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堂新月的部下中, 有幾位姑娘本是不錯, 比如新月的貼身副手玉瑩姑娘, 人長得漂亮,說話體貼溫柔, 心思縝密。但是自己一個朝廷四品又怎麼能夠娶一個家世來歷不明的孤兒, 一個地位卑微的妹妹的屬下。
新月在杭州一年多, 歷練頗多, 待人接物對事物對人的觀察都更加老道。在新平剛剛到來之初, 她就洞察了兄長的心思, 本想成全他們, 沒想到的是當她跟兄長提起時, 他居然會顧慮那麼多門第之差,心中生出無限感嘆。也讓她再一次明瞭自己爲什麼從小到大都更喜歡三哥, 而不是自己這同父同母的親兄長。三哥和蓮姐姐的真誠和執着讓她動心。
此時此刻在林隱寺附近的山中,兄妹二人坐在院中喝茶,望着初升的圓月,儘管新平在身邊, 她心中覺得無比寂寞, 對在京城風尖浪口的兄嫂無比擔心。自從亂事之前她收到蓮姐姐從百花堂發給她的預警之後, 她再也沒有嫂嫂的消息。來的都是劉堂主轉達三哥的指令, 嫂嫂也沒有回覆她的信。
從百花堂來的消息中她早就知道在江南亂起的第二天, 也就是大哥和靖安公主的大婚之日, 京城中亂起, 但是很快就被平復, 且亂首已逃亡,皇上和朝廷重臣都安好。隨着朝廷基石未動的消息傳到江南, 江南叛變的局勢也開始動搖, 原本歸附叛亂的軍士開始動搖, 局勢逐漸明朗。但是三哥來的指令讓他們進一步防範, 匪首很可能已逃亡江南, 他自己在率部南下追擊。所有信函隻字未提嫂嫂, 在這危機關頭百草堂平安客棧百花堂的調配指令都由三哥發出, 卻不是熟悉運作職責所在的大哥和三嫂。
空山深夜顯得格外沉寂,匆匆而來的馬蹄聲特別刺耳。 新平和新月對視一眼, 兄妹二人早已聽出有二人匆匆趕往他們所在的寺院。 不久他們就聽見玉瑩帶着另外兩個人往他們這裡走來, 其中一人他們都很熟悉。看到九哥, 新月的第一反應就是嫂嫂出事了。
來人正是新野和丁大勇。而新野證實了新月一個多月來的猜想, 嫂嫂在亂起之初, 已被匪首綁架離開京城。然二人的出現也是出於嫂嫂和三哥的指示, 讓他們前來通知他們並幫助他們進一步防守。
靖安婚禮
靖安靜靜地坐在妝臺前, 由着侍女和姆媽替她梳妝。將近兩年來, 她盼望這日已久。自今而後她便是唐門的媳婦, 新天的妻子。本來按照習慣, 她可以住在自己的公主府,招駙馬上門。但是她寧可放棄這特權, 特地請皇帝哥哥准許她下嫁唐家, 歸入夫家而不再設公主府或者駙馬府。
也幸虧她下嫁的是唐家, 唐家老宅在京城規模龐大, 爲她和新天騰出兩個大院落合爲一個相對獨立的宅院, 安置下她的從人侍衛並不是問題。
而今日的婚禮在他們拜見過太皇太后和母后之後, 接下來的儀式都在唐府舉行。皇族中的叔伯兄長,朝中大臣都將前往道賀。 她早就聽說新天的一幫兄弟都會過來熱鬧, 而鬧洞房成爲必不可少的一關。自己雖然貴爲公主, 但是過去的一年多讓她早就明白自己除了尊貴的地位, 並無出衆之處,論長相, 她不一定能比過新強媳婦兒,論女紅她比不過新海的媳婦兒, 論才智應變都遠不如周晚凝。 這一年多的相處也讓靖安更加了解她的爲人。
在忐忑之時,她從小的閨閣好友憶妍郡主給她出主意,讓她找一個像周晚凝這種明事理的人陪着。 靖安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所以特地請皇上哥哥安排, 讓周晚凝在她拜完天地之後一路陪她。
想起憶妍, 她心中爲她頗爲惋惜。 憶妍一直表現得十分鐘情於新原, 然而無論是引誘挑逗新原都不爲所動。如今自己已經有了着落,就更希望好友有個好的歸宿。
新房中, 晚凝陪着靖安在拜完天地之後在這裡靜靜地等待。 她本來不願意接受這種安排, 自己已經是新傑的妻子, 她出現在新天和靖安的新房, 是否會讓今天的新郎憶起過往?而且從本心來說今天這種人多混亂的場面, 是丈夫最爲忙碌和緊張的時候,她更希望跟他站在一起, 時刻準備幫他應付各種意外, 而不是在新房來照料這位她並不是很喜歡的公主嫂嫂。不過從當日自己出嫁之日所想到的一般新娘的難處, 她又能體諒靖安此刻的心情, 況且這裡也許會成爲今天最終的戰場, 自己先進來準備, 也許是好事。丈夫雖然也不願她在這種危險時刻離自己太遠, 但是以妻子的精明, 有她在新房中操持, 對於保護公主的安危又多了一分把握。
新房設在老宅中北面最大的院落。 這裡曾經是兩個大跨院, 一個原本是新傑的曾祖的, 老人家過世之後, 這裡一直空着。 爲了給靖安騰地方, 才啓用了這裡和旁邊的一個大院子, 兩個院牆打通之後合成一個大院子。
新房的佈置雖然沒有完全按照皇家的鋪排, 但是該有的陳設裝飾一應俱全。久居宮中的周晚凝, 如今唐門的蓮少奶奶對於這些早已厭倦且熟識無睹。唯一讓她覺得看着不順的就是屋子大的格局, 這主屋原是唐老太爺自己設計的, 但是她總覺得這裡的佈局很怪, 五行來說, 總是覺得少了什麼, 有什麼隱藏其中, 她不得而知。而這種格局的缺陷給她帶來一種氣氛上的壓抑, 讓她感覺很不好。也許是因爲自己太緊張了, 有一點胡思亂想。她理髮髻, 仰仰頭,舒了一口氣,讓自己情緒好一點。
靖安雖然蓋着蓋頭, 但是皇家天生的敏感已經讓她感覺到陪伴者情緒的變化。
“晚凝姐姐, 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 只是這裡環境比較陌生, 不大適應。”
“你還會有不大適應的時候?我以爲你見多識廣呢。”
“公主過獎了。 臣婦不過是經歷的事情多一些而已。”
“你說他們一會兒會怎麼來折騰我們呢?”
這個晚凝倒是沒有想過, 也不在意, 今天最大的危機不是這種娛樂。她擔心的遠不是這種小事。
“他們應該不會對殿下過份的。 公主不必過於擔心。 唐家的兄弟雖平日裡嘻哈打笑, 但是對公主還是很尊敬的。”
“你知道我請求皇帝哥哥讓我入嫁唐家而不是另立駙馬府, 就是不想要這份額外的尊敬。 我希望他們能夠像對你一樣對我, 將我視爲這個家的人, 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我希望我跟新天能夠像你和三少爺那樣相親相愛, 而不受皇家重重規矩的約束。”
這說辭晚凝着實意外, 但是她很理解。 皇家的規矩, 讓多少皇家的夫妻都磨滅了感情, 只剩下肉體和**裸的利益。當初她本來選擇孤獨一生就是看多了皇家的悲劇。 如果單立駙馬府或者公主府, 爲妻的公主就永遠是主, 丈夫永遠是臣。 從一開始就劃定了界線, 就沒有真正的親密無間。 丈夫無權隨時到訪自己的公主妻子, 需要通過內侍姆媽的層層通傳。而這些姆媽,內侍各個心裡有一本自己的小賬, 其中彎酸撥皮的事屢見不鮮,等駙馬爺真見到妻子, 估計熱情早就冰冷了。 最多按時日去盡男人的義務, 談不上感情。
“我希望大家能夠稱我大少奶奶, 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你來自宮中, 你知道那種高高在上的孤獨。”
她當然能夠體諒她。 晚凝同情地拍拍她的肩:“只要公主願意, 唐家的人會接受您的。”
“晚凝, 我知道你其實並不是那麼喜歡我, 但是我也知道你很善良... ...”她本來想問她如何贏取丈夫的心, 但是又出不了口,而且周圍還站着自己的姆媽和侍女,更加不妥, 一時語塞。
“人人都說周晚凝機智, 我倒是第一次聽人說她善良。”此時一個男聲出現, 讓衆人驚駭。 隨聲而來, 從牀幔帷帳之後走出來郅親王。 靖安驚慌地撤下蓋頭, 從坐着的牀邊站起:“皇叔, 你怎麼會在這裡。 新郎和賓客都尚未進來, 你是怎麼進來的?”
“靖安, 你莫急, 先坐下。 皇叔不是來爲難你的。 只是想找周晚凝姑娘, 哦, 不應該是唐少夫人談談。 少夫人好像看到本王並不意外。”
“郅親王向來來去無蹤, 所以殿下出現在哪裡都不意外。 特別是今天這種場合。 晚凝只是好奇您是怎麼進到這防守嚴密的地方的。 這裡周圍都有公主的衛隊把守。 剛纔在拜天地的時候, 我也看見你在大廳之中, 不可能是在衛隊防守之前進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