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是無憂花爭奇鬥豔的日子,幽香淡雅,隨風瀰漫,一簇簇花朵怒放在枝條上,地獄島完全被籠罩在一片淡金色的豔麗中,甚至都看不到往日巍峨的宮殿了。偶爾有一角飛檐挑出這錦繡之外,用那幾分凝重提醒人們,這裡是黑暗魔王的駐蹕之地,世間最威嚴的所在。

“或許是因爲你醒來了,今年的無憂花開的分外茂盛啊!”偌大的中庭涼亭裡,黑暗魔王臨風而立,眼角帶着一絲不易覺察的寬慰:“我上一次賞花,還是在很多年前吧!”

“陛下魔力充沛,武力無雙,只要陛下意念一動,區區無憂花而已,難道還敢不遵從您的意志開放嗎?”愛米妮·伊薩伯安特站在魔王身側兩步的地方,雖然在答話,目光卻沒有停留在魔王身上,而是在周圍景色中流連。這種平和淡定的態度,不同於她以往的第一魔將身份,也有別於任何一位魔族成員。

“有些懷念你以前對我的稱呼,”魔王笑了笑,他對愛米妮的態度很寬厚,語氣裡絲毫沒有用身份威勢加以壓迫,反而更像是在跟她商量:“陛下這個稱呼,已經在人類中氾濫了。”

“王上何必在意人類的稱呼,誰都知道這不是一個意思。”儘管這樣說,但愛米妮還是換了相對“陛下”要質樸得多的稱呼:“不過,王上的確很少這麼興致盎然。”

“一則是因爲你的甦醒,二來也是跟那位達成了一致,”魔王點點頭:“但你這聲陛下叫響之後,我就難免想到那個小麻煩…興致也就像這花香,慢慢的談不可聞了。”

“其實我急着回來,就是要回稟王上,科恩·凱達已經甦醒過來,”愛米妮正色說:“但他受的傷似乎比較嚴重,移動緩慢,也無法像前些日子那樣掩飾氣息,現在,大概就連魔族的述蹤魔獸也能找着他了。”

“我當然知道他已經復甦,”說到科恩,魔王的語氣逐漸變得平淡:“人類最擅長的本事就是掙扎求生,他又是其中翹楚,即便是這世上的人類都死了,恐怕他也還活得好好的。”

“既然不是因爲他的甦醒和傷勢,那還有什麼事情能讓王上煩惱?”

“在人類貴族當中,幼子六歲才能啓蒙,這傳統是有道理的,因爲這個年紀的人,纔有起碼的記憶和智力去學習簡單知識。”魔王搖搖頭:“我現在憂心的,是怎麼去讓科恩·凱達入門,以我來看,他現在只相當於一個半歲的嬰孩…神魔想要給他看的,他多半無法領會;而他的心思,對神魔而言卻只是毫無意義的嬰兒囈語。”

“王上不必過於憂心,事情總能解決的。”聽到是這件事,愛米妮回答說:“黑暗魔族一衆主要成員不都是王上啓蒙的嗎?以往常的方式進行就可以了吧!”

“以往的對象都是對魔族有所求,處於下位的個體心理與上位的魔族威儀相互映照,而且時間夠充裕,做起來當然會很順利,”魔王搖了搖頭:“我剛纔回溯了科恩的心路,發覺他對神魔兩族毫無好感,更無私慾所求,只是有很深的防備,加之時間短促,如何能照舊例?”

“不若先派……”說到這裡,愛米妮纔想起黑暗魔族現在無人可以勝任,如果僅是江科恩當成一般魔族喚醒,那麼她本人就是最佳人選,但她曾在神王和魔王會面是聽到過他們對科恩的打算,顯然知道自己並不合適。於是在不經意間,她那對秀眉已經微微皺起:“神王陛下那邊是否有所交代?這畢竟不是黑暗魔族一家的是,怎麼能單讓我們操心。”

“你這嘴還是不饒人,是我從那位手裡討來的差事,在勞煩他不好。”魔王莞爾一笑:“再說,那位現在也不是沒有麻煩,一個半死不活的烏鴉,一個醒了一半的殺戮之魔,夠他頭疼了。”

“說起這個人,有一件事情要請示王上示下,”愛米妮拿出一個暗色光球,小心翼翼的託在手心:“芙莉格光翼蒙塵,要如何安置她?她麾下的幾部魔將又調遣歸誰?”

“就按照一般魔族的舊例,到人類中爲她找個合適的載體吧!對下面&m;#65533;*す&m;#65533;髯躍跣牧Σ患茫&m;#65533;&m;#65533;鄖氤了&m;#65533;恕6醞飴錚&m;#65533;奼閼倚┦屏プ錁禿謾!蹦&m;#65533;醵宰約旱某す&m;#65533;骰拐媸遣灰暈&m;#65533;猓骸八&m;#65533;&m;#65533;臼俏&m;#65533;搜謔文憒嬖詰墓&m;#65533;鰨&m;#65533;叢諼諮皇擲錈沙荊&m;#65533;獾故歉鮃饌狻5&m;#65533;閱愕男宰櫻&m;#65533;憒蟾乓裁揮行酥擄鏝嚼蚋窆芾硎糲攏&m;#65533;閹&m;#65533;欠指&m;#65533;淥&m;#65533;&m;#65533;靼桑&m;#65533;br/&g;

“遵照王上的意思辦理,”愛米妮點點頭,又問:“在這一系列事情中,最令人奇怪的疑點也是在這裡。按照烏鴉的實力,他不可能手刃芙莉格,就算擁有那個能臨時回溯時間的領域,烏鴉最多隻能傷到她。而當時,神族長公主又沒有出手。”

“無論烏鴉還是殺戮之魔,作出一個能隔絕魔族神識傳遞的領域,都算是異數,大概跟科恩在一起待久了,各方面都受到影響了吧!”

“緣由不論,但造出這種領域不算犯忌嗎?”

“算,不過說到底這事情不歸我們管,自然有神王去操勞。”魔王微微一笑:“至於芙莉格的事情,在場的神族長公主怎麼說?”

“她說芙莉格並非烏鴉所殺,但現場除了她就只有科恩和烏鴉了,而科恩那時候奄奄一息,芙莉格還能是被誰殺的呢?”愛米妮輕聲說:“想起王上之前的吩咐,我不能動科恩,只能對烏鴉略微懲戒後離開。”

“雖然不清楚她爲什麼要維護烏鴉,但既然她這麼說了,我們不要過於認真,就姑且這樣去相信吧!”魔王點點頭,又把話題放到科恩身上:“芙莉格以前收集了些科恩的手稿和批閱之類,你知道科恩遇上這種事會怎麼說嗎?按照浪漫主義人文觀的思路。芙莉格其實是被她自己殺死的,跟其他人毫無關係。”

“這是很久以前的,由我的分身上呈給芙莉格的資料。”像是想起有趣的東西,愛米妮嘴角微不可察的向上彎曲了一點兒:“對了王上,科恩目前正在特拉法帝國境內逗留,如果時間真的很緊迫,是否需要我爲王上做些安排?我的分身之前跟他熟悉,至少還能說得上話。”

“既然是我去,你就不需要再做什麼安排了,這對我來說也是一門功課啊!”魔王略作考慮之後說“這裡的事情先放下,到時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好了。”

“遵令。”

愛米妮再不多說了,就這樣站在魔王身後,靜靜觀賞周圍的景緻,淡淡金輝佈滿十丈紅塵,花辮隨風飄落,攜着絲絲餘香從身邊掠過,竟是那樣的悠然平和——而有誰知道,就在此時,在天堂島的光明聖山之旁,卻上演着風格截然不同的一幕。

聖山旁邊的曲折山谷中,小徑上行走着一隊人,蜿蜒來到一處青石平臺前停下,雖然人數不多,但站立時隱隱散成一個***,扼住緊要方位--無論男女都是衣冠如雪,表情肅穆。

“已經到了,叩關。”蕭瑟冷風中,一聲淡淡的女聲從圈內飄出,正是神族長公主。

“遵長公文令。”迴應的男子面容威猛,單手張劍,正是戰神達威德,他操着穩健的步伐走上平臺,面向着垂真的山壁昂起頭來,猛的一聲長呼:“關上!神王陛下欽點囚犯帶到!”

中氣十足的長呼撞擊着山壁,迴音在山谷中重疊不休,震得山巔幾塊碎石落下。恍惚間,平臺後方那光滑的山壁內傳出幾聲雷鳴般的巨響,兩個巨大的黃金刀頭從山壁內部刺了出來,高懸半空,相距足足二十臂--然後同時下滑,黃金刀刃切出兩道筆直的軌跡,半塊山壁整個塌了下來,轟隆聲中,平臺前被開出一個巨大的門戶。

地面的微微顫動中,兩尊巨大的黃金戰將雕像走了出來,詭異的是,這兩尊戰將雕像用巨九劈開山壁,自己身上卻沒有濺到一絲灰塵,金燦燦的如同剛纔出爐,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戰將佇立在門戶左右,手中巨大的黃金戰刀向下虛劈,發出一聲威風凜凜但卻硬邦邦的呼喊:“神恩如海--神威如獄。”

“冰原關臺上下,恭迎長公主殿下蒞臨。”一位消瘦男子走了出來,面無表情的在門前三步處躬身行禮,長相平凡無奇,即使穿着神族衣袍,也顯不出別於他人的精神,到時目光中隱含着一份陰鷙。他後面跟着足足兩排神族成員卻都沒有行禮,一個個穿着站家,兵刃在手。

“免禮吧,本宮此次前來,只是要移送神王陛下欽點的人犯,”長公主殿下並未上前,只是站在原地輕聲吩咐:“帶人犯過去。”

“是的,殿下。”

細碎的金屬碰撞聲傳出,人犯被兩名神族推到平臺上,卻是一個滿身傷痕,滿面血污的年輕人了,至少看起來,他是這裡最接近人類的存在——滿頭金黃色的長髮披散着,遮蓋了他大半張臉,膚色是一種病態的蒼白,只有偶露的幾絲冰冷眼神,表明人犯並沒有失去神智。

押解他的神族成員動作很粗魯,他本身的腳步也很沉重,但他卻盡力用身體和步法化解外力,並沒有在踉蹌中倒下。

“啊,故人。”門前的消瘦男子裂開了嘴角,生硬的向長公主笑笑說:“請容卑職查驗。”

“你身爲關主,當然要查驗清楚,”長公主很有耐心:“既然上了平臺,他就歸你管轄了。”

“長公主殿下真是大度。”消瘦男子對長公主行了個禮,但神情中並無多少恭敬。

把手輕輕一招,他身後六名助手立即涌上平臺,先各佔方位圍住了人犯,這才分別把手裡的銘文絞索固定在人犯的關節處——這些人的謹慎,讓還抓着人犯的兩名神族成員錯愕。

“這兩位是近十多年纔回歸我神族的吧?真是讓各位見笑了。”等助手完全控制住人犯之後,消瘦男子才緩步走上前去,嘴裡解釋說:“別看這人犯在你們手裡老實,進了冰原關之後就會狂性大發,可是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

說完這句,消瘦男子伸出手去,撥開蓋在人犯臉旁的頭髮,仔細看了一陣,這才釋然的點了點頭:“沒錯,就是你了……多年不見,閣下夜夢迴時,有沒有想起這裡?”

他的話音未落,人犯把頭一擡,只聽“咻”的一聲銳響,銀光掠過,消瘦男子雖急速轉頭避讓,但左臉上已經多出道傷口,鮮血流成一片。六名助手連聲怒吼,一起拉緊手裡的銘文絞索,這才把人犯壓制住。

“人類有句話,叫近鄉情怯,所以,我不會責怪閣下。”消瘦男子冷冷一笑,沒有讓助手爲自己治療傷口,傷口中流出的血液慢慢下移,未到頸部就被他的皮膚吸收,顯得很詭異。

“長公主殿下,囚犯已經檢查完畢。神王陛下的意思是否還是按照慣例做?”

“一切照舊,不過留給你的時間並不多,本宮就在這裡等着。”

“時間不是問題,但不知殿下帶來載體沒有?”

“當然帶來了,”長公主的話音落下,一名侍女走上前去,將懷裡抱着的一名幼童交出,那幼童雖然昏睡着,卻脣紅齒白,十分可愛。

“這次是一名三歲男童?”消瘦男子有些詫異,用懷疑的目光看向長公主:“小了些吧?”

“這一次的回收時間拖得太久,原本預備的男童年紀已經超過了五歲,但眼下神殿只有這樣年紀的,”長公主的話裡沒有一絲躁動:“你還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只是得勞煩殿下多等一陣。”消瘦男子轉身:“帶他進去,誰備開啓魔法陣!”

助手們轟然而應,都跟着關主涌進山壁之內,霎時間,山壁下只餘兩尊戰將雕像守門,更沒有人來招待平臺另一側的長公主一行,這情形讓那兩名纔回歸神族不過十多年的押解者腹誹不已,但看到長公主都得在外面等,也不敢把這不滿擺在臉上。

山壁之內,經過一條長達數裡的通道後,來到了一個極爲巨大的封閉空間中,這裡顯然是利用各種魔法擴展整理過,地面很平坦,而且遠大於整座山峰的內部容積,甚至有足夠的光線從上方奔瀉下來,根本不需要其他光源照明……數百根黑色圓柱高聳着,一根根連接成線,剛好圍成幾個相互交錯的圓圈,間中有些古舊的符文,正如水中枯葉般浮沉着。

一路上,人犯是被六名押解者舉在空中帶來的,他們手裡的絞索能硬能軟,變化多端,就沒讓人犯在路上玩出什麼花樣。到了地頭之後,六人一起用力,把人犯重重的摔在地上--舉時整齊劃一,摔時乾淨利索,人犯嘴裡濺出的幾滴鮮紅,就是對他們最好的打賞。

“二十七年!足足二十七年了!”跟在後面的消瘦男子一改在門外的冷淡,用夜梟一樣的嗓音大笑:“聽說閣下這次使用的名諱是烏鴉?也罷,烏鴉羣,就讓本人來爲閣下介紹一下冰原關如何?要知道,這可是擁有足足三百神族的所在!而且,這三百神族只爲一名囚犯!”

關主的神情興奮異常,但人犯卻連正眼都沒給他一個,他只是喘着粗氣,慢慢的翻身站起,那六個助手用盡全力都沒能把他按在地上。但他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絞索深深的勒進關節裡,上面的符文在肌膚上來回摩擦,像烙鐵一樣留下道道紫色疤痕。

“還是對這裡沒興趣嗎?”看到眼前的人很不識擡舉,關主臉上已經換上了冷笑:“但是烏鴉羣,閣下對自己的往事和來歷應該有興趣吧?”

在絞索收緊的“吱吱”聲中,烏鴉終於完全挺立起來,沉默中,他那兩道森然冰冷的目光巡視周圍,從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上掠過,說不出的桀驁不馴,哪有一點囚犯的自覺?

“雖然每一次閣下都是這副模樣,但我卻還是很喜歡看。”關主搖了搖頭,指着周圍的黑柱說:“相信閣下也注意到了,這是一個環環相扣的魔法陣,因爲是在很早之前設下的,所以樣式古樸,構成單調。不過別小看這個魔法陣,它依然非常有效--每隔二十多年就要使用一次,已不知使用了多少回了。”

“足足二十多年的沉寂啊,所以每次閣下回歸,我們都很高興,這是我們的節日,”督促着助手忙前忙後,隨着魔法陣被一一喚醒隨着一件件用途不明的器械從玉甲中取出,關注的眼神逐漸熱切起來:當然,也應該是閣下的節日。

烏鴉一言不發,彷彿沒有聽到對方的話。

這魔法陣的作用,單純來講是轉移靈魂,第一組進行抽取,第二組負責檢視,第三組抹區不必要的記憶,第四組還可以把那些不純的靈魂剝離,第五組纔是重新灌注……長公主殿下已經告訴我們,你以前的靈魂中被魔族刻下了印記,而我們經手多次卻沒有查出來,所以我們這次會很小心的杜絕此類意外。“

“當然,這次的載體是一個三歲的人類幼童,所以你能保留的東西要少些。”關主陰笑幾聲:“其實有人類當載體,閣下就應該偷笑了,畢竟閣下以前還當過半獸人,而且還是四條腿的那種……”

烏鴉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不遠處,第一個魔法陣在大放光華。

“閣下是否想起來了,你每一次的記憶中總有一個斷層?因爲這種事情不可能完美,略微有些瑕疵也是能接受的。”關主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他,有些性急的搓着手:“不過在進入這次魔法陣之前,另有一道手續需要完成,那是節日的開場戲,也是我們最喜歡的一部分……”

長信吞吐間,六隻慘綠的豆眼中已經映出了烏鴉的倒影。

“這是一條擁有無數傳說的鞭子,名叫沉滄,而鞭尾那三條蛇是比斯大陸沒有的品種,傳說是纏繞在上古邪靈身體上的爬蟲,以吸取邪神手下的不潔力量維生,被這三條蛇盯上的人都欲哭無淚,所以它他的名字就叫無淚。”關主舔了舔自己發白的嘴脣,再深吸一口氣:“閣下放心,我會慢慢來,一定要閣下領略到其中不可言喻的風韻。”

“我。”烏鴉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語音沙啞:“會讓你一截截的吞下這條鞭子。”

“啊?”正待揚手的關主一愣,然後很開心的笑了:“我無所謂啊,但你真的捨得嗎?”

“你還不知道吧?”關主擡起手來:“關於這鞭子的無數傳說,其中最怪異的一個。”

“這鞭子——”關主的手高高揚起,長鞭如槍般直立空中:“是你親手做的!”

一聲嘯叫,鞭子從天而降,三枚蛇頭掠過,尖利的獠牙在烏鴉身體上刮出一道道紅痕。

烏鴉挺立的身體抖了抖,當即就頹萎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