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娶你(8k)

第62章 我娶你(8k)

夏天的夜晚雷雨交加。

東屋點了兩盞豆粒大的油燈,見顧長安還想點燈,忙着翻賬簿的李挽擡頭嬌斥,“兩盞夠了,省着點用。”

“多一盞燈油都要吝嗇。”顧長安在書房捧着一本《攝生論》細讀。

書房在東屋,跟李挽的內室連通,僅十步之距。

她穿了身絲綢睡裙,晶瑩腳趾勾着宮鞋,慵懶道:

“店鋪生意不景氣,能省則省,少一盞燈,你又不是看不到。”

聽到這,顧長安終於按耐不住火氣,丟下書卷衝進內室,積攢的鬱悶通通爆發:

“你整天不給我看賬本,就真以爲我糊里糊塗,你看看伱房間,月中添置一張檀木牀、每隔幾天購買絲綢錦裙,紅白紫粉不重樣,香料眉筆胭脂,家裡一座金山都要給你敗空!”

“去我西屋看看,木牀搖搖晃晃,逢下雨牆壁必漏水,房間裡連一面銅鏡都沒有。”

“幸虧我棋藝精湛,在茶館騙吃騙喝,否則一個大男人身上半吊錢都沒有。”

“你還整天提醒我節儉,真真笑死個人!”

一鼓作氣說完這些話後,顧長安舒服多了。

李挽眸光躲躲閃閃,又覺得自己整天在店鋪應付難纏的女人很辛苦,便揚起下巴冷聲道:

“難得抱怨,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想奪權是吧?”

“是。”顧長安看着她,理所當然說:

“錢應該由我管。”

“不可能。”李挽斷然否決,掀起錦被坐在檀牀邊緣,眼睛不眨地盯着他,那富有彈性的臀部被牀沿壓了個凹陷。

兩人就這樣四目相對,誰也不退讓。

“好吧,你第一次跟我發脾氣,財政大權就別想了,每月多給你三兩體己錢。”

李挽不情不願妥協。

“十兩。”顧長安斬釘截鐵。

“蹬鼻子上臉?”女子精緻玉頰籠罩寒霜。

顧長安走回書房,一聲不響地坐着。

李挽擰起眉心:“我生氣了。”

裡面不搭話。

“別給我冷戰,十兩就十兩。”女帝鼓着腮幫。

顧長安嗯了一聲,平靜拿起書卷,下意識扯起嘴角。

“瞧給你得意的。”李挽越想越暴躁,抄起枕頭砸過去,又突然問道:

“你現在厭煩我了。”

“沒啊,”顧長安也知道打一棒給個甜棗的道理,他不緊不慢說:

“當初爺爺們骸骨回家,龜茲城獨我一個,還是飄忽不定的魂身,彼時前所未有的孤獨,是你陪着我度過。”

“儘管你整天瞎練劍,鏘鏘鏘響個不停,比現在吵多了,假裝聽不見便習以爲常。”

桌子上的油燈微微晃動着,是從窗戶縫隙裡灌進來的微風,讓書房明暗交替。

李挽抿了抿脣瓣,雖然兩人從沒說過喜歡,可也一直生活着,或許正是自己當時出現在最正確的時間點。

她笑着說:“既然選擇了悠哉日子,那就乾脆讓這份安逸生活直到老去,以後讓着我別罵我。”

“好。”顧長安應了一聲,漸漸眼皮有些沉重,他放下書卷走出東屋,“早點睡吧。”

李挽欲言又止,但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精緻下巴。

就在此時。

“篤篤篤”幾聲大響,宅外傳來敲門聲。

“喏,”李挽從梳妝檯拿起人皮遞給他,顧長安接過戴好,走到大門取下門閂,卻是巷頭的王阿婆。

“小顧,深夜打攪。”肥胖的老婦人一手撐傘一手打着燈籠,火急火燎道:

“兩個殺千刀的在我家屋頂打架,哎呦啊,踩爛好幾個窟窿,咱們拿官府威脅都沒用。”

“小顧,你剛來時好像揹着劍匣,應該也懂拳腳功夫,能不能懲……懲惡?”

王阿婆臉上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總之聲音帶着哭腔。

哪裡打架不能打,偏要在我家屋頂,又倒黴又憤憤。

“別擔心。”顧長安笑了笑,隨即安撫她,“稍等片刻,我隨你去。”

王阿婆放下心來,小顧向來沉穩不浮誇,既然敢答應,肯定有底氣。

回到內室,李挽翹起圓潤修長的美腿,輕笑道:

“俠以武亂禁,江湖人經常給長安城帶來麻煩,越是嚴加約束這羣人越不服管,放任的話,律法淪爲擺設。”

顧長安取走她的寒劍,跟着王阿婆趕往宅地。

“帶一把傘,別淋着。”李挽拖長語調。

她突然眯起美眸,似乎想到什麼,濃密的睫毛風情萬種搧動着,黑瞳閃過一絲慧黠的靈光。

巷口左鄰右舍聚集一起,紛紛擡頭看着王阿婆的屋頂,一高一瘦兩個武夫飛檐走壁,打得是轟轟作響。

無人圍觀也就罷了,如今見烏泱泱的百姓,那戰意更是高昂,儘管淋成落湯雞,仍然單手負在背後,宗師風範盡顯無疑。

“別在化覺巷打架。”

顧長安撐着傘走到檐下。

“你算何人?休來聒噪!”魁梧拳師朝他怒斥。

稍顯瘦弱的書生也置若罔聞,撂下輕狂的一句話:

“力微休負重,言輕莫勸人,兄臺還不夠格!”

鄰居們同仇敵愾,吆喝着給二人臉色瞧瞧。

他們也挺想知道小顧的底細,生活在同一巷子,當然祈盼着出個拳腳好手。

雨夜驚雷閃電,雙方戰得不可開交,一招一式粗糙且笨拙,但無傷大雅,動作夠威猛就行。

“拔劍!”

“拔劍!”

婦人老伯們湊到顧長安旁邊,七嘴八舌的打氣壯威。

顧長安拔劍出鞘,只是傾瀉了一丟丟劍氣,便將雨滴串成絲線,以肉眼可見的緩慢速度疾向屋檐。

“七品!”書生大驚失色,這竟是恐怖的七品劍修,雖說放在長安城不算什麼,但收拾他一個沒有品佚的武夫可綽綽有餘。

見二人相繼停手,化覺巷響起喝彩聲,左鄰右舍皆很興奮,高呼着“小顧威風”。

“你姓顧,跟顧英雄一個姓,那就賣你個面子。”

魁梧拳師急於挽回一點尊嚴,自屋頂一躍而下,丟出錢袋闊氣道:

“賠宅子的損失。”

說完負手而走,雖然二十兩是他僅剩的家當,又有何妨,江湖武夫要的便是一刻風流!

王阿婆翻了翻錢袋,樂得合不攏嘴。

“給。”書生緊隨其後,排出三吊錢後立刻落奔而逃。

鄰居們肆意嘲笑這兩個不知好歹的武夫,可巷子突然傳出一聲巨響。

轟隆隆!

是雷聲?

雷是打了,可方向不對。

“小顧,你家塌房了。”王阿婆眼尖,指着遠處坍塌的宅院。

顧長安久久怔愣,給別人補窟窿,怎麼自家塌房?

“打雷震塌了,以前巷子也發生過幾例,你家宅子久未修繕,裡面的木頭被蟲子啃空……”

“快回去看你夫人啊!”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鄰居們面色蒼白,各個擼起袖管要衝過去。

“我回就夠了,你們早點睡覺。”顧長安心裡覺得好笑,撐着傘小跑回家。

宅院安然無恙,偏是自己睡的西屋滿目瘡痍,李挽披着睡裙,心有餘悸道:

“才睡着不久,雷轟嚇了我一跳。”

說着飽滿胸脯起伏不定,美豔雪白的臉頰也浮現恰到好處的鬱悶。

顧長安立在廊道,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看什麼?”李挽忙避開眼,貝齒微咬着下脣。

“你現在是成道者高階境界。”顧長安說。

“是。”李挽無畏地直視他的目光,冷靜的表情散發出一種異樣的光采。

顧長安一時語塞,也許是不知所措。

李挽也不說話,這是她最後的矜持了。

“小顧!”巷裡急促腳步聲,幾個婦人大喊。

“拙荊無恙,只是被嚇壞了,我在安慰她。”

顧長安也扯開喉嚨迴應。

安慰?幾個婦人竊竊私語,確認沒傷着後,衆人各回各家。

“我睡你那。”顧長安走過去。

“哦。”李挽面無表情。

兩人並肩緩慢踱步,各有心思般沉默,直到進入內室。

“我眼睛沒瞎。”顧長安突然說。

李挽挑了挑黛眉。

“我在廢墟里看到了氣機。”顧長安低頭湊在她耳邊細語,很自然親在羊脂美玉般的側臉。

一道閃電劃破夜色沉寂,暴雨如根根銀劍疾射而下,狂猛且暴唳,雨珠密集噼裡啪啦像歡聲鼓掌,和着宅外蛐蛐的低聲吟唱,內室演繹着一曲激烈讚歌。

……

雨後的早晨,空氣格外清新。

李挽一身淺粉色長裙,雙袖繡一朵蓮花,提着木桶走到井邊,打水清洗兩人的衣裳。

她拿起沾上點點血跡的白手帕,臉上帶着慵懶且滿足的微笑:

“什麼一劍弒神,現在走路都踏不出腳步聲。”

顧長安走進院落,腳步不復以往沉穩,有點虛浮。

李挽看見他,眸光還是有幾分不自然,吩咐道:

“今天店鋪就不做生意了,我洗完衣裳回房睡會,你收拾廢墟碎木。”

“憑什麼是我?”顧長安問。

“嗯哼。”李挽用不容反駁的語氣,“辛苦了,挑擔揹簍給你準備好了。”

顧長安撇撇嘴,一走進廢墟就灰頭土臉,頭髮也全是灰塵。

“對了,那角先生就……就……”李挽到底難以啓齒,眉心微低小聲說:

“你那一半,應該夠了。”

“李挽你真不害臊是吧。”顧長安回頭喝罵一聲。

女帝鳳眸微擡,脣瓣勾起清淺笑意,然後對他做了一個鬼臉。

顧長安無語。

“儘快雕刻,總之八十兩銀子,就當看在錢的份上。”

李挽不再搭理他,專心洗衣裳。

……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已是入秋時分。

顧長安傍晚坐在天井裡乘涼,邊翻書卷便啃甘蔗。

李挽板着臉走到水井附近,撂下一句就轉身,“顧長安,你跟我來。”

後者不情不願放下甘蔗,跟在女人後面。

相比之前,她更加豐腴圓潤,走起路來身姿搖曳。

進了幽香繚繞的內室,顧長安頓時心虛。

“你偷錢了?”李挽扭頭盯着他,一臉質問。

顧長安低頭,爲自己辯解道:“一位棋友生辰大壽,我總不能空手,就悄悄拿了八兩碎銀子。”

“下次你別睡牀了。”李挽罕見發怒,嚴厲道:

“都說了錢不能亂動。”

“我知道。”顧長安聲音更低,最近兩個月她都開始省吃儉用,衣裙都鮮少購買,胭脂水粉也沒換新。

“明知故犯!”李挽又呵斥了一句。

顧長安只得乖乖聽訓。

李挽看着他的眼睛,倆人面面相覷了片刻,她忽然“噗嗤”笑了一聲,“好啦,咱們去賭坊。”

“賭錢?”顧長安問。

李挽斟了一壺茶,遞給他說道:

“聽聞賭坊今天有一場賭石,憑運氣買賣,咱們玉石不夠了,索性去碰碰手氣,萬一暴富呢。”

顧長安淺抿香茗,半倚在牀榻,無奈道:

“開始耍賴對吧?”

明知以他的境界能一眼看穿胚石,哪裡要運氣撿漏,分明是予取予求。

李挽眼眸一壓:“反正我不管,必須賺錢。”

顧長安思索,存錢應是準備婚禮嫁妝,他是該做貢獻。

“走。”

倆人挽着手走出家門,出了化覺巷便僱傭了一個駕車健婦,離賭坊很遠只能租馬車。

松木馬車在大街小巷穿梭,車輪子“嘰咕”轉動的聲音、車廂搖晃時的“嘩嘩”噪音,滴答的馬蹄聲掩蓋了裡面並不大聲的交流。

健婦滿眼促狹,她就在車外駕馬肯定能聽到裡面是什麼聲音,不禁羨慕年輕夫婦之間的濃烈感情,不像家裡那死東西,總是逃避要麼就敷衍了事。

越莫半個時辰,李挽容光煥發地走下車廂,顧長安不敢去看健婦戲謔的眼神,多給了兩吊錢急衝衝離開。

“你臊什麼?”李挽拉住他的手腕,睫毛帶着挑逗。

“不能回家麼?”

“我偏是要!”李挽骨子裡還是女帝的性格,說一不二很乾脆,日子過久了也並不意味她就是扭捏作態的小女人。

“服了你。”倆人走進喧譁熙攘的賭坊,直奔胚石一條街,那裡早就人潮擁擠。

賭石是拉弓切石,將鐵絲兩端綁起一根竹條拉成一張弓,借力慢慢磨開石頭。

普通人至少得十天半個月,豢養力大無窮的武夫就不一樣了,當場就能開石。

“絕佳品質是和田玉。”

“其次是藍田玉,傳國璽就是用藍田水蒼玉製成。”

“翡翠也可以……”

李挽絮絮叨叨。

“就翡翠吧,人家開門做生意也難,稍微賺點就好了。”顧長安笑着說。

他渾身都是劍氣,包括眼睛也是,一眼就相中了一塊無人問津的廢石。

“聽你的。”李挽從香囊取出幾塊碎銀子遞在櫃檯,示意挑選那塊廢石。

沒什麼懸念,當一抹綠光閃爍,整條街道都大呼小叫。

武夫沿邊劈開,一塊足足蒲扇大小的純綠翡翠映入眼簾,毫無瑕疵,幾兩銀子搏回至少八百兩!

“相公你真棒。”李挽笑意盈然,笑得酒窩輕陷,跳起來掛在顧長安身上,這是真開心了。

“好了。”不勞而獲讓顧長安感覺不自在,在旁人羨慕目光裡,他捧起翡翠就走。

“等等我。”李挽追了上來,淡淡道:

“今晚獎勵你。”

“算了,你給我三兩銀子就行。”顧長安躲避她的眼神。

李挽嘴角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眯起美眸半威脅半撒嬌:

“早點回家。”

她給了體己錢,便找到來時的健婦,帶着翡翠趕回店鋪。

顧長安捏着碎銀子,往熟悉的茶館走去。

……

茶館開在河邊,此時恰逢午後,裡間棋盤砰砰響打攪了難得的幽靜。

顧長安像往常一樣走到二樓,憑欄上站着一個細眼寬頤,八字眉頭倒撇的佝僂老人,正是老棋友杜牧。

“停!”

杜牧擺臂示意顧長安停住腳步,等周圍安靜下來,他眺望遠方,一邊敲着酒罈邊口,一邊謾聲吟道:

“樓倚霜樹外,鏡天無一毫。”

“南山與秋色,氣勢兩相高。”

抑揚頓挫,字字渾厚。

“如何?文思甫起。”杜牧問道。

顧長安由衷讚賞道:

“好詩,意境十足。”

杜牧得意地捋了一下鬍子,此詩應能在長安城引起反響,不過他很快又失落地嘆了口氣,一輩子只能在這種事上自豪一下。

“怎麼了?”顧長安見老無賴都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杜牧做了個請坐的姿勢,落位後忍不住將憋屈付諸於口:

“顧小友,今晨朝廷急報,蠻夷數十個聖人踏入北涼,目標直指長城雁門關,聽說還有不下於十指之數的陸地神仙。”

“這個劫難,咱們華夏民族怕是渡不過去了。”

老人越說越傷心,滿灌一口酒沉聲道:

“蠻夷被顧英雄所威懾,近一年來邊境再無戰火,原以爲能夠一直安逸,豈料……豈料……”

他再也說不下去。

顧長安的嘴脣動了動,沒有出聲。

在開始了新生活之後,在這個平凡普通的下午,他乍然發現,竟然已經忘記很久了。

如果不提起多好。

“估摸着再有兩天,長安百姓都知道了。”杜牧輕聲喟嘆,見小友一臉迷惘,以爲他恐懼不安,反倒開解道:

“咱們普通人擔心也無濟於事,若是修行者擋不住,若是長城毀了,若是蠻夷糟蹋中原,咱們拼命抵抗,大不了以死殉國。”

“杜公,我先走了。”顧長安麻木起身,離開了茶館。

“唉!”杜牧幽幽嘆氣,咱們民族只想安逸的生活,怎麼就這麼難啊!

顧長安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擡頭看着湛藍天空,就這樣不知走了多久。

直到深夜,他纔回到化覺巷,離家二十丈,院落的燈火光亮透出窗戶。

顧長安下意識就要加快腳步,然後驟然放緩。

忽然間強烈的痛苦涌遍全身,不給他半點抗拒的機會,他覺得渾身很冷。

過家門沒入,顧長安懸空而起,如一柄失控的利劍,卻無聲無息降落在顧家祖宅。

後院的墳墓定期有官府清理雜草,墓碑乾乾淨淨,墳前還有幾根燒斷的香燭。

一個男人靜靜站在黑夜裡。

“爹,娘,你們說我該怎麼辦。”

他彷彿回到小時候,喜歡一個人在龜茲城墳林訴說心事。

“還沒告訴你們,我有了一個很漂亮的妻子,她哪哪都好,若是你們知道她還是唐朝的皇帝,大概會開懷大笑吧。”

“說她溫柔肯定是違心之言,但她無時無刻不在遷就我,不說皇帝,哪個貴家淑女會洗衣服做飯,會在柴米油鹽中樂此不疲?”

“本來打算結婚了,九月吉時,一場不隆重但也不寒酸的婚禮,我和她會幸福一輩子。”

顧長安輕聲呢喃,突然自嘲一笑:

“我以爲自己忘掉了自己的過去,忘不掉。”

“聽到民族有難,我怎麼就一定要憤怒呢,我憑什麼義無反顧?”

他沉默地低下頭。

“百姓爲了活着很艱難很辛苦,所以只要活着就好,我不去殺陸地神仙,咱們民族誰能制衡他們,我只能竭盡全力。”

“命運每次都給過我選擇,但我從來都沒得選。”

“我一定會死,可我很想每天早上醒來都能看到她。”

顧長安說着聲音逐漸嘶啞,他慢慢磕了兩個頭,身影隱於黑暗裡。

看着明亮燈火,他停住沉重的腳步,推開了宅門。

“這麼晚?”李挽披着縷空睡裙,荷花肚兜若隱若現,就坐在廊下等他。

“貪酒晚歸。”顧長安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隨即牽起她的手心,“睡吧。”

李挽眼睛不眨地看他,“今天這麼主動,那抱我吧。”

顧長安沒說話,抱起愛撒嬌的夫人,女帝青絲散亂,將腦袋枕在他臂彎,一雙玉足調皮搖晃。

……

翌日晌午,李挽才拖着疲憊的身軀起牀,洗漱完畢便走到院落,石案竟然擺了滿滿當當的菜餚,燉羊尾,魚鱠、紅燒肉等等,格外豐盛。

顧長安端出剛蒸的重陽米錦糕,澆上一勺濃濃的蔗漿,見她睡眼惺忪,笑着道:

“醒啦,吃飯吧。”

李挽揉揉眼眸,懷疑這一幕是錯覺,她幾乎是瞬間勃然大怒,噠噠噠跑過去揪着他腰肉,又憤怒又委屈:

“你會做飯?”

顧長安笑而不語,給她拿筷子盛飯。

李挽都快被氣飽了,虧她又是學食譜又是搗鼓廚房,合着被欺騙了十個月。

“別生氣了,嚐嚐。”顧長安往她碗裡夾滿菜餚。

李挽嚐了幾口,又沒好臉色,色香味俱全是在嘲諷她麼?

“今天刻意暴露,又有什麼歪主意?”她擡眼直視。

顧長安看着她絕美無瑕的臉蛋,輕聲道:

“我要走了。”

“又是瞎逛,準你一天。”李挽面無表情,低頭咀嚼紅燒肉。

“對不起。”

李挽手指僵住,筷子啪嗒落地,這一瞬間很短,又像是無比漫長。

“都說了準你一天。”她強顏歡笑。

顧長安心口隱隱作痛,想去抓住她的手腕。

“滾!!”

李挽驀然歇斯底里,淚水霎那盈滿了眼眶,顫聲道:

“我以爲會一直這樣下去,我以爲你跟過去告別了。”

“你不娶我,教我怎麼度過往後餘生!”

顧長安不去看她悽然的眼神,許多言語堵在心裡頭,不知從何說起。

李挽緊緊握住他的手心,近乎哀求道:

“你肯定是嫌棄我做的飯菜不好吃,我可以努力去學。”

“你走了我跟着就是啊,爲什麼要說對不起。”

顧長安低着頭,小聲道:“吃飯吧。”

李挽心如刀絞,竭力壓抑着哭腔,可仍舊斷斷續續啜泣出聲。

“你爲什麼就一定要拋棄我?”

“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整合江山,我所能做的就是將深陷泥潭的社稷拉出去,登基時大唐瀕臨崩潰,如今三州之地還算富庶安定,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跟天下說,我李挽能放手,我能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你經歷了重重絕望,怎麼就偏要往深淵多踏一步,你從來就沒有虧欠過中原百姓,理應是民族愧疚於你。”

她聲音越來越沙啞,也愈加哽咽。

見他仍舊無動於衷,李挽渾渾噩噩走回內室,回頭平靜道:

“你若是不給我快樂,我何以會傷心?”

“如你所言,你對不起我。”

顧長安默不作聲。

一會兒,李挽抱着匣盒出來,低低地說:

“裡面的錢本來準備結婚,咱們現在去捐給孤兒院吧。”

她覺得自己聲音在抖,她竭力忍住了。

“嗯。”顧長安點頭。

李挽輕輕閉上眼睛,頭也不回地走出宅院,顧長安跟在後面。

在細雨濛濛的化覺巷裡,兩人一前一後,沒有並肩而行,也沒有撐傘。

李挽不敢回頭,她好想哀求,她好想和顧長安躲進世外桃源,她好想看兩人結婚的樣子。

一場秋雨落一地花,入秋總是意味凋零,唯巷口桂花茂盛,地面堆疊一層泛黃的葉子。

“記得麼,你在這裡踩空幾腳,渾身都是泥濘。”

李挽打破了寂靜。

“那天我揹你。”顧長安回答。

兩人沉默許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巷,其實沒什麼好看的。

到了懸掛幡杆的孤兒院,幾個羊角辮孩童圍在樹下嬉鬧,李挽將匣盒放在門口,轉身看着朝夕相處的男人。

“走了。”顧長安低聲說,

他緩慢挪動步伐,他開始真切體會了守城老卒記憶裡的痛苦,狠心離家戍邊,就那樣讓妻子目睹漸行漸遠的背影。

李挽安靜佇立,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落落寞寞的沉寂便哐咚一聲砸在了她心上。

這一刻,她渾身顫抖一下,感覺整個世界都空曠起來,死寂和荒涼像突然降下的秋季根植了她的全身。

“我等你回家。”

她飛奔而去,緊緊摟住顧長安。

顧長安同樣輕輕抱住她,只是沒說一句話。

過了很久,李挽擡起頭露出燦爛的微笑,字字溫柔道:

“一定要回家,無論多久,若我垂垂老矣,牙齒掉光了,也還是坐在院落裡等你。”

顧長安渾身氣機傾瀉而出,以身化劍片刻掠至天邊,一瞬都不曾回頭。

李挽沿着雨霧向遠處看去,空洞的眼神聚焦在一個點上,直到再也看不清。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家,像往常一樣去籬笆雞窩掏出三顆溫熱的雞蛋,又拿了一把玉米餵雞,三頭母雞帶着絨絨的雞崽們低頭啄食。

今天之前,本應該是她餵食顧長安掏雞蛋的,以後都要由她來做啦。

收拾石案上的碗筷,李挽木然走進庖廚,清洗乾淨的砧板擱着一封信。

她顫着手指展開。

“再殺幾個陸地神仙,我也許要飛昇了,我從來不可能離開人世間。”

“賊老天對我其實還算公平,我能察覺到天道意志給出的簡單選擇,要麼飛昇要麼死,畢竟到了那個境界,不走就只有兵解。”

“多麼愚蠢纔會選擇死亡。”

“你相公就是那個蠢蛋。”

“我死那天應該會龍鳳呈祥雷公擂鼓,流光溢彩氣機倒懸,恰逢夜晚更好,若是能有衆星攢月的美妙異象,姑且……姑且算是我娶你的婚禮了。”

“那一晚,你應該躲在家裡,別看着我狼狽悽慘的模樣。”

“好像從來沒有對你說過情話,李挽,我喜歡你。”

李挽再也無力支撐了,她傾倒下去緩緩跪坐在地面,笑着笑着脣角嚐到了一絲鹹苦,她在淚雨中看着空蕩蕩的宅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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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章 最後一個將士,顧長安第42章 公辭六十載,今夕請當歸(上)第65章 震撼!天道不足畏!!第65章 震撼!天道不足畏!!第2章 神洲大陸鉅變,崩潰的大唐第22章 斬盡春風未肯歸(求追讀支持)第7章 我還沒死呢第63章 搬城!第81章 最終決戰第53章 轟動!三倍!【補更】第44章 有始有終第66章 鎮壓!華夏不可辱!第27章 我找到中原一顆最熾熱的種子【首訂打第36章 百萬雄師兵壓玉門關,蠻帝拔出天神殿第31章 女帝淚崩,金鑾殿哭聲大作【感謝平凡第52章 創造奇蹟第28章 驚天震撼,皇帝親自相送,聖人潸然淚第76章 漫天星辰,最孤獨!第80章 欣賞屠殺盛宴【第一更】第56章 劍來第30章 我不是你們的英雄,我是個瘋子第69章 代我看看太平盛世第42章 公辭六十載,今夕請當歸(上)第60章 王的舞臺,天要變了第19章 一個男人【新書求月票,求收藏】第53章 轟動!三倍!【補更】第30章 我不是你們的英雄,我是個瘋子第24章 有人抵達天堂,有人奔赴地獄第58章 兩個人倒騎白鹿走啊走第69章 代我看看太平盛世第73章 天變!第38章 請長安壯我中原!第32章 那三年朕親自問,女帝擡棺出征【感謝第53章 轟動!三倍!【補更】第19章 一個男人【新書求月票,求收藏】第32章 那三年朕親自問,女帝擡棺出征【感謝第3章 爬也要爬到長安【求收藏求追讀】第4章 最後一次勸降第56章 劍來第74章 迎接恐怖時刻第58章 兩個人倒騎白鹿走啊走第80章 欣賞屠殺盛宴【第一更】第49章 公平!!!!第76章 漫天星辰,最孤獨!第58章 兩個人倒騎白鹿走啊走第2章 神洲大陸鉅變,崩潰的大唐第8章 驚恐暴怒【求收藏求推薦票求月票】第11章 要相信後人的智慧【求收藏求推薦】第23章 不辱使命,寸土未丟(大章!)第54章 驚蟄,請十萬劍第60章 王的舞臺,天要變了第14章 別哭【求收藏求推薦票求月票】第1章 最後一個將士,顧長安第76章 漫天星辰,最孤獨!第37章 無盡恐慌,是他站出來了,這一幕似曾第13章 今日顧長安,爲中原開疆擴土!第18章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7.7k字第68章 滾出去,強勢絕倫!【第二更】第64章 顫慄人心的一幕第26章 回家!回家!回家!!【感謝柳無心的第34章 蠻族陰險的戰略,起用殺手鐗,對顧長第22章 斬盡春風未肯歸(求追讀支持)第7章 我還沒死呢第54章 驚蟄,請十萬劍第33章 神州鼎沸,萬萬人怒吼,前所未有的凝第39章 他從地獄來(第二更)第60章 王的舞臺,天要變了第70章 一個毛骨悚然的卜卦,難道?第30章 我不是你們的英雄,我是個瘋子第69章 代我看看太平盛世第81章 最終決戰第43章 公辭六十載,今夕請當歸(下)【補更第80章 欣賞屠殺盛宴【第一更】第50章 踹旗(上)第16章 別瘋第71章 天使與魔鬼(上)第8章 驚恐暴怒【求收藏求推薦票求月票】第46章 【第一更】第62章 我娶你(8k)第39章 他從地獄來(第二更)第15章 勇氣第17章 各人第53章 轟動!三倍!【補更】第14章 別哭【求收藏求推薦票求月票】第8章 驚恐暴怒【求收藏求推薦票求月票】第42章 公辭六十載,今夕請當歸(上)第2章 神洲大陸鉅變,崩潰的大唐第43章 公辭六十載,今夕請當歸(下)【補更第52章 創造奇蹟第46章 【第一更】第11章 要相信後人的智慧【求收藏求推薦】第28章 驚天震撼,皇帝親自相送,聖人潸然淚第23章 不辱使命,寸土未丟(大章!)第49章 公平!!!!第32章 那三年朕親自問,女帝擡棺出征【感謝第32章 那三年朕親自問,女帝擡棺出征【感謝第69章 代我看看太平盛世第6章 我有一劍借孤城氣節第76章 漫天星辰,最孤獨!第24章 有人抵達天堂,有人奔赴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