是你現在要做的事情。”
冷子辰聽着很意外,也立刻就慌了,“爸,你要去哪?你不能丟下我們,冷氏集團這麼大一個重擔,我勝任不了……”
“混賬!”冷流川喝令止住他,“把你的軟弱藏起來!”
他反應激烈,看着冷子辰驚慌的表情,強力控制胸腔內的怒氣,漸漸壓下來,語氣也平緩下來。
“你弟弟不務正業,他能做什麼?冷玥,她不需要你操心。但冷家的一切,”他頓了片刻,“如果沒有被這個女人發現冷流川這個秘密,或許我真的以爲這一切是屬於我的,也打算把這個秘密帶到墳墓裡去。但現在,已經不可能。”
冷流川一手撐着額頭,雙眼緊閉。“這件事,以後再說。你多留意下你弟弟。你先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冷子辰感覺到他的疲憊,起身準備離開,又止步,“爸,不管怎麼樣,從我六歲開始,一直是你照顧我們。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爸,雖然……”雖然我也恨過你,恨不得殺了你!
冷子辰終究沒有把話說出來,轉身離開了書房。
冷流川聽到他這句話,眼角有些溼潤,最恨他的人,最先理解了他。可這有什麼意義?
他走了大半輩子,費勁心機,結果發現,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他仍然一無所有。
18歲那年,最純真美好的初遇,也終於化爲雲煙,隨風而逝!
他窮盡半生追尋的愛情,亦如水中月,鏡中花,輕輕一碰,就碎了。
只剩下孤獨和絕望,伴他終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