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篇 黑暗傳說──波濤洶涌

紅衣左祭讓自己的內侍在房間中釋放了“水鏡術”,一心一意整理起自己的儀容來。

他很滿意自己這身嶄新的袍子,鮮紅的絲絨料子上鑲着潔白的緞邊,金線繡出的各式對稱花紋相當精緻,從領口一直到下襬,上下的剪裁也非常合體。

“怎麼樣?”他開口問着身邊的內侍:“或者下次的袍子應該把領口緊一緊,還有這金線的刺繡,有些重了。”

“您穿着這袍子非常的合適。”內侍用手撫平袍子下襬上的一條皺褶,討好的說:“至於金線的問題,聽說班塞的皇家裁縫們已經可以在袍子上鑲嵌寶石片了。”

“寶石片?”左祭有些不滿的說:“祭司袍子也可以鑲嗎?絲絨的料子鑲上這個會不會不太莊重?”

“聽說是用特殊的手法將魔法寶石或水晶切成薄片,再切成金線一般大小的長條狀。”內侍急忙解釋說:“不但色彩明快,而且重量也輕,鑲嵌在祭司袍上非常合適,其他人就是想這樣做,也沒有這個資格啊!”

“雖然你整天待在這神殿之中,消息倒是靈通,是誰告訴你這些的?”左祭伸出手來:“帽子。”

內侍小心翼翼的捧起一旁桌上的帽子,爲左祭大人戴上。

“戰前就從班塞帝國來了人,一直沒有機會告訴您。”內侍小心的服侍着:“這樣好嗎?”

“今天的會面比較正式,再往上來點,對,就這樣。”左祭細心的調整帽子的高低:“你表哥就是班塞神殿的祭司吧!這事和他有關?”

“是的,班塞神殿這次的空缺比較多,他想……”

“他想?”左祭輕哼了一聲:“他纔多大年紀,就想當大祭司了?”

聽左祭大人這樣講,內侍的臉色暗淡下去:“大人教訓的是……”

左祭嘆了口氣,伸出手來,以手背在內侍臉上摩擦着,內侍的臉上竟然慢慢的有了一絲紅暈。

“告訴你表哥,這事要慢慢來,怎麼說首都的神殿也不是那麼好管理。”左祭感受着內侍細嫩的皮膚,已經做出了安排:“等過了這段時間,先去箇中等神殿待些日子,我再把班塞的大祭司交給他,這樣的話,旁人也說不上閒話。”

“多謝大人。”內侍用“含情脈脈”的眼神回望左祭,細細親吻着左祭的手指。

正在左祭覺得渾身潮熱的時候,廳門邊的鈴響了。

內侍忙走了出來,不一會回來稟報。

“大人,是總祭大人的侍者。”一身白衣的內侍站在一旁,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神色恭敬的說:“總祭大人讓您去他的房間,有事商量。”

左祭點點頭,走出了自己的寢室,連出了七道門纔來到通道上,身後的隨從已經增至十人,清一色是面容俊美的年輕祭司。

一走進總祭的房間,身後的大門立即被關上。

左祭有些驚訝,因爲紅衣總祭已經釋放了隔絕聲音的魔法屏障。

“怎麼現在纔來!”紅衣總祭瞪着一雙小眼睛,大聲吼着:“你在磨蹭什麼?”

“我一會要接見前來述職的白衣祭司,當然得準備一下。”看到一旁的右祭正在拍着腦袋兜圈子,左祭不由得一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居然把您急成這樣?”

“魯曼那個廢物!”總祭大人咬牙切齒的遞過來一個卷軸:“還有魔屬聯軍,他們把事情搞砸了!”

左祭心驚肉跳的接過卷軸,以最快的速度看着,而總祭大人就在一旁暴跳如雷。

“騙子!無恥的騙子!魔屬聯盟裡沒人值得信任,他們怎麼能讓科恩那個流氓活着回來,還居然還讓他帶回了一支軍隊!”總祭擂着桌子,額頭上沁出的汗沾溼了幾縷散亂的頭髮:“還有魯曼那個廢物,竟然讓菲謝特逃了!這個人是你們兩人挑選的,與我無關……你們要擔起責任來!”

左祭看完了卷軸,手背上浮出清晰的青筋,一張佈滿皺紋的臉慘白,陰鷙的眼神再次出現……科恩和菲謝特平安無事,那就意味着自己要倒大黴,爲掩蓋敗局規模而出賣第九軍團的事必定會鬧得人盡皆知,聖都叛亂的事也會被翻出來!

雖然很多命令都是自己和右祭一手包辦,而三位紅衣祭司榮辱與共,誰都逃不掉,一旦總祭跟着倒黴,那就連一個爲自己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左祭越想越怕,到最後終於忍不住性子衝過去,抓住了正在轉圈的右祭。

“想出辦法來……快給我想!”左祭的眼中彷彿燃燒起火焰,張開的嘴像是要把右祭活吞下去:“我會殺了你的,我發誓我會殺了你的……菲謝特是斯比亞王室正統,他現在還佔着兩個行省!還有那個科恩,讓他們翻身的話我們都得死,死!死你知道嗎!但是……但是我要在那之前扒了你的皮!”

“我不是正在想嗎!”右祭辛苦的說:“你不要打斷我的思緒好不好!”

楞了一下,然後大串的髒話從左祭嘴裡激射而出,右祭被他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脖子以上完全變成了猩紅色……這是右祭自找的,通常情況下,他所受到的壓力越大,想出的辦法越是直接有效。正因爲如此,左祭纔會這樣窮兇極惡的對待他。

“夠了!我受夠了!”右祭快被逼瘋,乾嚎了一聲:“想到辦法了!”

一聽有辦法,總祭立即衝了過來,靈敏的身手不遜於一個小夥子。

“有辦法還不說……你最好是讓我滿意!”心狠手辣的左祭可沒那麼好說話,他那巍巍的老手已經抽出一把鑲滿寶石的匕首,架在了右祭的脖子上。

感受到金屬的鋒利,右祭的鼻孔急速的翕動,冷汗淋漓,腦袋快速的轉動着……

“這樣!總祭大人您馬上去面見夏洛特公主,就說斯比亞帝國局勢複雜,境內還有魔屬聯軍出沒,搞清事情真相需要時間!”右祭已經快哭出聲,好不容易纔說出話來。

“夏洛特公主怎麼會不清楚這件事!”總祭大人伸手就是一個耳光:“再說還有戰神達威德大人!還有麗瑞塔公主!”

“清不清楚是一回事,說不說破卻是另外一回事,夏洛特公主早就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又因爲她討厭科恩才讓我們放手去幹,所以纔有督戰的戰神被招回。”一連串的話從右祭嘴裡說出:“想想吧!夏洛特公主點頭的事,戰神能反駁嗎?而我們的麗瑞塔公主會爲了一個世俗人、一個科恩那樣的流氓而和自己的妹妹撕破臉嗎?絕對不會的!”

左祭和總祭不由自主的對視一眼。

“然後呢?”

“然後命令魯曼,讓他盡力收買斯比亞其他行省的總督,用錢,用大量的錢收買,再不行就是官職爵位!他們要什麼給什麼……要儘量的孤立那兩個行省,封鎖……對!是封鎖,要讓他們沒兵沒錢沒物資!”右祭嚥下一口唾液:“先餓上他們點時間,然後發兵攻打菲謝特,以一國之力甚至是幾國之兵力攻打兩個行省,沒有可能拿不下來!”

“那打下來之後呢?”

“打下來之後?”右祭說:“打下來之後就沒有什麼王室正統了……我們一道命令,斯比亞帝國的動亂就結束了。”

“用錢收買……幾國的兵力……”總祭大人思索了一下,突然吼道:“胡說!魯曼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他……他他他沒有的話。”右祭嚇壞了:“我們有啊!”

“你在說什麼胡話,居然要我們出錢!”總祭整張臉都抽搐起來:“整件事從頭到尾,我們沒有得到一點利益,現在反而要我們出錢!”

“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如果不補救的話我們全都得完蛋。”右祭說:“再說我們以後會得到好處的,這次的事不過是個意外……”

“魯曼從哪找那麼多的軍隊!大量軍隊不是有錢就能擁有的……”左祭不耐煩的說:“如果你不趕快說完,我保證還會發生意外,那就是我失手殺了你……”

“接下來我們可以命令其他帝國的軍隊幫助魯曼,神屬聯軍所有在斯比亞帝國裡的部隊全部上陣!我們直接向各個帝國施加壓力,我們是誰啊?我們是紅衣祭司!他們會認爲是光明神族授意讓我們這樣乾的。”計劃慢慢明晰,連右祭自己眼中都放出興奮的光芒:“優勢的兵力,我們需要讓魯曼保持優勢的兵力!讓魯曼先以手上的軍隊發起進攻,我們再強行解散其他帝國的一些軍團,讓這些解散下來的部隊以僱傭軍的身份到魯曼那去!有了這些軍隊,他魯曼就算是個白癡也能打勝仗!”

左祭和總祭再次對視一眼。

好半天,總祭才小聲問:“行得通嗎?”

“我想可以。”左祭已經收起了匕首:“但解散其他帝國的軍隊需要點時間。”

“如果我們抓緊時間的話。”右祭插嘴說:“這些軍隊能趕上第二次攻擊!”

“嗯……”總祭大人在考慮。

“幹吧!我們可以抽調經驗豐富的軍官去指揮戰鬥。”左祭的臉抽*動幾下,已經下了決心:“此外,我們的光明神殿騎士團可以先留在魯曼,以備不時之需。”

“看來,也只有這樣了。”總祭搖搖頭,對右祭說:“但願你的計劃能成功。”

右祭摸着自己的脖子,神魂未定的回答:“一定的!一定成功!”

“我立即去見夏洛特公主。”總祭整理着自己的服裝:“你們倆立即書寫命令,調集物資,要抓緊時間。”

“三個月!”右祭急忙說:“我們一定要爭取到三個月的時間……”

總祭撤去了隔音的魔法,站到大門邊,慢慢調整着自己急促的呼吸,臉色也漸漸恢復。當他再次道貌岸然時,他才拉動了身邊的一條絲繩。

大門無聲的打開,門外兩邊站立的侍者立即跪下行禮,在這一瞬間,總祭的臉上已經堆滿仁慈的笑容,左手做着祝福的手勢跨出門去……

經過傳送通道,紅衣總祭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了夏洛特公主的宮殿外。

當總祭大人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向夏洛特公主說出自己的要求時,夏洛特公主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她專心致志的插着自己的花,甚至沒有擡眼看一看旁邊跪着的人。

總祭無比虔誠的跪伏着,等待着女神的垂詢。

“你說斯比亞帝國有魔屬聯軍出沒?”好半天,夏洛特公主才淡淡的問了一句:“你沒有弄錯嗎?”

“是的,大人。”總祭微微的擡起頭,儘量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誠實可信:“這支十數萬人的軍隊毫無預兆的冒出來,又毫無預兆的在斯比亞首都聖都附近消失,斯比亞帝國境內現在一片混亂,克里默·夏麥那裡已經沒有任何消息,還有很多零星戰爭……神殿正在盡力清查此事,但這需要時間。”

“是嗎?這次你又想查上多久?”夏洛特公主修剪着花枝:“斯比亞帝國對神族來說非常重要,你們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讓這個帝國平靜下來?”

“我們三個人商量了一下。”總祭小聲說:“鑑於目前的形勢,我們至少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三個月的時間?”夏洛特公主手上的動作略微停頓了一下:“你確定?”

“是……是的……”

“也罷,我就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夏洛特公主的插花已經完成,她正仔細端詳着自己的作品:“你要留意了,如果你們在這三個月內可以讓斯比亞恢復平靜,我就不再追究你們在神魔大戰中的責任。要是再次失敗,恐怕誰也救不了你們。”

“請公主大人放心。”總祭誠惶誠恐的說:“我們一定竭盡全力,爭取早日讓斯比亞帝國恢復……”

“閉嘴,你們的廢話我已經聽得太多了。”夏洛特公主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了總祭的話:“你最好小心行事,不要再出什麼紕漏,下去!”

“是!向大人告退。”總祭被夏洛特公主一訓斥,一顆心差點從胸膛裡蹦出來,連忙告辭下來。

“沒有用的東西。”想起剛纔總祭那嚇得發白的臉,夏洛特公主一陣心煩意亂,隨手將自己剛完成的插花拂下桌面。

光明神族在人類世界中的眼線不僅限於神殿,在斯比亞帝國的發生的事,她心中早就一清二楚。夏洛特公主之所以還要給紅衣祭司三個月的時間,是因爲這件事只能這樣處理,既然已經錯了,她希望還能有機會挽回……而三個祭司在性命攸關的情況下,也必定會盡心盡力。

她也明白,自己的姐姐和父親必定也知道這件事,他們現在沒有過問,自然是給自己一個彌補的機會。再怎麼說,自己和父親、姐姐也還是一家人。

“難道說,我真的做錯了嗎?”夏洛特公主心中暗想:“我也只是想讓他們教訓一下被姐姐挑中的科恩而已,誰知道事情會這樣發展?最後還連累到斯比亞的王族……這三個蠢材,看來是不能再用了。”

這件事要不要告訴父親呢?畢竟斯比亞國王被臣子弒殺是件大事,而父親又會怎樣處罰自己呢?

夏洛特公主心裡躊躇了好一陣纔拿定了主意,起身向父親的宮殿走去。

※※※

帕米齊·克納赫的宮殿非常龐大,也非常安靜,因爲這位光明神王永遠都在思索之中。夏洛特公主從不喜歡這宮殿,甚至是有些懼怕。

在帕米齊·克納赫的房間外,夏洛特公主揮退其他神官,隔着門把整件事說了出來。

門裡傳出一聲輕笑,夏洛特公主知道,那是父神的聲音。

“我的女兒,你終於也知道回頭了,這件事你處理得不好。”光明神王的話語裡不帶任何情緒,這讓夏洛特公主有些費解:“事實上,你姐姐的眼光的確高過你。”

“是的,父親。”雖然隔着一道門,夏洛特公主還是低下頭,不無羞愧的回答。

“我的女兒,你不用擔心。我無意懲罰你,以你這樣不服輸的性格而言,能認識到這件事自己做錯,實際上就已經受到了懲罰。”神王不緊不慢的說:“虛心一些,向你姐姐多學習。”

“是的,可……”

“你還在擔心什麼?”

“斯比亞帝國目前的形勢,不會對我們造成不好的影響嗎?”

“影響,小小的斯比亞能影響什麼?”光明神王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倒是希望有點足以影響我的事發生。”

“父神?”

“神魔大戰進行了這麼多年,每一個帝國的王室也已經更迭過多次了,對我們神族來說,隨便哪個家族成爲王室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遵照神族的意願去做事。”帕米齊·克納赫對自己的女兒說:“這件事雖然是因你而起,但結局如何現在還並未可知。比較而言,夏麥家族的人是能幹些,但他們也有些事隱瞞着我們;而魯曼此人雖然私心甚重,卻不敢違抗神殿……算是各有各的好處吧!看他們自己的表現了。”

“父神的意思是,誰能在這輪爭鬥中勝出,我們就支援誰嗎?”夏洛特公主問。

“當然,這是人類自己的爭鬥,我們不必插手其中。換一個角度來說,我們坐看他們爭鬥不息,可以從旁瞭解他們的所謂人性。人性,是我唯一沒看清楚的一樣東西,這也算我無聊生活中的一件趣事吧!”

夏洛特公主疑惑問:“父親,您是神王,有毀天滅地的力量,怎麼還有看不清楚的事情呢?”

“單純的力量不應該成爲神族唯一追求的東西。”神王說:“我們應該擁有更多。”

“認識人性嗎?真有這個必要?”

“有必要。不但是我,黑暗魔王一樣認爲有必要,但他也沒能看清楚。”就算說到自己的死對頭,神王的聲音都是平淡的:“光明神族統治下的人類,與黑暗魔族統治下的人類完全是一模一樣,他們都具備善良與邪惡這兩面不同的性格。這兩種相互衝突的東西同時存在於一個個體之內,就會引發出許多有趣的現象,表現出來的行爲更是千姿百態。我原以爲在神魔大戰舉行幾次之後,人類就會從根本上完成大的分裂,分裂成意識、行爲完全不同的種族,但大戰數百次之後,他們在所有的方面還是一模一樣。”

“這樣說來,他們是無可救藥嗎?”

“或者是吧!但這也和我們沒什麼相干,現在和你說這件事還太早了點。”神王繼續說:“至於眼前這件事,到局勢稍定時你可以直接出面,或者通過戰神傳話結束它。”

“是的父親。”夏洛特公主想了想,又才問:“那麼神殿呢?”

“神殿是你在管理,還用我來說嗎?”神王又笑了:“如果是你姐姐在處理這件事,她必不會這樣問。”

夏洛特公主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至於這個科恩·凱達,這個人還真有些意思,他從魔屬聯盟那邊逃回來了,聽說還讓黑暗魔族大丟臉面。”說到這裡,神王的聲音纔有了點波動:“有這般性格的年輕人,可不是維素·凱達和克里默·夏麥這批人能培養出來的……你要多留意,不要讓自己這次的把柄落在此人之手,如果他真的不顧後果鬧起來,你免不了會難堪一番。”

“是的,父親。”夏洛特公主回答:“但我該如何應對科恩·凱達?我真的厭惡這人。”

“不需要刻意去做什麼,就像對待其他人那樣。說起來也有點奇怪,歷代軍政上比他傑出的人非常之多,但惟有他的行事作風讓我覺得新鮮,你不要去動他,我想看看他還能帶給我什麼驚喜。”

“要是他亂來怎麼辦?”

“你不會把他亂來的範圍控制在魔屬聯盟之內嗎?”神王說:“這個苦果就讓黑暗魔族去承擔好了,我想黑暗魔王也一樣對科恩·凱達感興趣,我的這個老對手,他對新鮮事物的癡迷程度遠超過我。”

“是的,我知道怎麼做了。”

“萬載世事滄桑,以平常心對待吧!這些事情實在算不得什麼。”神王結束了這次談話:“你可以走了。”

“是。”

※※※

斯比亞帝國,聖都,王宮大殿。

魯曼坐在不久前還只有克里默·夏麥才能坐的王座上,專心的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個卷軸,滿面的愁容逐漸消失,眼睛快速的轉動了幾次,一絲輕鬆的笑意自嘴角瀰漫開來,並逐漸洋溢在整張臉上。

“諸位。”魯曼放下手中的卷軸,拿起了几上的雕花酒杯:“這仗我們贏定了。”

幾位親信將軍圍站在他身前,看到連日焦慮的主子一展愁容,都在心裡大鬆了一口氣。

“左相大人。”一位將軍小心的問:“是什麼事,讓您如此高興?”

“哈哈哈哈,那三位尊貴的紅衣祭司答應了我的請求,他們會先撥給我一千萬金幣,供我拉攏帝國其他總督權貴,剩下的充當軍費以及建國費用。”魯曼品了一口香醇的紅酒,覺得自己整顆心都飄了起來:“隨後還有大量精銳的軍隊調派給我們使用,這些軍隊無一不是各帝國的精英,所以敢於和我作對的人,都會被他們毫不留情的消滅!消滅!”

“真的嗎,閣下?!”一干親信喜出望外:“那大人您不是可以早日即位?”

魯曼笑呵呵的搖搖頭。

“不能這樣說,怎麼能是我即位呢?”他搖晃着自己手中的酒杯:“這要看光明神族的意思,還有紅衣祭司們的意見。”

“這不成問題啊!”一位文職官員上前獻媚說:“大人勞苦功高,憑一人之力平息帝國叛亂,夏麥家族的人又死了個精光,如果大人不即位的話,連一般百姓都不會答應!”

也許這位文職官員忘記了,聖都的百姓都還沒從叛亂兵禍中恢復過來,他也忘記了,聖都的數千口水井之中,前些天還填滿了受辱後含恨自盡的年輕女子……

“不能這樣說啊!畢竟王子殿下還健在嘛!雖然他被叛逆的凱達家族挾持,但我們一定要把王子救出來,扶助他繼承大業。”魯曼不動聲色的回答:“我們這些爲臣的,就是苦命啊!”

“大人不要過於擔心。”另一位親信說:“這世事無常,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總是有很多令人感到驚訝的意外,我們又不是全能的神……嘿嘿。”

“意外是一回事,但機會總是垂青有所準備的人。”魯曼打斷了這個話題:“我們還是來說說接下來的軍事安排吧!”

“是的,大人。”幾個將軍圍了過來。

“我是文臣,軍事上不是很精通。”魯曼環顧了一下左右:“還是大家先談談自己的看法。”

“大人謙讓,那就讓屬下先說說好了。”一位將軍站到前面:“目前我軍總數加起來共是二十七萬,其他武裝有差不多十五萬。但據情報顯示,黑暗行省和暗月行省的叛軍加起來也接近二十萬。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想我們的目前的軍力是不夠的。”

其他人附和着說:“是啊!魯曼大人,到底我們現在是進攻,還是穩守防線,你得先拿個主意。”

魯曼再品了一口酒,問道:“現在的情況下,進攻或者防守,各有哪些弊端?”

“大人,我們的軍力不夠同時進攻兩個行省,如果強行進攻的話,很可能舉步爲艱。”站在前面的將軍回答說:“一旦出現意料之外的情況,我們還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魯曼點點頭:“依你之見呢?”

“我建議大人暫緩進攻,等紅衣祭司的部隊到了再說。”將軍想了想:“到時候合兵一處,必能取得完勝!”

“大家都是這樣認爲嗎?”魯曼再問。

“是的,大人。這是我們私下商量的結果。”

魯曼點點頭,放下酒杯站了起來,衆人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就一般情況來說,你們的想法很穩健,不像毛頭小子那麼衝動,這是好事。”魯曼走到將軍面前,讚許的看着他:“但你們卻忽略了一個人。”

“忽略了誰?”

“科恩·凱達。”魯曼吐出一口長氣,緩緩的說:“不過這也怪不得你們,你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請大人明示!”

“知道科恩·凱達是在什麼情況下回到斯比亞的嗎?”魯曼壓低了聲音:“七萬人的第九軍團在神魔大戰前段已經傷亡過半,他竟然憑着剩下的人苦戰十多天,在全無後援的情況下全殲了魔屬聯軍三個主戰軍團,另加五六個奴隸軍團……不是打敗,是全殲,那可是三十來萬軍隊!”

有關於在科恩·凱達身上發生的事,無論神屬聯盟還是魔屬聯盟都視爲絕密,一干武將聽到這樣的事實,一個個面色全變了。他們都是武將,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就因爲這件事,魔屬聯軍的最高指揮官被迫自盡,而這位神祐騎士,他帶回斯比亞的部隊又突然變成了十幾萬。”魯曼的眉頭微微皺起:“如果讓他有時間緩過氣來,他會給我們製造更多的麻煩。”

有人小心翼翼的問:“那我們、我們應該怎樣去對付他?”

“我研究了他自加入軍旅以來的每一次戰鬥,從波塔帝國神殿保衛戰,一直到這次讓魔屬聯盟大丟臉面的土城之戰,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魯曼嘴角一翹:“那就是,這位神祐騎士很會防守,但很少進攻!”

“但他帶着第九軍團深入敵後,那不是進攻嗎?”

“那應該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進攻,他從不願意和對手面對面的廝殺。”魯曼用肯定的語氣說:“他總是用盡辦法讓別人去主動進攻他,然後在戰鬥中找出對手的弱點,就是在魔屬聯盟的土地上,他同樣是很少主動出擊。”

“是這樣……”

“還有一點,這個人的性格也相當奇怪,一方面心狠手辣,另一方面又極重感情。”魯曼的眼光透過大殿的窗戶,停留在虛無的天空中:“我想,只要是親近的人被傷害,他一定會失去理智,畢竟他還只是個不到二十歲的青年。”

“大人準備怎麼做呢?”

“進攻!進攻絕不能停止,我們要讓這些叛逆喘不過氣來。”魯曼的雙手緊握成拳:“雖然此前的攻擊不一定能奏效,但我們要最大限度的耗盡他們的物資,也讓那些還在觀望的總督們看看,跟我魯曼作對是個什麼下場!”

“可大人你不是說,科恩·凱達最善於防守嗎?”

“是,所以我們不進攻黑暗行省,而單單進攻暗月行省。”魯曼看着自己的手下:“在這兩個行省之中,暗月纔是真正的後方。黑暗行省剛建立不久,填飽領民的肚子就夠他們忙呼的,哪能有餘力去支撐一場大戰?是暗月、暗月會爲這場戰爭提供一切資源,如果暗月亂了,這仗就很容易打,科恩一人也難力挽狂瀾。反之,如果我們攻打黑暗,以科恩的軍事才能,加上暗月的物資援助,我們纔會真正的陷入苦戰之中。”

一個將軍不無憂慮的說:“但是黑暗行省有神屬聯盟四大名將之一的馬丁·路德坐陣啊!也不是那麼容易打下來的。”

“我說了,並不一定在現在就要打下暗月來,我們儘量破壞而已。”魯曼輕笑着說:“此外我們有後援嘛!只要耗盡他們的物資就好,剩下那些拚命的事,自然會有人去做。”

“原來如此,大人真是算無遺策啊!”衆人恭維着說。

“當然了,大家都是跟隨我多年的老部下了,難道我會捨得讓你們去拚命嗎?”魯曼用親切的眼神一一看着身邊的人:“我魯曼不糊塗,大家都奔波了這些日子非常辛苦,一會去支些錢,貼補一下家用,總不能讓人說我魯曼是個一毛不拔的人吧……”

“多謝大人!”

“這事就這樣說定了,大家準備一下,讓負責進攻的軍隊儘快做好準備。”

“是!”

“去各地總督那裡的信使出發了嗎?禮物準備好了?”

“放心吧大人,全準備好了……”

※※※

斯比亞帝國,黑暗行省,黑暗城外軍營。

“殺!”軍官的戰刀在手中揮舞。

“殺!”幾個團的部隊分成兩派,各自帶着醒目標幟的士兵們在“戰場”上殺成一團,長官們聲嘶力竭的呼喊着,盡到自己指揮的職責。

執法團的士兵跑前跑後,忙着判定已有的結果,巫醫們大發利市,被接踵而來的各型傷員鬧得焦頭爛額……

專用的訓練器材不會嚴重傷人,士兵們放開手腳大幹,就跟真正的戰鬥一模一樣。伴着四下紛飛的木屑土沫,訓練場上的喊殺聲震耳欲聾。

而他們的最高長官,科恩·凱達少將,正在一羣軍官的陪同下站在旁邊的塔樓上,居高臨下俯視着全局。

他就靜靜的站在最前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自從訓練開始以來,科恩臉上就很少有笑容出現,肩頭上壓着這麼重的擔子,任誰都輕鬆不起來。

他身穿着神祐騎士的銀白盔甲,身體上下的裝束一絲不苟,這樣的打扮近幾天已經被所有軍官所熟悉。但背後一襲同樣顏色的披風卻是今天的新裝備,這可是三位總督夫人親手縫製的。

雖然科恩總督和夫人們的問題還沒解決,但三位內政監督對丈夫的愛意並未因此縮減。這從披風上的精細作工就可以看出來,菲琳·羅娜的剪裁,溫絲麗的魔法加持,而不擅長女紅的凱麗·羅娜就在刺繡上留下了至少三十來處緋紅的血跡。

訓練場上的勝負已經有了徵兆,佔優的紅方部隊已經把藍方分割,而藍方部隊正在竭力反撲,希望可以擺脫目前的窘況。

看着兩支糾纏在一起的部隊,科恩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長官。”一旁的卡羅斯忙小聲問:“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科恩搖搖頭,突然指着場外列隊的騎兵說:“他們是接着要演習的部隊嗎?”

“是的。”卡羅斯點頭說:“他們都準備好了。”

“傳令下去,讓其他的藍方上場。”科恩說:“支援劣勢中的藍方部隊!”

“可是長官……”卡羅斯說:“他們沒有這個心理準備。”

“在戰場上,敵人是不會給他們準備的。”科恩看了自己的總參謀官一眼:“下令。”

“是!”

命令明確無誤的傳達下去,訓練場頓時揚起大片煙塵。有了騎兵的加入,紅方部隊的優勢被徹底瓦解,不多久,紅方部隊就被“殲滅”……

“看見了嗎?”科恩指指垂頭喪氣的紅方部隊:“士兵們雖然完成了一般訓練,但對付特殊情況的能力還遠遠不夠。”

身邊的一羣軍官啞口無言,原本想今天是科恩總督來檢驗訓練的日子,部隊的訓練他應該會還能滿意纔對,誰知道科恩會來這一手。

“不是我在苛求大家,你們也知道現在是怎樣的一種情況。”科恩轉過身來,看着手下的這批中級軍官,語氣逐漸加重:“在戰場上,情況是瞬息萬變的,你們是怎麼培養下級軍官和士官的?難道還要我再建立一個訓練團,還要本少爺親自去教嗎!”

被訓斥的軍官們低着腦袋,無一不是面帶愧色。

“給你們五天時間挽救,別到時候再出其他問題。”科恩的目光在下屬身上掃視着:“我要做好我的事,你們要做好你們的事,這是你們的職責,不要愧對自己身上的軍服,明白了嗎!”

“明白了!!長官!”

看到軍官們堅決的態度,科恩點點頭,帶着總參謀官和兩個軍團長下了塔樓,他要去接見後勤官員。

正在這時,一個近衛疾步跑過來。

“長官,您父親來了。”近衛靠近說:“他在大帳等您。”