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屬聯盟,裡瓦帝國首都金沙薩,太子府邸。

一行人緩步從府邸大門進入,站在門邊的內使在高聲通報:‘斯比亞帝國特使到!’

聽到通報,正在與近臣說話的裡瓦太子笑着站起,親自到大廳門邊迎接這位客人。這個極爲熱情好客的舉動對平常人沒什麼,但對太子來說,卻是很難得做出一回。之所以要迎到門邊,不但是因爲這位特使本人手段厲害,還因爲特使背後的帝國極受神族寵愛。

斯比亞帝國深受神族寵愛,這恐怕是此刻整個神屬聯盟的共同感受。

一身貴族便裝的科恩走到門邊,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招牌笑容。雖然求婚已經順利完成,但科恩依然在盡心盡力的扮演‘銀月湖子爵’。還差着兩步的距離,他已經開始向太子行禮──非常隨意的行禮。但太子殿下這時卻再也不覺得銀月湖子爵的行爲有失體統,他甚至也學着科恩的動作還禮。

之後,兩人相視而笑,笑得很愉快。因爲他們是聯盟,按照太子殿下的話來說,這是一個關係穩固的、實力超羣的、超強聯手的組合……而且前一天的求婚會議上,威風凜凜的科恩已經讓太子殿下見識到了斯比亞帝國的強悍,其他六國求婚使被他壓得擡不起頭,這讓太子非常欣慰。

‘特使大人不是說今日就得回國了嗎?怎麼還有空來看本殿下?’太子殿下一邊把科恩領進大廳,一邊微笑着問,‘是不是金沙薩的風光迷人,所以特使想多留幾天?那本殿下就得好好的盡一回地主之誼了,絕對讓特使你樂而忘返啊!’

‘太子殿下明知小使皇命在身不敢耽擱,還要打趣小使。’科恩淡淡一笑,‘雖然說國事辦完了,也向貴國皇帝陛下辭別過了,但小使總不能拍拍手就走吧?不來向殿下告辭,下次見面的話,殿下還不抱怨小使?’

‘說得也是,如果特使就這樣回國,本殿下一定寫信向斯比亞皇帝告狀。’太子招人送上飲料點心,‘不管怎麼說,與特使合作,本殿下覺得很開心啊!反正是交定你這個朋友了。回國之後就要常聯絡,下次還有什麼國務,特使也要自己來啊!’

‘殿下客氣了,這是小使帶來的一些禮物,還望殿下笑納。’科恩說着客氣話,把一張禮單放在桌上,‘還有,我把香雪小姐帶來了,就像小使說的那樣,如期歸還,完璧。’

‘特使把她也帶來了?正好,本太子想問她幾句話。’正笑咪咪看着禮單的太子一聽到香雪的名字,臉色就變得有些冷,轉眼看着門邊的侍者,‘她在哪?叫這個賤人進來!’

‘怎麼?香雪不是殿下心愛的侍妾嗎?’科恩微一錯愕,輕聲詢問,‘莫非出了什麼事?’

‘什麼心愛的侍妾!小賤人!齷齪的小賤人!’科恩不說這話還好,太子殿下一聽到這個字眼,整個人開始跳起來喝罵,片刻之後才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失態,語氣稍微放鬆了一點,‘本殿下心愛她是沒錯,可特使你知道嗎?這個小賤人是奸細!是別人安插在我身邊的奸細!實在可恨,本殿下還從來沒被女人這麼騙過!’

‘殿下別激動,或許是哪裡出了錯。’科恩一臉的震驚,溫言勸解太子。看他的表情神態,有誰會知道他心裡正在笑?更沒有人知道,這一切都是科恩一手安排的。

‘沒有錯啊!本太子差一點就栽在這女人手裡。’太子剛剛被科恩勸得坐下,一擡眼,卻看到香雪款款走到門邊,當即從椅子上跳起,兩步衝到門邊,擡手就是一拳!

看到太子殿下衝來,香雪還以爲他是多日不見自己而激動,正微微蹲身下去行禮,哪裡知道太子殿下接下來卻是一拳?香雪一聲慘呼,當場被打得倒飛回院子裡。

‘拖她進來!’太子鐵青着一張臉,站在門邊大喊,‘拿刑具!’

香雪被兩名侍者拖到門邊,嘴角掛着血絲,她一臉慘淡,似乎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被打。

太子看得火起,一把抓住香雪的頭髮,把她的身體從地上拉起來,‘賤人!枉費本太子一直對你那麼好,你居然勾結那個爛人來對付本太子!’太子殿下咬牙切齒的問,‘現在,那個爛人死了,誰也罩不住你,你大概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吧?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奴婢……不明白殿下的話……’香雪擡起眼,楚楚可憐的回望着太子,‘奴婢一直對殿下……沒有異心……’

‘真是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你可知本太子手裡有你相關的親筆密報三封,還有兩個以上的人證。’太子猙獰一笑,冷冷的說:‘你們可以在本太子身邊安插人手,難道本太子就不能在你們之中安插人手?你常常去光顧的那個醫所,已經被本太子夷爲平地了!’

直到這時,香雪的臉色已由慘淡變成絕望。

她既然是間諜,當然知道間諜被識破的下場,而且這位太子殿下一向的習慣也並不仁慈,她想不到對方有任何網開一面的理由。對太子接下來的幾個耳光,香雪基本上沒有任何反應,如果非得找出一點點感覺的話,那就是覺得很丟臉。因爲旁邊坐着的那位子爵,是她此前一直玩弄欺騙的對象之一,現在卻讓他看到一個這樣的自己……

玩弄欺騙這個說法不一定正確,確切的說,香雪對這位子爵大人一直是懷有很強的戒意,甚至還有那麼一些敵意,但是後來,至少在他喂自己服藥的那一刻,香雪又感受到少有的溫柔,以至於對他有一點動心……對,子爵大人一直是很溫柔的,他一定、一定會想辦法救自己的吧?香雪在這時才意識到,這位銀月湖子爵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救自己的人。

想到這裡,滿懷期望的香雪擡頭看過去,卻沒有看到自己期望的景象。那位坐在一旁的斯比亞特使大人,依舊悠閒的端坐着,手上拿着一杯飲料,饒有興致的看着太子殿下挑選刑具,臉上沒有一點對自己的關心,也沒有一絲對自己的擔憂。

香雪知道,以子爵大人的身分,請太子饒恕自己的話,太子不可能不聽,哪怕是一句客套的話,太子也不會不給他這個面子。可是,子爵大人爲什麼一句話也不說?難道他不明白,自己就要慘死在太子的酷刑之下了嗎?不容香雪多想,一陣鑽心的疼痛從手上傳來,幾乎令她昏厥過去。

很明顯,太子殿下這時候的舉止有點失去理智,別說還有貴客在座,就是身邊盡是自己的手下,處理這種間諜也要私下進行纔好。不過,科恩倒從太子殿下的行爲推斷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裡瓦帝國左相在以前對太子殿下造成了怎樣的傷害……恐怕還不止是心理上的。

‘既然太子殿下還有事情要處理,那麼本使就不再打擾殿下的雅興了。’當太子殿下用刑具夾斷香雪的幾根手指之後,科恩搖搖頭站了起來,‘本使這就告辭,回國之後事務繁忙,希望還能常常討到涉外事務,再與殿下把酒言歡。’

‘啊!特使大人這就要走了嗎?’太子殿下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冷落了客人,臉上稍微有些尷尬,不好意思的回答說:‘本太子失態,讓特使大人見笑了,不如我們去後花園喝上一杯?本太子還沒有跟特使大人暢談過,此次一別,不知多久才能再見。’

這倒不是一句假話,像銀月湖子爵這樣的人,任何人能會把他當朋友,太子也不例外。而幾乎昏迷過去的香雪,用盡最後一點力氣,以祈求的目光望向科恩,卻發現科恩並沒有留意自己,彷彿自己是一粒毫不起眼的浮塵。當科恩與太子殿下相互客氣的走過她的身邊,科恩的腳步並未稍做停留時,香雪的心徹底涼了下去。

‘果然是這樣,貴族、皇族,都是這樣的人,子爵也不例外。’一個聲音在香雪心中響起,‘一個個貪婪肉體,他們前一刻還會對你溫柔,卻怕麻煩上身,所以這一刻對你不聞不問。骯髒、齷齪、自私,心都是冰冷殘酷的……’

她知道,自己是徹底失敗了。或者太子的盛怒中還有些許嫉妒和愛恨交織着,但她在科恩心中,卻連這些都沒有。想一想,自己曾經處心積慮的欺騙他,還以爲把他迷得暈頭轉向,結果又怎樣?這樣看來,今天就是自己生命的盡頭了。

‘啊!對了,冒昧問太子殿下一句。’就在香雪萬念俱灰的時候,走到門外的銀月湖子爵卻轉過身來,向裡瓦太子微微一笑,‘這個女子,殿下打算怎麼處置?’

在這一瞬間,香雪幾乎就要轉頭去看,但她極力控制住自己,因爲在這種時候,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都會成爲完結自己生命的誘因,她甚至不敢流下淚水,但內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不停的狂呼‘他要救我!他在救我!’

‘那還用說,當然是讓她生不如死,本太子準備了很多新鮮的東西讓這賤人享受。’太子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滿臉木訥表情的香雪,‘本太子一定讓她後悔是個人。’

‘這樣啊!那一定很有趣。’科恩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隨即又說:‘關於這件事……本使有個建議,不知太子殿下是否考慮一下?’

‘特使不用擔心,有什麼建議儘管說出來好了。’太子呵呵一笑,大度的回答,‘只要是特使說出來的話,必定是有利於本太子啊!’

‘是這樣的,太子殿下也知道,本使在斯比亞政壇上少有露面,最根本原因,還是因爲本使太過年輕。就算是完成此次求婚,又與太子結爲莫逆,但本使在仕途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說到這裡,科恩面露難色,‘這個女子,殿下殺她只能解氣,並無其他重用。但如果在特使手上,說不定還能派上其他用場。’

‘其他用場?’太子一怔,隨後狐疑的問,‘難道還有比本太子更會玩的人存在嗎?’

他心裡已經想好數十種對付香雪的酷刑,當然不願意這樣平白無故的放掉到手的玩具。但科恩在此前的談話裡,一直有談到兩人的‘友情’以及‘偉大而穩固的聯盟關係’,所以太子不好板起臉來拒絕。爲一個命如螻蟻的女人而得罪盟友,不值得,也不明智。

‘是這樣,本使知道有一種離奇的方法,但卻需要貌美的處*女。’科恩的聲音低下去,最後變得微不可聞,‘太子殿下明白了嗎?是否能割愛?’

‘居然有這樣的方法,特使大人,你可真滑頭。’太子殿下哈哈大笑,‘好!本太子把這個小賤人送給你,沒什麼捨不得!’

‘這樣不好,皇帝陛下常常教育我們,不能白受別人的禮物。’科恩把手伸進口袋,‘這樣吧!本使買了她如何?雖然本使不是很富有的官員,但這點錢還是拿得出來的。’

‘哪要這麼麻煩……’太子殿下還在推辭,卻看到科恩從兜裡拿出一個銅板,直直遞到自己眼前,當下又是一怔,‘我說特使大人,你們斯比亞帝國的官員都喜歡用銅板嗎?’

‘這可怪不得我們,都是讓皇帝陛下給逼的。’科恩一本正經的解釋,‘皇帝陛下常常會和我們打賭,賭注從來都是一個銅板,如果我們不隨身預備,恐怕屁股會痛。久而久之就成爲習慣,走到哪裡都要帶着銅板了。’

‘這樣說起來,這銅板還有出處喏?不過嘛!這小賤人也只值這個價──成交啦!’太子殿下釋然一笑,學起奴隸市場上的商人模樣,‘客人,貨物要不要爲你打包?’

‘殿下真風趣,不敢勞煩。’這次輪到科恩一怔,‘我們這就出發,直接丟到馬車上就好。’

‘聽見特使大人的話沒有?還不照做?’太子吩咐完下人,再向科恩說:‘特使此去一路小心,小妹的婚禮大概半年後就準備好了。來年迎娶小妹,我期望還是特使來。’

‘本使一定力爭。’科恩笑咪咪的回答,‘就此告辭,太子留步。’

進門前還身分高貴的香雪,出門時卻已經成爲囚犯,雙手血跡斑斑的她被兩名內侍從側門拖拽出來,直接丟到斯比亞特使車隊的貨運馬車上。

進門前還笑臉盈盈的那些斯比亞護衛和侍女,此時卻沒有一個人上來問問,所有人都一臉淡然的看着香雪。雖然早知一個間諜的下場不會很好,但這種冷漠的世情,更讓香雪覺得不可接受。

不過香雪也並未太擔心,銀月湖子爵肯救自己,就一定不會虧待自己。但銀月湖子爵走出府邸之時,並沒有看上她一眼,長長的車隊就出發了。臨行之前,還有位軍人跳上馬車,給香雪上了枷鎖。

‘子爵大人……一定是做給太子看的吧……’

香雪在心裡這樣安慰着自己,一直到車隊出了金沙薩,再到車隊抵達海港,她才真正驚慌起來。按道理說,無論因爲什麼原因,銀月湖子爵既然肯出手救她,就沒有理由如此對待她。就算自己是一個無用的人,至少可以當一個侍女,即使銀月湖子爵從來不曾貪婪過自己的姿色,但他,但他曾經是一個那麼溫柔的紳士……

‘下車。’香雪不知道這樣胡思亂想了多久,直到一位穿着藍色長袍的女官走了過來,冷着臉對她說:‘我叫你下車,不然直接丟你下海。’

香雪一臉驚訝的看着這位女精靈,忍着傷痛下了馬車,走上停在碼頭的一艘戰艦。

‘站住,跪下。現在教你第一件事。’女精靈拉下頭上的風帽,舉起手來,指着船頭的一面旗幟,‘你已經是屬於斯比亞貴族官員的奴隸,從今以後,你心中只能有這面旗幟,好好看看,好好記住,這是斯比亞的國旗,這是斯比亞帝王的旗幟!’

‘是,香雪記住了。’跪在甲板上的香雪低聲回答。

‘晚上我會問你旗幟的大小、規格、顏色,如果你答錯一項,我就會懲罰你。’女精靈並沒被她楚楚可憐的神情打動,‘跟我進艙,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吩咐你。’

在治療了身體上的傷之後,女精靈用三天的時間教授香雪有關斯比亞帝國的事物,但帝國過往的歷史只是稍做介紹,重點是科恩.凱達皇帝陛下當上黑暗行省總督之後發生的一系列重大歷史事件,以及現在斯比亞帝國的各位皇族成員和貴族高官。在這裡面,香雪並沒有聽到銀月湖子爵的名字,但她不敢問,因爲這位女精靈是非常嚴厲的,她要香雪記下這所有的一切,稍有錯誤,精靈族的懲戒魔法就會施加到香雪身上。

在三天的時間裡,銀月湖子爵從來沒有露面,但是在夜裡,香雪甚至能聽到他在船尾的貴賓艙裡大聲談笑。近在咫尺,卻被這樣冷落,香雪既迷惑又憂慮。事到如今,她不知道銀月湖子爵爲什麼出手救自己,也不清楚銀月湖子爵要讓她去幹什麼。

但是,她不想再一次被轉手送給他人,每當想到銀月湖子爵爲自己配藥,說笑話哄自己吃藥時,她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當然,這一切都逃不過女精靈的眼睛。

‘想那麼多沒用,你已經不是以前的香雪了,你只是用一個銅板買來的奴僕而已,你有主人。’女精靈用冷淡的語氣說:‘如果你不用心,那就連奴僕都當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