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奉天城四十里外的這個目前名不見經傳的奉集堡小村,駐守在這裡的鬼子兵第一次見到這般景象。
長着一對羽翼,周圍白炁飄飄的大蛇大口一張,便啃咬在另一條比自己大一號,模樣更猙獰,可怖的周遭散佈着陰煞黑色之炁的巨蛇同類七寸之處。
伴隨着黑色巨蛇一聲無聲嘶吼,圍繞在這條黑色巨蛇周圍的黑炁也開始逸散,逸散的黑炁化作一道道人臉,在破曉的陽光照射下,帶着一絲絲解脫,不甘的神色消散於天地之間。
而對於這些鬼子兵來說,這是一種難得的體驗。
因爲日本這個撮爾小國經歷了明治維新之後,確實邁進了工業國家的行列,在這點上,他們是先進的。
但在制度上,他們的封建程度不比當下的民國少到哪去,尤其是這些被當做炮灰來前線賣命的士兵,他們相信着來世,也相信着報應。
當這些鬼子兵看到這一張張從黑色巨蛇身上解脫出來的怨魂裡,有些還是他們所殺之人,這些怨魂雖因王一而解脫,又因爲沒有常姓蟒仙的供養,解脫即超脫,無法維持於形體在天地之間。
可那股死前之恨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也盯着下方那些將他們親手殺死的鬼子兵。
一雙雙充滿怨氣的雙眼就這麼盯着這些被嚇呆的鬼子兵,在他們消散於天地之間的最後一刻,這些怨念,怨氣化作一陣惡風,吹拂了整個軍用機場。
惡風所過之處,一陣陣怪叫,鬼哭狼嚎也從這些手上血債累累的鬼子兵嘴裡發出,好似發了癲般開始胡亂開槍,嘴裡也在大喊大叫。
“八嘎!你們這些支那民!我有天皇保佑!這是聖戰!聖戰!”
一時間,整個軍用機場隨着這陣惡風槍聲四起,被流彈打死打傷的鬼子兵不在少數。
而這已經是這些含恨而死的關外百姓怨魂唯一能做的事了。
王一所化的騰蛇也隨着這些怨魂的解脫重新化爲自己原來的魂體,魂體也在這短暫交鋒中淡了少許。
可看着下方完全亂作一團,互相殘殺的鬼子兵,王一臉上也有幾分快意。
“這應該就是老一輩說的煞氣衝魂,迷了神吧,諸位,多謝。”
對着天地之間拱手抱拳,這是他這個修行人唯一能做的。
“你,你殺過我等的同類?!”
被王一這手魂體化蛇打了措手不及,可到底是受了幾百年香火供奉,且有本體修行的仙家,雖一朝墮魔化妖。可那一身的道行,絕不是王一一個先手就能打散的。
比起纏繞在自身的數百怨魂散去,這頭常姓蟒仙更驚訝於王一剛纔的手段,那是祂們蛇蟒一類仙家獨有的神通,是祂們的天賦。
可如今卻在一個人類修行者身上展現,而且就剛纔展露出來的氣息,這頭常姓蟒仙能感受到,王一所斬殺的那頭同類,比祂更古老,更久遠。
“在海外斬殺了一頭騰蛇,按輩分來算,我還得喊祂一聲老祖宗,祂可是跟伱們五家老祖宗一個時代的大能,我只是運氣好,遇到時祂一身道行百不存一,不然,生死兩說。”
“啊啊!!吃了你,我要吃了你!!!”
聽着王一這般雲淡風輕之語,常姓蟒仙所化之魂體帶着怒火,驟然在王一面前散去。
隨之而來的,是在這個軍用機場的一處倉庫內,傳來了一陣地動山搖的動靜。
同時,在風中,一陣如怨如訴的哭泣聲傳來,聲音所過之處,原本被煞氣衝魂,迷了心智的鬼子兵猶如發條用盡的木偶,呆滯站在那裡,而對於王一而言,也隱隱有魂體不穩,三魂七魄離體的不適之感。
對於這種直接針對人體三魂七魄的攻擊,他也沒有託大。
自己這次過來,無非就是想跟這些投靠日本人的仙家,滿人,漢人的異人還有日本那邊的異人打個招呼,告訴他們,那個異人王一又來了,而且,比五年前更強。
現在目的達到,也該回去了。
這樣想着,王一的魂體也開始隨風消散。
只是在魂體消散的最後一刻,王一也看見了從倉庫中衝出來的龐然大物,還有這以哭喪之音所化作的勾魂使者朝着自己撲來。
“呵,合着狂蟒之災不是科幻片,是紀實片啊,真長見識了···”
魂體散去,在黎明破曉之際,只有一頭本體出動卻心茫然的長蟲畜生盤旋在地,看着這一個個呆若木雞的鬼子兵,血盆大口一張,便吞噬了幾名泄憤。
奉天城內,盤腿坐於屋頂之上的王一也隨着魂體歸來而醒來,腦門上也是一股白毛汗滲出。
顯然,這場短暫的魂體交鋒並沒有外人看來那般雲淡風輕。
起身,遠眺着關東軍那個軍用機場的方向,王一調整了下自己的氣息,這才自言自語道:“這招呼也打了,也該多來點人了吧,果然,這絕頂之路沒那麼好走。”
剛纔這一番短暫交手,王一便明白張之維這個欽定的世界絕頂含金量不是蓋的。
一個小小的軍用機場,就盤踞着一頭常姓蟒仙,一個專攻他人神魂的高手。
這兩個傢伙單對單,王一有信心在百來個回合之內將其擊殺,或者拿下。
但要是對方聯手,一心想逃的話,便是王一自己也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能將其盡數擒拿,擊殺。
這樣一對比,原時間線張之維四十歲成爲整個圈子裡大夥公認的絕頂,想想都知道這傢伙中間經歷了多少惡戰。
畢竟就天師府幹的那些事,要想讓新家接納,允許天師府繼續存在,你這個接過張靜清天師衣鉢的首徒要是不上交一份投名狀,誰信你啊。
“可惜了,老張啊,你這絕頂含金量得分我一半了,這關外關內,得讓我自己來親手打一遍了,你就受受累,去把西北往藏一帶的畜生還有那幫藏地修者給敲一遍吧。等咱倆把國內清完了,我再跟你組個隊,試試十七國的異人高手,爭取把這絕頂含金量再往上擡一擡。”
想到此時還窩在龍虎山地界以另一番面貌在先生身邊修行的張之維,王一在羨慕之餘也只能用這般話語來安慰自己。
這般自我安慰了一陣,王一這才從屋頂跳下,之前還在王一身邊護法的樑挺和張璇這兩公婆確定奉天城內沒有人能威脅到王一之後,也只是交代了下去,讓人不得進入院子。
自己便是拿着王一藉着陰魂同步傳遞回來,勾畫出來的軍用機場分佈圖,去了一趟大帥府,開始準備今晚的襲擊計劃。
倒是神完氣足的王一沒有想着先去休息,而是趁着這難得的空閒,在奉天城的街道上溜達,順帶思考下自己剛纔那場短暫鬥法的得失。
故地重遊,如今的奉天城依舊是那個關外第一大城,只是經過一年多的戰事洗禮,繁華不再,反倒是多了幾分破落,街道上百姓雖然繼續做着自己的生意,過着自己的生活。
但看着時不時經過的奉軍士兵,百姓們臉上也多了幾分憂愁。
在一個攤子那要了一碗肉湯,配上兩籠足斤足兩的牛肉燒麥,王一也在那聽着老闆跟夥計之間的討論,眉頭緊鎖。
“誒,您說這仗都打了一年多了,咱關外還守不守得住啊?”
“守不守得住咱這日子不還得過不是,歷來都是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這不,你瞧這大清皇帝不又從頭開始了嗎,趕明啊,還得學他老祖宗又來一波皇太極入關。”
“您說這事鬧的,這皇帝下臺感覺還是昨天的事呢,今朝又上臺了,整的跟鬧着玩似的。”
“要我說啊,這皇帝上不上臺,日本人打不打的進來都跟咱無關,就拿我這攤子來說吧,傳到我這一輩都快六代了。你說那皇帝在的時候,滿人照吃照喝,怎麼?他日本人來了就不吃我家的攤子了?打吧,就這麼打吧,這日子還能變了樣不成,誒,把這湯給那邊那小哥送過去。”
肉湯放在面前,可王一卻吃的不是滋味。
因爲他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事實,就是當下不是後世。
後世小日子真要敢開第一槍,那絕對是全體國民聞戰則喜,恨不得復刻一波大漢來使故事,爭取給自己族譜單開一頁,頭香資格。
可眼下,雖說關內因倭寇犯邊羣情激憤,哪怕明面上國府禁止北上出關抗戰,但各地民間也是自發籌備物資,雖有杯水車薪,但也是儘自己所能,爲關外盡一份綿薄之力。
但對於關外深陷戰火中的百姓卻是另一番想法了。
當下大衆獲取信息渠道就這麼幾個途徑,收音機廣播,報紙和信件。
關內的百姓知曉關外倭寇犯邊,卻不知戰況如何,雖有盡綿薄之力報國之心,可這些物資到最後能有多少送到關外,真就不得而知了,畢竟國府的尿性,懂的都懂。
他們只會不解,怎麼咱們送了這麼多物資,捐錢捐糧的,你這個少帥手握三十萬奉軍,竟然就這麼被日本這個撮爾小國給灰溜溜打進關了?
關外百姓則是從一開始戰火一起的惶恐不安,到現在的麻木。
因爲他們此刻還沒有意識到日本人不是奔着佔地爲王,而是亡國滅種的目的發起這場戰爭,從剛纔這個老闆和夥計的對話中就不難看出。
他們只是覺得無非又是一場大清入關的復刻,只不過從滿人換成了日本人。
再加上他們是城中百姓,不是城外的村屯百姓,信息渠道的缺失,閉塞,日本人本身將關外三省當做自己自留地的經營,目前關外三省還沒徹底佔據,缺德事幹的還算收斂。
也就給了他們一種錯覺,好似日本人佔了關外,也就那樣,說不定在日本人治下,咱過的可能比在少帥治下還好呢,畢竟日本發達啊!
而這種心態即便是到了全面抗戰時期,也沒有變化,尤其是對西北或者贛地,閩地一帶。
因爲對那裡的老百姓而言,日本人離他們太遠,而苛捐雜稅,地主離他們太近。
你跟他們講抗日救國,不做亡國奴他們聽不懂,也理解不了,可你們跟他們說打土豪,分田地,他們纔會相信你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以至於到了後世,在關外這飽受日本人經營摧殘的地界,竟然還有村鎮爲了發展,數典忘祖,給日本開拓團立碑的抽象事發生。
全然忘記了祖輩們是如何拋頭顱,灑熱血,才保下了這片土地不被異族佔領的艱辛。
王一沒法去說老闆跟夥計這段談話的對錯,因爲太多人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脊樑早已彎了,斷了。
想要覺醒,想要重塑民族之脊樑,非一朝一夕之功。
想到這裡,他只能結了賬,揹負着雙手,穿行於人羣之中,思考着破局之法。
如何將關外散落的民心凝聚成一團,他不懂,但只要能將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曝光,說不得會有效果。
但如何讓關外百姓認識到日本人的真面目呢,並廣而告之呢?而且最好是連關內的各家各派都意識到這一點。
“石井四郎,你這個老畜生還真是不能這麼早死啊,你可得給我牢牢蹲在你駐紮的那個據點,等着我···”
——
與此同時,在距離奉天城四十里地外的關東軍作戰指揮部,王一過來打了一聲招呼,鬧的這邊是一陣雞飛狗跳。
但在鬧騰過後,幾位負責對奉天攻佔的軍事主官也帶着身邊的幾位異人高手齊聚一堂,開始商討着對策,並提出了想與少帥談判的無奈之舉。
這是一個註定無法成功,卻又不得不執行的策略。
原因無他,因爲在這僵持的奉天城戰事當中,多出了一個名爲王一的超規格戰力。
雖然這個戰力的存在無法打破兩邊的戰力平衡,也無法澆滅他們佔據關外三省的決心。
他們也能夠付出極大的代價來解決王一這個超規格的戰力,問題在於,這個代價的支付者是他們這幾個軍事主官,他們不想當這個冤大頭,便只能抱着僥倖心理,在簡單商議過後。
便派出大使前往奉天城,找少帥來一場早知結果的談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