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園的夜(下)
玉靈在玉書出門的時候就開始跟着她。 玉靈跟玉書一樣, 很小就被送到老夫人那裡做事。她是當年的那些大丫頭裡武功最高, 而且爲人最爲穩重精明, 且剩下爲數不多沒有出嫁的。 她當年有一段兩小無猜的感情, 後來發現對方的種種劣跡, 所託非人, 於是便打定主意, 在老夫人那裡侍候終身。 少主到江南後不久, 她和玉琴就被派來京城照顧少夫人。 雖然少主的吩咐是照顧她, 但是她所接受的老主人的命令是考察她。
在過去的這段時間, 她親眼目睹這個女人的操持, 忙碌, 偶爾在黃昏日落時孤寂的眼淚。 玉靈也跟着她出入百花堂, 爲救助那些孤兒寡婦盡心盡力。在她的眼裡, 這是一個美麗, 善良,聰明能幹而且溫柔的女人。 蘭馨下毒之後, 她默默地守在她身邊, 眼見她的痛苦, 她的掙扎, 以及她用簪子將自己的手臂插破來放血的那種剛烈。她決心要好好保護這個女人。
自小在玉門成長的經歷和見識的事情,讓她對很多事情都有比普通丫鬟更加深刻的思想,也比普通丫頭更加警覺,所以她能感覺到,雖然現在少主已經回來, 而且時常守在她身邊, 但是還有更危險的事可能還在等着這個女人。她需要處處爲她提防, 保護好她的女主人。 她發現玉書最近很怪, 總是窺視少主和少夫人的私生活, 爲什麼?
屋裡的新傑因爲牆外樹上的異響驚醒了他。 他睜開眼睛看見默默看着他的妻子, 她眼裡有種驚訝, 顯然她已經這麼看着自己很久了, 她一直沒有睡, 她在想什麼呢?當他確定外面樹上的人已經離開後, 他把妻子摟住懷裡:“你怎麼還沒睡?”
“睡不着, 就是想看看你。”說完蓮兒把自己的身體更緊地貼着他。 他喜歡這個動作, 明顯的是妻子對他的一種強烈的依戀。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其實他這幾天一直處在惶恐中。 外面的敵人或者可能有的陰謀, 他並不是那麼在乎,那畢竟是見招拆招的事。 這麼多年闖蕩江湖的經歷, 讓他已經不會爲這些事緊張。 他擔心的反而是自己懷裡的妻子, 他擔心也許有一天他會徹底失去她。 也許她人不會離開, 還會在百花堂或者青木社, 但是他最恐懼的是她的心的離開。
他知道因爲他去江南這段時間的分離對蓮兒造成的傷害。妻子左臂上尚未癒合的傷痕讓他心痛。在她最艱難的時候, 她寧可選擇刀割針刺來傷害自己的肉體, 也沒有向自己最親近的丈夫求救。 這是他從江南接到信報, 一路趕回來的時候最擔心的事。 他寧可他回來的時候, 無論是她跟誰來解決肉體上的痛苦, 只要在心靈上還是彼此相屬的, 他都覺得無所謂。 但是偏偏事情是反過來的, 她保住了清白,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從心理上舍棄了對他的依戀。 這是他最害怕的。
自小孤獨的他, 自從迎娶蘭馨那天他在咸陽城中的天香樓留宿以來, 一直把****視爲跟飲酒一樣的娛樂,斯通見慣的一種男人的放縱。 直到他發現自己愛上蓮兒之後, 才真正體會到, 女人對於他來說, 特別是他心愛的女人, 其實是他的心靈的寄放站。 蓮兒用她的溫柔, 寬容和睿智捕獲了他, 讓他被包裹在她用心靈駐起來的籬笆裡面, 享受着暖暖的陽光,讓他變得對這陽光十分貪婪。 他第一次真正理解姑姑跟姑父那種生死與共的感情。
在外人眼裡, 蓮兒是漂亮能幹的, 甚至有時候很潑辣的。 只有他知道, 在這些堅硬表面的下面, 蓮兒有着這個世界上最溫柔最脆弱的心。 她可以在外面行走處事,潑辣幹練地把百花堂和青木社打理得井井有條。但是隻有他們兩人的時候, 她就像她那些柔弱的玫瑰花瓣, 靜靜地躺在自己的手裡, 需要他的呵護和疼愛。
雖然從江南迴來的那個晚上, 他從她癡迷的眼光裡, 仍然看到了愛, 但是她的堅持不求他回來, 不通知他自己的中毒,說明她的心已經跟他有了距離。 這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要把她拉回來, 讓她緊緊地依附於自己。
今天晚上他很高興, 在經歷了那麼多事之後, 她肯定很累了, 變得少有的情緒化, 自己跑來他身邊求溫暖。 他彷彿又回到了過去, 回到了咸陽城, 她爲了躲避在路邊茶鋪裡跑出來的鵝, 緊緊靠着他, 頗受驚嚇的時候。 讓他又找回了那種被她依賴的感覺, 真是太好了。 剛纔他在給了她溫暖的懷抱的時候, 又一次將自己的全身心都注入到她身上。
他這一生, 自從蘭馨來了之後, 他有過無數的女人, 很多都是些歌妓或者舞姬,也有送上門來主動倒貼的大家貴女。他跟她們只有肉體的歡娛。 大部分都記不大清楚了。 讓他記得最清楚的是咸陽城的紅牡丹,那是他今生的第一個女人。 出於憤怒和無奈, 他在和蘭馨成親的那天,自己逃去了天香樓。 他在那裡喝多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 看見紅牡丹躺在自己身邊。 他自己糊里糊塗地有了那第一次。 還有就是彩袖和花露。 這兩個都是京城的名藝妓, 無數王公貴族追捧。 是這兩個女人教他如果愛一個女人, 他應該怎麼做,給她什麼,如果愛她, 應該是如何跟她**。
過去很多時候, 他和這些女人, 往往都是在朋友聚會之後, 應景兒跟他們混到一起,每一次倒是都給了他生理上的滿足。或者是內功修煉, 自己化解太麻煩太累時,他找一個陰物來釋放自己。開始時每次他都只顧自己, 結束了就結束了,轉身走人時,有時連那個女人長什麼樣都瞬間忘了。 但是彩袖和花露是跟其他女人不同的, 她們要的不只是恩客, 他知道她們是真正愛他的。 然而他並不愛她們。 他也不想傷害她們, 所以還是像朋友那樣關心她們。 在牀上的時候, 有所要求他都儘量滿足。 所以很快他就學會了, 如何正真去讓女人舒服和癲狂。 跟她們像朋友一樣交往後, 他也懂得了女人是如何需要被愛。 這兩個都是好姑娘, 但是他確實找不到動心的理由, 直到他遇到了蓮兒, 他才真正懂得姑姑以前所說的心靈相通, 相互的依戀。
此時此刻, 他只想將自己深深地埋在她的溫暖陽光裡,看着她幸福的微笑。他要爲她擋住外面的風雨, 讓這陽光持久溫暖燦爛。二人甜蜜相擁,任由彼此的呼吸糾纏在一起,滲入對方,在寧靜的夜中漸漸睡去。
與此同時,太子府中的幾個女人卻是徹夜不眠。自從前日皇上突然下旨封宇文莀雅爲太子正妃之後, 燕側妃覺得自己就成了太子府的一個笑話。這麼多年來, 她在太子府一直扮演着太子最愛的女人,管理着這太子府上上下下, 雖然她沒有孃家人可以依靠, 但是她爲太子誕下長子,母憑子貴,千古顛之不破的道理。且太子這些年在她那裡留宿的次數也卻是最多。
宇文莀雅剛剛進太子府那會兒她也緊張過幾天, 畢竟宇文家在朝廷的地位不同一般。然而她很快發現,那宇文小姐也只是一個側妃,且只在她自己的院子裡呆着, 並不怎麼出來, 似乎也不在意這太子府中的權益。太子更是除了成親那日,也沒有對她特別多親近, 就是一個月去她房中一兩次,逐漸地她便忘記了這個女人帶來的威脅。
然而說她是威脅,卻是確確實實存在的, 只是這女人扮豬吃老虎,這幾個月都安靜, 現在逐漸露出了牙。先是扶正了, 今天跟在沂義作爲正妃去了公主壽宴,這些原先本該燕側妃出現的交際場合,今天卻只有宇文莀雅跟着出去。而這個女人居然還去找唐家三少奶奶長談, 那可是最近府中人對燕側妃畏懼的另一籌碼, 人人都知道那是跟燕側妃一起在太后娘娘跟前長大的, 交情不一般, 然而這個女人,今天居然演了這麼一幕,像是在跟外人表明她也可以跟唐家三少奶奶,跟唐門走得近,得到唐門的支持。
然而更可惡的是,不知道她這幾天給太子灌了什麼迷魂湯, 自從正妃的聖旨下了之後, 沂義這幾天都留宿在她那裡。今天從壽宴回來, 沂義微醺,習慣性地來了她燕側妃的園子,屏退了所有下人,讓她扮作那人,他歡暢地釋放了一回。她本以爲她可以由此又回到過去得寵的狀態,哪知沂義在這裡清洗休息之後,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卻起身去了宇文莀雅那裡,這讓燕側妃以後在京城的貴婦圈和太子府裡如何立足?
看着自己滿身的痕跡,燕側妃緊緊地咬着牙,狠狠地拿起一張絲巾撕扯着:“你這個蠢婦, 難道你在他眼中的魅力下降了嗎?居然被宇文莀雅那個女人超越了你?!看看吧, 你的神話要破滅了。看看我想什麼辦法幫幫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