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州,與日本那邊的關東地區無關,乃山海關以東包括大連,旅順所在的地區,統稱爲關東州。
自甲午海戰戰敗之後,馬關條約簽訂,割地賠款,這一片地區就從名義上與前清無關,經歷了德法俄三國干涉還遼事件後,成了俄佔地,日俄戰爭打完之後,又成了日佔地。
二戰結束,日本投降後,又成了蘇佔區。
一直到建國之後,在一衆先輩在國際形勢上的強勢和立國之戰的強硬,這纔在建國的第六年重新回到中國懷裡,從此,關東州租借地便徹底成爲了歷史。
由此可見新家與之前的種種政權之間對比,高下立判。
而現在,在這個名義上獨立於僞滿洲國之外,但行政權皆由僞滿洲國通下的關東州旅順港口這邊,駐紮於此的關東軍岸炮炮口對準着海上正準備靠岸的帝國海軍三艘戰列艦,與艦船上的炮口遙遙相對,一副劍拔弩張,隨時都準備開片的態勢。
直到掛着美國國旗的大陸集團遠洋貨輪率先駛出,負責人詹姆斯·蓋茨搭乘小艇靠岸,以中間人身份在海陸兩軍的首腦間斡旋,長袖善舞,這才讓這場劍拔弩張的態勢得以消弭。
裝載滿滿一船的斯帕姆罐頭這纔在關東軍的看護下停靠在港口,甚至爲了讓這些駐守在這裡的關東軍滿意,詹姆斯自己做主,將其中一部分罐頭拿出來,由他們這些軍官自己拿去犒賞手裡這些填線兵。
作爲一個丐版的工業國家,別看關東軍把奉軍打的節節敗退,只剩下奉天城還沒啃下。
國力看似在明治維新,甲午海戰獲勝之後突飛猛進,但對於本土的國民,陸軍的底層士兵這些人來說,其實也就那樣,要說物質生活有提升吧,那確實有,喝白粥,吃糙米飯,偶爾也能吃白米飯配海鮮。
看似窘迫,但對比民國這邊大多數人而言已經強了太多。
只是作爲一個工業國家,哪怕是丐版也有點名不副實了,原因也很簡單。
好處全讓上層權貴,華族吃光抹淨了。
要說習慣,這些底層陸軍士兵也習慣了,只是架不住這關外三省富饒啊。
農業大國的含金量一下就體現出來了。
在本土十天半個月才能整一頓的白米飯,在關外三省城市糧行,米行裡吃到飽,吃到怕。
白米飯有了,那就剩肉了,而這些來自大洋彼岸的美國斯帕姆肉罐頭更是讓他們開了眼界。
便是這些跟帝國海軍不對付的陸軍高層此刻也對詹姆斯這個美國商人有了好感,是個會來事的。
殊不知詹姆斯自己也是擦了一腦門的汗,大爺的,知道的是你們日本海陸兩軍素來不合,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兩國海陸軍之間要開片呢!
而發生在港口日本帝國海陸兩軍這劍拔弩張的滑稽一幕,此刻也被已經趕到這裡的王一等人盡收眼底。
看着這些足以供應十萬義勇軍兩三年的斯帕姆罐頭就這麼停靠在碼頭,王一這才結束了遠程畫面投放,看着窗外街道早已被改造成日式風情街的街道,一陣無言。
在王一身後,是這幾天通過小路,一路緊趕慢趕來到旅順港這邊的唐門和三一門弟子還有諸葛家的術士。
相比於王一對腳下這片土地成了日佔區的沉默,那邊氣壓更是低的可怕。
因爲他們現在算是明白爲何在新京城中,王一對那三個投敵賣國的權貴之家趕盡殺絕原因所在。
新京城到旅順港直線距離700公里出頭一點,依靠王一他們這些修行人的腳力,即便沒有神行甲馬的幫助,一週之內便能趕到。
而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也讓他們明白王一那句日寇佔我河山,殺我同胞,寥寥八字當中,是多少無辜同胞亡魂的悲鳴傾訴。
這也能理解,新京城雖爲僞滿洲國國都,且受日本人管轄,但作爲城市,除了一開始攻佔下來的劫掠之外,到後來扶持傀儡政府,收納僞軍,作爲基本盤,這些鬼子兵多少也會收斂一些。
城中百姓也老實當着順民,所以唐門也好,三一門和諸葛家的三位術士也好,都認爲王一做的太極端,殺人不過頭點地,犯不着趕盡殺絕,絕宗絕嗣的。
問題在於,鬼子兵在城市之中會有所收斂,可對於城市之外,那些縣官不如現管的村屯,那就是徹底撕開它們僞裝的人皮面具了。
一路走來,所過之處的村屯,雖沒有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那般慘烈,但空氣中皆瀰漫着還未散去的血腥氣。
大大小小的村屯都遭到了鬼子兵的劫掠,村民都遭到了迫害,見到他們這些生面孔時,一個個都已經怕到閉門不出的地步,更有些村屯已變成了一片白地。
這些,只不過是在這十四年抗戰中日寇對中華大地犯下的累累罪行中冰山一角罷了。
王一早已做好心理建設,所以還能坦然接受,可唐門,三一門,諸葛家,算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識到鬼子兵滅絕人性的一幕,即便是大老爺這般歲數,到現在都沒有緩過來。
尤其是王一運用磁場武道,來了一波遠程投影,將發生在港口上日本海陸兩軍對峙的一幕實時播放出來之後,更是讓他們覺得胸口憋着一股窩囊氣。
他們不是蠢人,能踏入修行,自然在德行方面有着最基礎的底線,可以說他們思想落後,封建,但家國天下這個概念,他們都有,無非就是看誰守得住守不住罷了。
或許他們對於這些被沿途上被日寇劫掠,侵害的關外村民慘狀只是兔死狐悲的憤慨,可眼看着大好土地成了他國領土,同胞淪爲亡國奴,成牛羊那般被宰殺,玩弄,他們的火氣也不會小到哪去。
像大老爺這種人精,更是通過跟隨王一這一行,大致明白了王一的立場。
以萬民國家爲公,司掌天下異人,稱爲公司。
萬民他已明白,那麼國家呢?
關外現在這些慘狀,大老爺不信國府那邊什麼都不知道,或者說他們什麼都知道,只是不放在心上。
這樣一個能把關外三千萬同胞水深火熱慘狀不放在心上的國府,自然夠不上以國家爲公的門檻,至於自己川蜀那邊的軍閥,就更不必說了。
軍閥王一瞧不上,國府也沒資格,那這個以國家爲公的政權是什麼,答案呼之欲出。
只是這個答案,大老爺不是很能接受。
或者說,不僅大老爺爲代表的唐門不能接受,便是這整個中華異人圈也不會接受王一所建立起來的公司這個異類勢力。
唐門或許在內門和外門的規矩上保守,用着天師府那套冒姓張傳承,但大老爺穿西裝打領帶,自然也就說明唐門也不是保守封建的那種。
或者說眼下民國的異人圈,大大小小的門派其實都有在嘗試着與時俱進。
只是異人圈的這種與時俱進就跟晚清洋務運動那般,腦子裡的東西不變,再怎麼與時俱進都沒用。
這種落後和保守一直到現代都沒有太多的變化,從異人圈對於哪都通公司的態度就能看出來了。
哪都通公司對於異人圈而言,就如同六扇門於江湖。
奉行的是江湖事江湖了,除非你們想把事鬧大,公司纔會下場,平日裡對於公司也是明面上高冷,直到自家出了禍事,這才低聲下氣上門求情。
例如現代碧遊村篇,由八奇技之一領悟者馬本在後人馬仙洪所領導的十二上根器異人當中,就有一個上清茅山的道長。
因不甘山上清修,選擇打傷門人,叛出門庭,並以常人死後魂靈和陰煞之炁來練七煞攢身這等術法。
而當時的上清茅山是怎麼做的,第一時間是捂蓋子,不上報,暗地裡也是派門人去搜這個叛徒的下落,直到在碧遊村那裡被公司爆出來了,聯繫上清茅山後,他們才和盤托出,並求情說道家醜不可外揚。
這要換做是王一來處理,那就是去你媽的,鬧出人命了知道來找我們求情,別讓伱們丟臉了?滾!老子不僅要讓你們丟臉,還要把你們上清茅山當典型掛起來!一個兩個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可眼下大老爺有種預感,王一開宗立派的這個公司,或者說這個公司所站的立場,他們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都必然成爲日後這片大地上的領導政權。
沒別的,這一路走來,看到的東西已經給了大老爺答案。
你們國府不做人,不把萬民放在心上,那萬民自然也不可能撐你們,誰替萬民做主,那萬民自然就站在誰一邊。
這不是他們不想便不會發生的事,想到這裡,大老爺也是一聲嘆息,這往後唐門如何立足,還得看眼前這個年輕人咯。
這般想着,大老爺也起身,走到正在看風景的王一旁邊。
“沒想到王東家這般手眼通天,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啊,想來,這些東西纔是真正的輜重吧?只是藏於這腹地當中,王東家打算怎麼將這些東西送到義勇軍手中呢?有需要我們唐門出手的,王東家儘管言語。”
“大老爺,手眼通天是要花錢的,能有這條路子還是前幾年我去海外尋來的。只是光這一趟運送,請你們唐門出手,我這些年打拼的身家就差點沒了,這時候再讓你們唐門出手,我可沒錢了。”
“佔我河山,殺我同胞,有些買賣談不上虧本不虧本,而是必須做的。若我們當時鋤奸選的十個目標皆是絕宗絕嗣,那我還心情還好受點,可只滅了三家的門,剩下也只是只除首惡,多少都有些落實不到位,我作爲唐門的大老爺,可不能砸自家招牌啊。”
“大老爺說笑了,這一艘貨輪少說都有成百上千噸的貨物,咱們這裡的人手就是翻上十番,想要將其全都運走都是天方夜譚。”
“別人說這話我信,但你王東家老頭子我可得思考一下你是真不知道怎麼做還是假不知道怎麼做了。”
“哈哈,大老爺若是真有心,那倒是晚上請諸位陪我走上一遭,咱在這呆的時間不長,事情也不需要經由咱們來辦。”
“好說,好說。”
是夜,在帝國海軍的戰列艦上,三艘戰列艦的海軍高官聚集一堂,正在跟詹姆斯·蓋茨這位大老闆喝的熱火朝天。
陸軍馬鹿和海軍馬鹿之間的仇就是這麼抽象。
哪怕由詹姆斯這個第三方從中斡旋,暫時息了雙方的火,可岸上的陸軍不允許海軍上岸,甚至連港口最基本的防護也不派兵駐守。
在他們看來,人家美國人是跟你們海軍馬鹿做生意,美國人給我們好處,讓我們允許你們海軍戰列艦靠岸已是我們陸軍開天恩了,還要我們幫你們看防?做什麼美夢呢?
海軍方面呢,也看不上這些只能蹲岸上的陸軍馬鹿,在他們看來我們戰列艦堅船利炮,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找我們搞事?
我們海軍的事輪不到你們陸軍馬鹿操心,這次看在美國人的面子上不拿炮轟你們倉庫已經是我們善心大發了,還想着過來湊熱鬧?滾!
可以說,兩方之間的仇恨程度已經抽象到寫小說都覺得離譜的地步,不過也正是兩方這般抽象的仇恨,纔給了王一他們可乘之機。
就這樣,在今晚這麼一個月明星稀的環境下,在屬於腹地,本該有重兵把守的港口,因爲帝國海軍戰列艦的靠岸,這邊直接變成無人看守的地盤。
本該今夜輪值駐防的陸軍眼下正不知在哪喝着花酒,吃着斯帕姆罐頭,罵着靠岸的海軍馬鹿呢。
停靠在岸的三艘戰列艦輪防也是形同虛設一般,只顧着吃喝。
在這樣一個空門大開的情況下,一夥喬裝打扮的團伙也以這種有驚無險的方式進入港口,目標直指那艘停在港口的貨輪。
看着這周遭無人的港口,還有從戰列艦那裡傳來的觥籌交錯之聲,一行人也是藏於暗中,悲喜交加。
“沒想到還真讓王一說對了,這日本人的海陸兩軍之間仇恨深到這種程度。”
“可即便如此,咱也不是沒守住這關外之地嗎!媽的!”
“要窩火咱回去窩火,這次王一好不容易給咱們製造了這個機會,只要能把這船開走,接下來這幾年,咱們靠着這些罐頭還有地利,能讓日本人在這關外睡也睡不安生,高飛,你是這次的行動指揮,別被個人情緒左右了頭腦!”
“陳真師兄放心,事情的輕重我自然曉得。”
一番言語之下,也是將這夥人的身份給挑了出來,自然是當年在奉天與王一一同合夥給日本人做局的精武陳真和高家子弟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