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梓緋恍惚了好一會兒。
那一小段時間，她感覺自己像是一葉扁舟，漂浮在茫茫無邊的海洋，感覺腦海裡突然被塞得滿滿的，像是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的狂風巨浪，眼看就要吞沒海面上顛簸的小舟。
潛伏在四周海浪中的，是一張張面孔，有她熟悉的，也有她不熟悉的。她想要去看清楚，卻突然感覺到頭疼欲裂。她越想要去探視清楚，頭痛的感覺越發激烈。
“小魚，你怎麼呢？是不是我不該問？我不問了，你不要再想了。我們睡覺好不好？”旁邊的李曉雙被她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臉色發青，抱着她的頭，在她脊背上一下一下不斷地順過，想要安撫她。
藍梓緋感覺像是要看到什麼，卻什麼也沒看到，只要她繼續往前一步探試，她就會感覺到頭痛，探視的欲`望越強烈，頭痛也越劇烈。反覆了好幾次，她終於不得不放棄。許久，頭痛才慢慢消退。
李曉雙被她的變化嚇得眼淚不停地流着，一直叫嚷着，“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雖然她多麼希望她能回想起，曾經屬於小魚和小鶯的美好回憶，那是多麼快樂的五年時光啊！就這麼遺忘，是不是很可惜了呢。
她心裡痛得無法呼吸。此刻，她也終於明白，宇文冽的選擇是對的，小魚自動選擇了遺忘，是在自我保護。如果強行讓她回想起過去的事情，只會帶給她痛苦。
藍梓緋終於平復了情緒，她的頭擱在李曉雙肩膀上，被李曉雙抱得很緊。藍梓緋感覺到李曉雙好像哭了，大概是她剛纔的樣子嚇到她了，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我沒事，就是剛纔有點不舒服……”
藍梓緋的手突然頓住，感覺到手觸到的地方有些不平，低頭一看，透過李曉雙的睡衣領口，立刻看到了令她觸目驚心的一面。
“這是怎麼回事？”藍梓緋推開她，移了移身子，一邊把李曉雙拉轉身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撩起她的睡裙，一直到她的脖子根，李曉雙不停抗議，她卻根本不聽。
她們雖然認識這麼久，但很少這麼近距離地接觸。上次李曉雙和夏陽鬧的不歡，藍梓緋在她家留宿，兩個人是分開睡的，當時她就感覺到，李曉雙好像很介意跟她這麼親近。
原來是因爲這個原因！
李曉雙的背上，幾乎沒有完整無缺的一片肌膚，全部都是一條條的鞭痕留下的的疤痕，顏色深淺變化，像是新傷和舊傷的交疊。
李曉雙不說話，藍梓緋感覺到她的沉默，終於放下了她的睡衣。
兩個人重新躺了下來。
“能不能告訴我，是誰打的？不可能是夏陽，他應該沒這種變態的嗜`好吧。”
“靠！藍梓緋，看不出來，你想想力還真豐富啊，跟夏陽有得一拼了。”
兩個人都想以輕鬆的態度談論這件事情。
藍梓緋有種直覺，她是不會告訴他實情的，只得順着她的話追問了一句，“我怎麼跟夏陽有得一拼了？”
李曉雙臉微微有些紅，卻還是回了一句，“他一看到我的背，什麼話也沒說，只說了一句，S`M的上半場可以免了，省了他的力氣，直接進入下半場。”
藍梓緋忍不住笑了笑，這話夏陽應該說的出口，笑完以後，她心裡其實很難受，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到底是誰打的？”
“我的養父。”
“養父？”藍梓緋第一次知道，原來李曉雙也是被人收養的孩子。
“是啊，你大概想象不到，我也是從孤兒院裡爬出來的，一爬出來，就掉進另一個坑裡。一個比一個坑大，差點沒被埋了。”
“那你怎麼不反抗？應該報警啊，他現在人呢？”
“死了。”李曉雙說這個字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等於零，看不出喜怒哀樂，聲音卻是一個字，冷。
最後兩個冰冷的字眼，終止了兩個人對於過往的探討。
從前這麼不愉快，爲什麼還要去想呢？
有人想回到從前，有人要忘記從前，大概這就是人生百態吧。
兩個人在記憶的海洋裡倒騰了一會，很快抽離出來，回到現實。李曉雙突然想起什麼，忍不住又追問剛纔的問題。“小魚，你對‘鶯兒’這個名字有印象嗎？”她問得小心翼翼，生怕再觸動她的記憶開關。
“有啊，小時候看《紅樓夢》，賈母的一個丫鬟就叫鶯兒，你不知道？那個鶯兒性格可烈了，賈母的大兒子看上了她，要娶她做小妾，她死活都不願意。和一堆人對着幹，真是厲害啊。我那時候覺得她比林妹妹強多了…”
這一次，藍梓緋平靜多了，是平常一貫說笑的口吻。
李曉雙雖然心底有些失望，卻也及時打住了。
她這一細微的表情變化，自然沒有逃過藍梓緋的眼睛，“鶯兒姑娘，這個名字對你有什麼特別的嗎？爲什麼你好像很期待我有印象？”
“沒有啊，我跟你想的一樣呢。我雖然沒怎麼好好看書，但也聽過，說實話，我更喜歡鶯兒，不喜歡林黛玉，整天哭哭啼啼，煩死人了。”
藍梓緋笑了起來，搖了搖頭，“你還是不要叫鶯兒姑娘了。叫小鶯吧。”
“爲什麼？”李曉雙驚住了，她不知道鶯兒姑娘，難道知道小鶯？夏陽之所以不叫她小鶯，也是因爲宇文冽曾經告訴他們，不要拿過去的事情去刺激小魚。
“《紅樓夢》裡面，幾乎沒有一個女人有好下場，鶯兒後來在賈母去世後，也自我了結。雖然很烈，但我感覺不是好跡象。現實生活裡，我們還是多想想一些陽光的事情吧。”
藍梓緋停頓了片刻，繼續，“鶯初解語，最是一年春好處。這種意境多陽光，所以就叫小鶯。對，太好了，以後我就這麼叫你。”
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一臉的欣喜，之後便是擲地有聲的口吻。
李曉雙卻呆住了。對她來，這是多麼熟悉的一幕。
她想要再問，藍梓緋卻閉上了眼睛，“好睏，我們睡吧，明天要上班了。”
記憶的海洋，終究沒有吞沒屬於她們的一切，只不過換了一種形式再現。
這個認知，讓李曉雙心裡充滿了感恩，幫身邊的人拉了拉被子，看着小魚睡得這麼安寧，她也很快安心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