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冽冷着一張臉，一邊開車。
坐在旁邊的宇文思蔓以爲他是因爲要去參加冷夫人的祭祀儀式而不高興，有些詫異，往年他都是很樂意去的。冷家的事情，這是唯一一件他不排斥的。
冷夫人在世的時候，對他們姐弟倆很好。他們父母發生意外那一年，冷夫人還特意把他們接到他們老家住了一個月，對他們關懷備至。
可惜，這麼勤勞善良的女人，卻終沒能逃過無數女人的命運。冷夫人生下冷玥，因爲是高齡產婦，不久就去世了。
“你又是什麼事讓你嘆氣了？”宇文冽出乎意料地，先開了口。
他想起昨天藍梓緋竟然糊弄他，害得他跑醫院浪費了大半天時間。結果，她只是隨口說說！
他一時生氣，掛了電話，她也不知道打過來求饒。結果，今天早晨例行的電話也沒打。這一次，他得等着她先低頭，畢竟是她錯了。
“我嘆氣是想起了冷夫人。你冷着一張臉，是因爲不想去參加冷夫人的祭祀儀式，還是因爲早晨沒跟某個人煲電話粥？”
她沒見過有這麼年輕熱血的男人，把新婚的妻子放在遙遠的異國他鄉，每天晨昏定省一樣，靠兩通電話來解相思。
這是什麼時代啊！
“冷夫人的祭祀儀式，我爲什麼不高興參加？你怎麼知道我早晨要煲電話粥？你偷聽我電話，宇文思蔓，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喂，我是你姐，長姐如母，聽說過沒有？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你打電話還需要我偷聽？打電話就好好打電話，一會兒吼，一會兒咆哮，你以爲你是瓊瑤劇的男主角嗎？連姜阿姨這個瓊瑤粉都受不了你了。拜託你以後輕一點，別攪擾我們休息。”
宇文冽沒話說了。
原來他是這樣的反應？只能怪那個該死的女人，動不動就惹他生氣，隔着萬里重洋都不能收斂一點。
她怎麼還不打電話來？
到了冷家，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冷世強和冷玥父女仍然坐到了宇文冽的車上來，其他人坐在另一輛商務車上。一前一後駛向S市的往生墓園。
到了墓園，一行人魚貫而入，個個全都是一身黑衣黑褲黑鞋，一臉莊嚴肅穆的神情。
守陵的大爺給他們開了墓園的門。看着這一羣面孔熟悉的人，心裡感慨萬分，有這樣的家人，每年像定了鬧鐘一樣，按時來探望，就是死了也值得啊。
冷世強爲首，身旁是冷玥和宇文思蔓，身後跟着冷子辰，冷子星，宇文冽。一行人步行上了山。
冷夫人的墓地在半山腰處，坐北朝南，可以一覽無餘S市的全景。有好事的記者還曾經爲此寫過專題，一生一世的守望，感動了無數讀者。
在衆人眼裡，冷世強除了是個成功的商人，著名的慈善家，更是用情專一的好男人。這在如今浮躁的年代，實屬難能可貴。
所以，即便有了黎冰倩，也沒有損耗他一丁點的形象。只會讓他顯得更真實，更像人而不像神。畢竟，老婆死了二十年，他也正當年富力強，肯定會有正常的生理需要。
冷玥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最前面，不知不覺中，早已淚流滿面。
冷氏樑梅之墓，子冷子辰、冷子星，女冷玥敬立。
冷玥看着這些冰冷的字眼，心裡同樣冰冷至極。聽說因爲父親一直想要個女兒，母親不顧自己高齡體弱，冒着生命危險懷了她，最後因爲生她難產而死。
這麼說，她一出生，就做了劊子手？
“玥玥，快起來。冷夫人肯定不想看到你一直爲她傷心。”宇文思蔓上前兩步，把她拉了起來。
“你們說，別人看着這塊墓碑，會不會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
冷玥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讓衆人一愣。
“冷夫人兒女雙全，別人只會覺得她很幸福，怎麼會可憐呢？”
“那爲什麼碑上不刻着丈夫是誰呢？一個沒有丈夫愛的女人，生了再多的孩子，除了更可悲，有什麼幸福可言？”
“玥玥，你這是無理取鬧。”冷世強終於發話了。
“我無理取鬧，爸爸，你捫心自問一下，真的是我無理取鬧嗎？還是你自己心虛？爲什麼不敢在上面刻上你的名字？”
“小妹，你不知道老家的規矩，只有子女給長輩立墓，沒有……”冷子星也上來打圓場，他一碰到冷玥的手，被她一把推開。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們看看周圍，”冷玥轉了一圈，指着下面的一片墓，“上面有沒有丈夫給妻子立的墓碑？如果真的有愛，還會在乎這些狗屁規矩嗎？”
“啪！”
冷世強看着冷玥臉上的五個手指印，再看看自己的手掌，驚呆了。
“爸爸，你，你打我？”冷玥立刻崩潰了，從小到大，家裡所有的人都幾乎把她當成捧在手心裡的寶，尤其是她爸爸，從來沒有碰過一根手指頭，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現在，竟然在她媽媽的墓前，當着衆人的面打了她。
冷玥掙脫宇文思蔓，想要走。剛走幾步，被宇文冽扣住手。
他掛了電話，拉着她走到冷世強跟前，“冷叔叔，冷玥的話沒有錯。只是加幾個字，工人馬上就到。”
衆人立刻“譁”地把目光投向他，像是看着一個怪物一樣。
“阿冽。”冷玥看着他，竟然笑了，臉上還掛着眼淚。
宇文冽意識他還扣着她的手，突然像觸電一樣放開，匆匆把視線轉向遠方。
冷世強沒有接他的話，只是沉默。
“宇文冽，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吧。我們冷家的家事，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外人來管了？”冷子星非常不滿。
“別人把我當外人，冷阿姨從來沒有把我們當外人，她的事我自然要過問。”
宇文冽不可能會忘記，在他最生命中最脆弱的時候，當他每晚從噩夢中醒來，那個溫和善良的女人，把他當自己的孩子一樣，哄着他入睡。
衆人再一次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